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匕首控制着男人,硬生生带着人往后退了几步:“早跟你们说了,根本没有什么密信。六皇子为人清白,从未有结党营私的行为。” 正说着便是脚下一空,他们已然来到了悬崖边上。那些摇摇欲坠的碎石子,现下已接连滚落了下去。 男人被这一激,瞬间冷汗直流:“贺长情你冷静,你知道若是今日本官死在这里,等着鸣筝阁的是什么吗?” 鸣筝阁创立至今,确实受了梁淮易明里暗里的诸多照拂,但并无朋党羽翼一说。圣上不过是看鸣筝阁有势力壮大的迹象,才一心除掉他们并借机敲打一下冒头的那几位皇子。 如今巡检司背靠皇权,一心揪错又使计陷害,稍有不慎,鸣筝阁便会被打上乱臣贼子的名号。 这里面的利益错综复杂,她自然不会犯糊涂。只是若当真放之任之,鸣筝阁的二心便是板上钉钉了,因此能不能反败为胜的关键还得是看沈从白。 拖了这群人这么久,想来小白安全了。有他在,抢回认罪书一事也有指望。如此,今日就算真的将这条小命交待在这里,但只要能换得鸣筝阁众人无恙,不让梁淮易因此受到牵连,也死而无憾了。 贺长情微微松了松手。在这一点上,她只是抓个人质借以脱身,还真的没生出过害人之意。 这边钳制刚一松动,就被男人抓准了时机,只见他像条滑溜的泥鳅,趁着贺长情愣神的功夫转瞬就挣脱了桎梏。几乎同时,就在她的对面,立时便有冷箭破空而来。 贺长情本就避无可避,还不等主动纵身跃下,就被箭矢带来的强大冲击力给带下了悬崖。 深不见底的悬崖和被冷箭射中带来的骤痛,贺长情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究竟哪个更要命。侧头一瞥,是崖间稍显稀疏的葱绿,她咬了咬牙,干脆一把拔出箭矢往身旁的位置去扎。 运气尚可,仓皇之间,居然被她误打误撞插进了树干里。 下坠的势头顿止,贺长情整个人得以挂在崖间的一棵歪脖树上。只是好景不长,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一再撕裂,她终因失血过多,再也支撑不住地坠落下去。 最后一丝意识离体而去之际,似乎有遥远的声音飘飘荡荡跟了下来:“派人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章 金玉奴 天光一点点黯淡了下来,谷底似乎是连月光都无法进入的人间尽头。贺长情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只能借着满天密密麻麻却依旧微弱的星光打量四周。 目之所及,只有一块并不起眼的界碑,凑近了去瞧,便见其上刻着“落星谷”三个大字。 落星谷?传闻中金玉奴的聚居之地,专供给北梧人做他们独有奴隶的隐秘所在。那竟然不是传说,而是确有其事? 京都里多得是有钱有闲的达官贵人,他们豢养家奴,平日里流连各大酒肆赌坊,是寻花问柳的常客,混账一些的打死了人都不稀奇,所作所为用荒唐二字形容也不为过。 金玉奴这样稀罕的存在,既配得上他们的身份,也满足了他们总是要处处高人一等的心思。就在数月之前,便发生了件甄姓公子命家奴假扮金玉奴,结果被人当街戳穿的可笑之事。 在北梧,有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金玉奴尚未可知,但遍地都是金玉奴和其主人牧心者的传言。 贺长情也难免听说了一些二者之间的事,只是她一心扑在鸣筝阁上,志不在此,无论是牧心者还是金玉奴并无甚兴趣。不过眼下,有人烟的地方才可疗伤,况且巡检司的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无论那落星谷究竟是何等地方,她都要去上一去。 昏迷了这许久,身上的好多处伤口重又结起痂来,好在是不再流血。贺长情拖着沉重的身子,越过界碑,往林子深处走去。 没走多远,眼前的雾气便愈发浓稠,几乎到了无法视物的地步。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雾中有什么呛人的味道,贺长情只是吸了几口便弯着腰身咳起来。 真是奇了,梅雨时节弥漫雾气本属正常,可这里的雾却明显不大对劲。 果不其然,这咳嗽远远只是个开始,贺长情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身子的不适终于让她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雾,而是有毒的瘴气。 她当机立断先点了几处穴道,封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贺长情体力损耗过大,此刻又吸了不少的瘴气,一时腿脚发软,干脆靠着林间的大树缓缓坐在了地上。 她为自己把了脉。那脉相虚浮无力,看来身子状况的确不容乐观,值得庆幸的是吸入的那些瘴气眼下还还未有中毒的迹象。 便是要躲开巡检司的追捕,也不能过于心急。此处外有瘴气环绕,内里林木密布,倒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身心俱疲之下,贺长情索性合上双眼,靠着树干小憩起来。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昏昏沉沉中她分明听到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这位贵客?醒醒,莫要睡沉了。” “贵客,是指我?”贺长情的意识还未回笼,但在鸣筝阁里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第一时间摸到了身上藏着的暗器。如若来人起了什么歹心,那她就一刀结果了对方。 来者共有三人,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看上去在这群人中颇有威望:“贵客是来谷中挑选金玉奴的吧,这边请!” 看来,有时候捕风捉影的东西也并非是空穴来风。贺长情不置可否地抬脚跟上了面前的三人。只有跟着他们,才能找到出路。 期间,贺长情还不忘了探探口风:“老人家,我看这林子尽被瘴气笼罩,想来不好出入吧?” “容老朽我想想……距离上一位贵客出现至今,应有五个年头了。就是因为落星谷地势复杂且里面的金玉奴特殊,同孝帝才有命,只要能来到谷中并顺利带走金玉奴的北梧人,无论身份高低,也不拘男女,都能成为牧心者。” 同孝帝,那可是北梧的开国皇帝,其人纵横四海的传奇事迹便是放在如今都让诸国闻风丧胆。于北梧人,同孝帝是开疆拓土的神祇,可于他国,便是不愿回忆的灾难了。 老者这几句话里带出来的信息很多。贺长情一时还无法理出个头绪,但很可能另有离开落星谷的法子,就在成为牧心者这一关键里。 且在谷中潜藏几日,待躲过巡检司的追捕,再与小白会合。贺长情暗暗下定了决心,便跟着三人来到了谷中深处。 但见面前的空地上衍生出好几条四通八达的小道,这些小道将各个茅屋连通了起来。那只用茅草搭建的屋子在风中脆弱不堪,有好几处都已变形散架,连大风都难抵挡,又该如何蔽雨遮雪呢? “你们平日就住这里?”破败之罕见,令贺长情瞧了忍不住咂舌。 “贵客误会了,只有金玉奴住这里。我们几个的居所,不在这边。”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谈到这里,语气明显带上了几分骄矜。 这里终年湿冷,不见天光,空气中也飘散着一股经久不散的霉味。就算不是生来下贱的金玉奴,可生活在落星谷底,又能强到哪里去?监守金玉奴的差事,和生来就为金玉奴,这真的有差别吗? 贺长情并不能理解几人的闲适淡然,甚至是乐在其中。 老者打了个手势,便见几个被茅草屋掩映着用来放哨的小土楼上有人打起了鼓来。 一时间,鼓声迭起,充斥在谷中各处。 不多时,贺长情面前的空地上便陆陆续续聚拢来了许多衣着破烂不堪的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形容憔悴,甚至满身血污。他们挤挤攘攘凑在一处时都没有一个敢抬眼看过来的,像极了待宰的羊群,活脱脱被驯服了的样子。 贺长情的目光自这些金玉奴身上移开,调转到了身边的三人身上。如果是和这群没有尊严可言的金玉奴相比,监管的差事的确又体面又轻松,可谓是香得流油。 没有见过蓝天的游鱼,自然认为在河底中自在遨游便已是登峰造极。 “贵客如何称呼?”老者捻着胡须,低声问道。 “我姓贺。” “贺姑娘便是新到的牧心者,你们有谁想跟她走,就赶紧站出来吧。”老者话只说了一半,那群本还一脸唯唯诺诺的金玉奴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十分不客气地内讧起来。 这阵仗,让贺长情十分头疼:“老人家,这该怎么个挑选法?”她本来并无收人之意,可现下看着,不带走一个还真不好收场了? 说话间,便有一个半人高的孩童被推倒在地,一只又黑又脏的脚并未因他是孩童而有所顾及,几次三番地又踹又蹬,尽数招呼在了他的身上。 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看够了热闹,才噙着笑道:“这个就要看贺姑娘你了。过往什么样的先例都有,全看个人抉择。” 眼前之景,何尝不是一种人间炼狱。他们本都是最可怜的人,抱团取暖尚且不够,稍稍有一丝生机,便可和往日同吃同睡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但正是这样的地方,才会滋生出一往无前的决心和狠厉。她若拥有这样一个金玉奴,定可如虎添翼。直到此刻,贺长情终于动了将错就错的心思。 至于那群人,可能是受够了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们难舍难分地缠打在一起,全然不顾昔日情面,场面一度很是难看。不过也总有例外,贺长情注意到,就在人群边缘处还站着几个瘦弱的幼童和妇人,并没有参与其中。 便是贺长情也无法评判,对于金玉奴而言,到底是落星谷里的日子难捱,还是外界那所谓的花红柳绿更危机四伏。她只知道,自己打算入乡随俗,要带走一个瞧得上眼的。 “哪来的小兔崽子,疯了你!”人群中忽然一声暴喝,那人中气十足,这一嗓子震得人耳膜生疼。 贺长情捏了捏耳骨,再抬眼去望时,眼底便浮起了几分诧异。 只见几个打得最凶狠的男人此时通通住了手,不是捂着自己的脚,便是揉着脸颊或抱着胳膊,惨叫成一团。 贺长情看得分明,其中一人的手臂上印上了一个鲜红的牙印,血流如注。这番情景,也不知咬他的人是使了多大的劲。 贺长情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答案。人群中奋力挤出一个瘦削的半大少年,他踉跄着朝着她的方向走来,一步一步虽是艰难,却没有半分犹豫。 不过他身后众人也不肯轻易放弃离谷的机会。那个胳膊上快被咬掉一块肉的男人不知从哪里操起一块石头,追在少年身后,抬手便朝少年的小腿上猛力砸去:“能出去的只能是我。” 离得近了,那砸在血肉之上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贺长情听了不禁觉得牙齿发酸,额角突突跳个没完。 眼见着那块石头又要再次落下,而这一次的目标却是少年的脑袋时,贺长情及时厉声喝止住了:“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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