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剖析,好似推倒了她们之间本就不存在的壁垒,两人很快有说有笑起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轻松欢快。 祝允站在原地拧了拧眉,他看不透她们,但不能听的秘密也算是揭过去了,因而也不再避讳,几步移到了贺长情的身侧。 看到他过来,沈慈还做了个请的手势:“祝小哥,你也坐。” 沈慈并不知晓祝允的身份,只见二人整日里同出同进,便以为不过是贺长情的一名得力下属。 贺长情本人不喜欢拿主仆关系说事,所以除了某些和他们有交集的人,这几年在外头,祝允并未感受到太多的对于金玉奴的恶意。 在看到同为金玉奴的元弋,生活在那样的水深火热中时,祝允才深感能跟在主人身后,他何其幸运。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祝允还是知道分寸的,况且他也早已习惯了站在贺长情身后,为她警惕着周遭一切。 “这雪里红你试试,阿允帮忙挑的,他的眼光还挺不错的。”其实花钱置办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为了讨沈慈的欢心,以便她尽早把下毒的隐情问出来。此刻嘛,又是无功而返,但买都买了,做个顺水人情也是好的。 “贺姑娘你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沈慈此刻受宠若惊,慌里慌张地站了起来,“都是我的缘故害你时常两头跑,圣命难违,为难你了。” “圣命嘛,无处不在。没有你,也有别人别事,别想太多。”说着,贺长情拈起面前的桂花糕细细品尝起来。 软糯清甜,味道可口,不愧是曾经的皇子妃,就是比她这种粗鄙之人讲究多了:“阿允给你也尝尝。” 一直站立一旁的祝允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觉得唇上一凉,垂下眼睑,便见那葱白纤细的指尖拈着桂花糕已经凑了上来:“我我我自己来就好。” “好吃吗?”贺长情的眼底似有微光闪烁。 祝允被她的指尖无意擦过的唇瓣好似燃烧了起来,食不知味,他觉得自己的味觉大抵是丧失了吧:“嗯。” 贺长情半信半疑地咦了声:“你的表情,可不像是好吃的样子。” “贺姑娘,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沈慈知道倘若自己有事相求,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能拿出对方想要的东西。 只有等价交换,才是商谈的前提,只是她不行。但至少赌一次吧。 “什么事,先说来听听。”这难保不是一次得知真相的机会,贺长情当然不能放过,但在那之前,她还是要吊足沈慈的胃口。 “能不能劳你去看看我的妹妹沈怜,也不知她近来怎样。” 这可就奇了。自打圣上登基以来,沈慈就一直被幽禁在此地,据徐柔儿等人所言,这位沈姑娘郁郁寡欢,一开始甚至连房门都不肯迈出半步。 起初他们还担心她会寻短见,几个人轮班昼夜不停地守着,直到后来才发现,沈慈可能只是天性淡泊,整日里连房门都不肯踏出一步。她连爹娘的现状都不曾过问,倒是把她这个妹妹放在了心尖上。 贺长情正在心内感慨着二人的姐妹情深,手腕就忽然被一只大手捉了去。 近日她和祝允的接触未免过多了些,这让她不太自在,刚想板着脸诘问。就听到祝允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主上小心。” 他们的身后,她原先站着的位置,各种菜叶子被人掀上天,扬起了高高的弧度。可想而知,如果不是祝允,现在那堆菜叶子并着其上附着的春泥可就泼到了她的身上。 贺长情咳了声,极力挽回面子:“刚才想事情想得出神了,没注意。” 买菜的妇人和小贩不知何故而起了口角,你来我往的争吵仍不解气,便发生了刚才的一幕。不过几句闲话的功夫,街上就被他们搞得一片狼藉。 真是,破坏力惊人。 这种场面贺长情一向应付不来,她唯恐惹火烧身,于是一个劲儿地催着祝允:“快走快走,这几日没能好好歇息,我脑壳子好晕。” —— 鸣筝阁总部,林治岁躲着旁人候在了密室内。 他一见到贺长情,便忍不住地喜笑颜开,只是在看到她身后紧跟着的祝允时,笑容便硬生生地僵在了脸上:“回主上,那些死士的家眷已经安抚好后分批送回了老家。只是,真的不用半路截杀吗?” 贺长情凌厉的眸子直勾勾地瞪了过来,往日听来婉转清脆的嗓音此时却比冬日的寒潭还要冰冷:“别动他们。” 林治岁承认,他一直在肖想贺长情,喜欢她那双如秋水般温柔多情的眸子,喜欢她总是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容颜,更喜欢她高高在上时睥睨万般的样子。她对他,有种描述不出的致命吸引。 可每每贺长情发火动怒,他都会打从心底生出一种胆寒。 就好比此刻,林治岁被这么一瞪,心内什么旖旎心思都散得一干二净。他只舔舔自己干燥的下唇,神情愈发恭敬:“属下明白。” “退下吧,我有些乏了。”林治岁是鸣筝阁里她最不放心的手下,其人生性绝情,手段毒辣。这种人用好了自当是如虎添翼,可若是稍有不慎,恐怕便会伤到自己。 他的眼神早已将他暴露,这并不是一个会屈居人下的人。 今日他千不该万不该把心思动在无辜之人的身上。哪怕贺长情一直以来也奉行斩草当除根的原则,但这次情况不同,林治岁还这样想。足见这人终有一日会与她背道而驰,难以委以重任。 总要寻个机会,将林治岁赶出鸣筝阁才行。贺长情暗暗盘算着,随口将人打发走了。 林治岁离开不久,小丫鬟剑兰就在叩门了:“小阁主,药煎好了,要现在送过去吗?” 剑兰是近身伺候她的丫鬟,这些年的饮食起居除了有祝允上心,剩下负责操办的那个人就是她了。只不过以往是主仆二人同出同进便于一起行动,如今贺长情越发懂了男女大防的道理,生活琐事上便渐渐倚重起了剑兰。 小丫鬟剑兰对此自然是巴不得的,于是对祝允的态度也日渐好转起来。 “你把药给阿允吧。我也许久没见母亲了,去看的时候正好带上。”不过在很多事情上,贺长情还是习惯性地依靠祝允,这一点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阁中下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贺夫人素喜安静,小阁主凡事都要亲力亲为,除了那个她亲自带回来的金玉奴,旁人一般无法近身。因而在鸣筝阁中做事,是最轻省不过的。 正如此刻,剑兰身上的担子又松了不少:“那婢子就下去做事了。” 要走到溪泠居颇费些脚力。贺夫人一向喜静,专挑僻静清冷之处,因而当初将鸣筝阁总部搬来这里时,贺长情便将最东边的院子给了母亲,以便她做第一个看到日出的人。 但却不想,这反倒成了一桩麻烦事。一个好静,一个又总是抽不开身,一来二去,本就算不得多么深厚的母女情更是不见增长。 廊下,贺长情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探向了溪泠居里紧闭的房门。 说来好笑,她一个不怕痛不怕死,十几岁就做了小阁主的人,每每面对自己的母亲时,这心中总是没底,慌得要命。 “母亲,是我,长情。剑兰把药煎好了,能进来吗?”别看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问话,可贺长情的声线都在不由自主地发颤。她和祝允对了个视线,在对方的眼神里汲取到了安心的力量。 这个时候,贺长情才依稀觉得,有些时候是自己离不开祝允,而不是祝允需要她这个主人的庇护。 还好这种煎熬总不会太久。贺夫人恬淡的嗓音慢悠悠地响在里侧:“进来吧。” 祝允替贺长情推开房门,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窗棂之下一片夺目的红,比那款胭脂雪里红还要惊艳动人。它像一片轻柔的云彩,又像天边铺排的晚霞,飘逸又柔软,轻而易举地就攫取了所有人的视线。 贺夫人正在用金线为那件大红喜服缝制着颗颗珍珠,见他们进来也不抬头,眉目间满是贺长情从未见过的柔情。 不知那秦先望究竟有何好的,便是她这发誓与其老死不相往来的母亲,嘴上说着再无关系,可心底不还是记挂着人家?放着总也好不利落的身子骨不管,满心满眼扑在过往的回忆里,也不知缅怀个什么劲。 许是有母亲这个先例在,贺长情对儿女之情早早没了期许,甚至觉得孤独终老也算是一种上天的垂怜。只要心肠比石头还硬,便不会轻易被贱男人骗了心,依旧是那个潇洒度日的自己。 那红越看越是刺眼,贺长情的面色渐渐转冷,好在她克制力一向可以,并未暴露出心中的不满:“母亲先喝药吧,凉了功效就不好了。” 祝允听话地将药碗呈了上前,期间只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却不想贺夫人还是将话题对准了他。 “小允这孩子,又回来了啊。”那声音还算平和,似乎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在阐述着一件既定的事实而已。 但贺夫人在意他金玉奴的身份,一向不喜自己,他是知道的。夫人会不会,要驱逐他?祝允心慌地瞥了一眼贺长情,如果这是贺夫人的意思,主人还会坚持吗? 贺长情并不知祝允的恐慌与担忧。她只是极力地不让自己去注意到那件未完成的喜服,将话题扯了开来:“已经开春了,就让剑兰陪您多出去走走吧,总闷在屋里也不是回事。” “听你的。”贺夫人的针线活总算是停了,她细细打量着贺长情的神色,半晌才又斟酌着开口,“能不能让你这金玉奴先出去,我们母女二人说些体己话?” 虽说祝允是她信任的人,他们之间堪比夜晚的月与星,但到底还是血浓于水的母亲更为重要。贺长情并未多想,于是转头吩咐道:“阿允你先出去吧,但别走远了。” 果然主人还是很听贺夫人的话的,她对自己的信任始于他一朝一夕的忠诚与陪伴,可是对她母亲的信任却是无条件和与生俱来的。 祝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依言退守在了外面。贺夫人支开他,是要和主人单独说些什么吗? 一个金玉奴在她心里的分量,实在过了。贺夫人不甚明显地皱了皱眉:“既然已经把他给了秦知行,就应该当做泼出去的水,你现在还留在身边做甚?” 很多时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落在贺长情的耳朵里,俨然变了味道:“您是不是觉得,我们拿了些屋舍田产,就合该以秦家为先?倘若他们来要鸣筝阁,为了体面与外人的看法,我也应该拱手相让?本来想另寻时机再说的,既然如此,我得告知您一声,我与安定侯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 这孩子,也不知怎的,对她有很深的误解。或许是她这当娘的该反省反省了,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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