他哑然道:“我非有意。” 又道:“我自幼鲜少接触女子,便把夫人当作了临瑶与临珏来对待。” 细细想来,夫人虽是年少,但终究不能与妹妹一概而论。 珈宁怕戚闻渊误会,又道:“你愿意与我说京中之事,和我解释侯府的规矩,我很感激。” 戚闻渊见着眼前少女眼中的认真,叹了口气,道:“我知晓侯府规矩甚多,夫人学起来极废时间,方才已将家规中紧要的内容抄录一番。本是想午后慢慢讲给夫人听,现下看来,不若等我抄录完后,夫人自己拿去?” 珈宁一愣:“你竟是在抄家规?” 她似是觉得自己误会了戚闻渊的好心,反而恩将仇报地在这里指责他,有些尴尬:“多谢。” “夫人远嫁来京,实属不易,也是我未找好与夫人的相处之道,”戚闻渊对着珈宁作了个揖,道,“还请夫人见谅。” ? 珈宁想要说些什么,几欲开口,最终都化作…… 她也学着戚闻渊的模样,对着他作了揖。 不对呀,话本中不是这么写的! 珈宁站起身来,甩了甩衣袖,这人果真还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连她也被他带进沟里去了。 哪有新婚夫妻婚后第二日在新房中作揖的? 这不成了拜把子的兄弟了 真是……荒唐得很。 戚闻渊不知珈宁心中所想,见她作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道:“夫人往后若是对我有任何不满,还请也如今日这般说出来。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既已与夫人成亲,便不愿与夫人成为一对怨侣。” “与夫人的相处之道,我虽未明,却也会慢慢去学。”至于情爱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便不在他要学的范围里了。 珈宁只觉自己脸颊烫得很,手背贴在脸上,轻声道:“我也会慢慢去学如何做好一个侯府的世子夫人的。” 戚闻渊又想起方才珈宁唤他大名时的模样,便道:“我字怀瑾,夫人可唤我怀瑾。” 珈宁促狭道:“那你弟弟便是字握瑜?” 戚闻渊一噎:“夫人提他作甚。” “好奇罢了。” 戚闻渊道:“三弟尚未及冠,并未取字。” “哦,”珈宁对那矮子的事情并无兴趣,不过随口一问,又道,“你若是觉得我脾气不好,也可以直接说出来的。我能改便尽量改。” 不能改的,便也只能算了。 “我并未觉得夫人脾气不好,”戚闻渊正色道,“白豆腐之事,是我忘记提前告诉夫人了。昨日婚仪,亦是侯府耽误了时间。至于占风铎,也是因为夫人生在江南,不知晓京中之事。” 他方才也认真想过了:“这些事,俱是因为江南与京城相隔数千里,而非夫人之过。” “我未想到这些,直接开口指责,又自顾自地在那说了一长串规矩,夫人心生不满,实乃合情合理。” 若是临瑶与临珏在夫家经历这样的事情,还得忍气吞声,否则就会被认为是脾气不好…… 他只怕会连夜写上一摞奏折参他们的夫家一本。 “当真?”珈宁不太相信。 戚闻渊道:“我从不说假话。” 又道:“先前我也是一时心急,怕往后夫人在京中受了委屈,方才说了那样多……往后,我会改的。只是这些日子还是要辛苦夫人,至少在赏花宴前,把我抄录的内容都看上一遍。” “无需都背诵下来,有个大概的印象便是。”戚闻渊补充道。 “好,”珈宁颔首,“你和我说也无妨,就是,别像先前那般,摆出一副夫子的模样就成。” 她并非是拎不清,她只是不愿被他看轻。 戚闻渊道:“我知晓的。其实往日里,我也不是那般爱念叨的。” 或者说,在遇见珈宁之前,除了在朝堂之上,他鲜少有一口气说那样多话的时候。 即使是教导临瑶与临珏,也未曾有过。 也不知他今日是在着急些什么,着实是有些失态了,等用过午食,须得回听竹轩好生反省一番才是。 珈宁口中称是:“你是在担心我” 心中想着,这人虽是无趣了些,与她待字闺中时梦中所想相去甚远,但他确实是想修身齐家,与她好好过日子。 远胜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寻花问柳的风流浪荡之辈。 如此也好。 戚闻渊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你我夫妻一体。” 珈宁思索片刻,朝着戚闻渊伸出左手尾指,娇声道:“我们拉钩好不好。” “以后你我之间若是对对方有任何不满,都如今日这般,大大方方地讲清楚。” “譬如今日之事,其实你也是为了我好,想让我尽快适应京中的生活,但你不说清楚,若是我也不来寻你,一个人躲在书房之中生闷气的话……” “长久下去,这便会成为你我之间的一个疙瘩。” “我觉得,这样不好。” “我也不想和你变成一对怨侣,不想和你之间还得花许多时间与工夫去猜测对方的心思。” 她想要的是和夫君一道变作话本上那种心意相通的神仙眷侣。 方才她看的那册话本中便写了。 那小娘子一个挑眉,她身侧的郎君便能知晓她是想要街对面的炊饼。 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也能如此? 见戚闻渊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她又把手往戚闻渊那边伸了伸,只觉自己实在是任重道远。 戚闻渊回过神来,伸出右手,勾住少女纤细如玉的尾指,哑声道:“好。” 珈宁顺势用尾指的指尖挠了挠戚闻渊的尾指。 却见戚闻渊那张向来无甚表情的脸上,竟是多了几分窘迫的意味。 珈宁收回左手,粲然一笑:“是不是快到用午食的时候了。” 戚闻渊只觉自己空荡荡的右手烫得像是烤了火,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是。” 珈宁道:“午食可还有白豆腐之类的规矩?” 戚闻渊道:“没有。” 珈宁又道:“那可否让许厨娘去小厨房加个菜?” 又在这和戚闻渊“争锋”许久,她如今只觉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须得来上一口她最爱的酥油鲍螺才成。 “许厨娘?” “便是昨日我与世子提过的那位陪嫁厨娘。”怀瑾也好,夫君也罢,现下的珈宁实在是叫不出口,却也知晓不能一直唤他“那个”或者“你”,便选了个折中的称呼——世子。 戚闻渊道:“你安排便是,我说过了,熏风院中,由夫人做主。” 言罢,又坐回案几之前,拿起那支紫毫笔:“正好离午食尚还有些时间。” “午后夫人便能拿去好生看看。” 珈宁顺势望向案几,见着戚闻渊清雅灵秀的字迹,蓦地想起大婚那日的花笺。 “我去院子里转转。”
第8章 日渐西斜,庭院中起了风,枯枝上刚生出的粉茸茸的花苞将坠未坠。 酉时的梆声在风声中荡开,侯府各处院落点上了灯。 这是大婚的第二日,熏风院中的红灯笼与红绸都还未撤去,灼灼一片的红在橙黄与粉紫交融的霞光下铺就开来,复又越过半开的房门与半透的明瓦,坠向摆满了各色佳肴的案几。 荡开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的影。 夫妻二人在熏风院中自然是不比安和堂那般讲究,在珈宁半嗔半笑的“你答应过熏风院中由我安排”声中,二人相对而坐、同席而食。 珈宁夹了些许厨娘做的十香甜酱瓜茄放入身前的碗碟,左手托腮望着戚闻渊,问道:“你说,若是前日你并未来迟,我到熏风院时是不是就是这般景象?” 戚闻渊先是放下筷子,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窗外的景象,坐直身子,答道:“谢府至侯府距离甚远,若是吉时从谢府出来,到侯府时,晚霞应是已经散尽。” “……好吧。” 珈宁又道:“你怎么不试试这道瓜茄?” 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戚闻渊手中的筷子自始至终都只伸向过自己身前的那几盘菜,而这道她特意让许厨娘做的瓜茄,他是一口都没尝过。 “可是不爱食甜?” “并未。”似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回答,戚闻渊当即夹起些瓜茄,送入口中。 他只是想着,这是珈宁特意点的菜,她定是喜爱,那便都留给她。 “那可有不爱食的?” 珈宁心道,这人连那白豆腐都能吃得面不改色,着实是有几分本事。 “并无。” “那爱食之物呢?” “亦无。” 珈宁抿了一口清茶,眸光灼灼地望向戚闻渊,道:“你觉不觉得,我们两这样子特别好笑。” “有何可笑之处?” 珈宁撇了撇嘴,道:“你怎么不像昨日早晨那般能说会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考校你。” 戚闻渊一愣,他原是以为她不爱听他多言。 且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日二人一道在熏风院中用夕食的时候也是如此,珈宁几次都想找些话题,他不知该如何作答,本想说戚家向来有食不言的规矩。 但最终还是在少女娇懒的尾音中败下阵来。 珈宁及笄之年便远嫁来京,已很是不易。想来也是因为京中没了能说话谈天的密友,方才想拉着他说上几句。 熏风院中而已,便由她去吧。 至于不会答…… 他想着,她问一句,他答一句,总是不会错的。 忽又听得珈宁道:“你想和我齐家,不该是这样的。” 戚闻渊一噎:“那我该如何?” 脑中却是想着数十年后,眼前的少女生了华发,却依旧会穿着最时兴的衣裳,在廊下与他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你也该问问我喜欢吃些什么。”珈宁回想着饭前看过的那册话本。 戚闻渊却道:“可我已知晓,夫人喜食酥油鲍螺,喜食甜酱瓜茄。” 珈宁侧过头去,以手腕撑在额上,好半天方低声道:“你观察得挺认真。” “夫人谬赞。” …… “我并没有在夸你。” 罢了罢了,至少他没有开口食不言闭口寝不语,又如昨日那般叨叨个不停。 这人性子便是如此,不似她那般活泛。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话本中既定的男主角。 她不该为了自己的幻想,一意孤行地强求。 珈宁心道,自己可真是江宁城中最善解人意的小娘子。 不对,应该是燕京城中。 见珈宁安静下来,戚闻渊反而觉得耳边少了些什么,有些不太习惯,便道:“夫人?” 珈宁夹了一只王瓜拌金虾,道:“先好生用饭吧。” 戚闻渊见着珈宁身侧的空碗,福至心灵,起身拿起那只缠枝纹的小碗,添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尖汤,递到珈宁身前。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2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