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人也跟着笑闹,李衡也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弯了弯唇,执起自己手边放着的茶杯。 荀远微将目光从他们身上撤回来, 又看向戚照砚,眸中闪过一道狡黠, 又看向戚照砚:“你还记不记得,我去年冬天回京的时候,就是暂时在这间客栈里歇脚, 那时你就坐在那个角落里,即使我主动叫住了你,你对我仍然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戚照砚循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回头看着荀远微的时候,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原来才过去了一年,臣还以为已经和殿下过去了大半辈子呢。” 荀远微本也只是和他开玩笑,虽没意想到他会这么说,却也继续顺着他的话说:“其实,若说是过去了半辈子,倒也说得通。” “哦?”戚照砚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荀远微接着道:“早在我们年少时,坊间不就流传着一句关于你我的传言么?” 她眉眼盈盈,是想让戚照砚说出来。 但戚照砚却垂了垂眼,故意装作没有听懂她的弦外之音一样,回了一句:“能与殿下从乱世双璧到盛世君臣,是照砚之幸。” 荀远微眉目间漾起一抹笑意,她对戚照砚方才这句话,未置可否,只是偏过头去,继续看着门外簌簌而落的细雪。 戚照砚也借着自己宽大的衣袖和荀远微身上的大氅,欲轻轻勾住她的指尖。 荀远微察觉到他的动作,想要收回手去,却被戚照砚先一步握住了手。 她回头瞪了戚照砚一眼。 那人非但不松开,还有些得寸进尺地将自己的五指扣进荀远微的指缝中,又牢牢地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中。 没有半分想要松开的意思。 荀远微便也任由着他去了。 毕竟也只是暂时歇脚,高拓他们也没有喝太多的酒,实则是不敢让荀远微等他们太长时间,就着酒将桌子上那几盘酱牛肉吃完也都陆续起身,请示荀远微的意思。 而戚照砚早在他们从那边桌子上起身的时候,便已经面不改色地松了荀远微的手,以至于方才的这些温存,只有他们心照不宣。 荀远微清了清嗓子,看了身后的将领们一眼,说:“我瞧着雪也小一些了,这便回京吧。”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萧琬琰会带着荀祯在明德门外等着接她。 以至于她甫一看见萧琬琰的身影,便匆匆勒马朝萧琬琰跑过去,她身后跟着的若干将领自然也跟着下马跪在萧琬琰和荀祯面前,齐声道:“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荀祯已经颇有几分帝王的气概,从眉宇间也能依稀辨别出来几分荀远泽当年的影子,只是双颊上尚且带着浓浓的稚气。 他的声音脆生生的:“诸位北上平定战局辛苦了,平身吧,朕与母后已经吩咐人在大明宫麟德殿摆了宴席,为诸位庆功。” “谢陛下、娘娘、殿下厚恩。” 荀远微看向萧琬琰,语气颇是关切:“天气这般冷,嫂嫂无论在蓬莱殿还是在廷英殿便是,怎么还亲自跑到明德门前等着。” 萧琬琰摇了摇头,语调温和:“我冷也就冷这么一会儿,哪里有你们在边关和靺鞨人生死交战辛苦。” 她话音刚落,便留意到了荀远微围脖歪斜后露出来的脖颈上的那道伤痕,不免蹙了蹙眉:“怎么这般不小心?” 荀远微察觉出了她语调中的担忧,也感受到了她稍有些冰凉的指尖,并没有躲闪,只是笑着宽慰她:“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不过是擦破了点皮,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嫂嫂不必担忧,”她说着抬手捉住萧琬琰的指尖,露出与从前一样的,带着些许天真气的笑:“外边天寒地冻的,我们早些回去吧,毕竟我还期待嫂嫂给了备了什么好吃的庆功呢。” 萧琬琰哂笑一声,以帕子掩着唇低咳了两声:“我不过是安排人手去做,大多是你留下来的知渺和我身边的元蔷两人在忙,她们才是真辛劳。” 荀远微转头,这才发现跟在萧琬琰身后的沈知渺。 只是此时她似乎有些走神,眸光远远地朝一边看去。 荀远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她的目光所至,是李衡的方向。 她不由得想起,那会儿在客栈短暂歇息的时候,李衡滴酒不沾,坚持以茶代酒,原来只是不想在这会儿见沈知渺的时候,身上沾染上酒气。 两人这方察觉到萧琬琰和荀远微投过来的目光,忙各自又将隐匿着的心事收了回去。 荀远微与萧琬琰相视一笑后,倒也未曾说什么。 李衡打了胜仗,甚至都没有等到庆功宴结束,便当着群臣诸将的面,和荀远微讨要封赏。 荀远微笑睨着他,道:“既然这是我出征前已经答应了你的事情,便绝不会食言。”她说着看了一眼萧琬琰和荀祯。 这件事早在荀远微去蓬莱殿将身上的骑射装束换下来的时候,便和萧琬琰提过了。 萧琬琰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 荀远微这才看向自己身边侍奉着的春和:“宴席结束后便拟内诏,为李衡和沈知渺赐婚,婚期吉日测定之事交予钦天监去办。” 赐婚的旨意下去的第二天,李衡的父母永宁候夫妇便从陇西回来了。 李衡本是将荀远微请到自家在长安的宅子中请教她新房要如何布置,到时候举办婚宴的时候,庭院中要如何安排的事情,却没想到荀远微也将沈知渺带了来。 如今两人算是正儿八经有了婚约的人了,举手投足间却全然没有了从前的自然,反倒两人都有些拘谨。 荀远微笑了声:“你这三书六礼还没走呢,钦天监连吉日都没有占卜出来,你倒先着急准备婚宴和新房了。” 李衡挠了挠后颈,脸上的笑意却没有半分退却。 只是他脸上的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便被门口传来的一声怒喝声逼了回去。 “你这混小子,要成亲了,连你老子娘都瞒着!若非长公主殿下来信给我,你是不是要等到拜天地了,才能想起我和你娘来?” 说话的人正是李衡的父亲永宁候。 李衡下意识地想往荀远微身后躲,但在余光瞥见沈知渺的时候,还是逼着自己鼓起勇气直起身子朝永宁候夫妇走过去,恭恭敬敬地道了声:“阿耶,阿娘。” 他一边说一边将沈知渺护在自己身后,嘟囔了句:“我这不是怕您和阿娘不同意,又为难她么……” 永宁候夫人也是个直率的心性,停了李衡这句话,只是瞪了他一眼,“殿下都写信同我和你阿耶讲了,知渺精通文墨,又是殿下破格选中的女待诏,就你这从小不乐意读书的样子,才是高攀了人家。” 她说着绕过李衡,走到沈知渺身边,笑着夸赞道:“出落得这般水灵,我一见着就喜欢。” 沈知渺虽然有些紧张,但这一年跟在荀远微身边,不知见了多少大场面,此时也落落大方地和永宁候夫人行了个叉手礼:“多谢高娘子夸赞。” 她记得李衡和她提过自己和荀远微的关系,既然这位永宁候夫人算是长公主殿下的姨母,那想来,也和慈圣高皇后一个姓氏了。 这一声“高娘子”叫得永宁候夫人也是开心,她遂拉住沈知渺的手连连夸赞,又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来一只质地上等的羊脂玉的镯子,套在沈知渺手腕上。 沈知渺张了张唇,显然是有些意外。 高娘子却坚持为她戴上:“头一回见面,身上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便将这个送你当作见面礼了。” 沈知渺推辞不过,只是朝着高娘子道谢。 永宁候夫妇看着甚是喜欢沈知渺,留着她和荀远微用了晚膳,才肯让她俩回去。 没过几日,钦天监便将测算的日子拿给了荀远微,她又问了李衡和沈知渺的意思。 钦天监给了三个日子,一个是第二年的二月份,一个是六月份,还有个日子是来年的十月底。 李衡本想选离得最近的二月份的那个日子,却又担心太过仓促,怕沈知渺还没有准备好,但十月底的那个又太过久远,最终选择了六月份的日子。 如今诸事已定,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个年了,但偏偏天不随人愿。 京畿接连爆发出天花瘟疫,病情最开始是由京畿一些小县城的村子里爆发出来的,起初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冬季最普通不过的风寒,等到愈演愈烈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流行性的瘟疫。 只是此时已经快要到年底了,正是吏部一年一度的政绩考评的日子,那些爆发了灾疫的县的县令、县城生怕此事影响到自己今岁的政绩考评,故而一直将事情压着,不肯上报。 正因如此,疫病并没有在小范围内得到很好的控制,很快便朝京城蔓延而去。 等到长安城内发现的时候,已经扩散地开了。= 荀远微立即在廷英殿召见了有司的官员,责令他们迅速将患病的人都隔离开来,又传了太医署的太医,让他们分工,轮流照看被隔离起来的病患。 等匆匆安排好前朝的事情,她揉了揉眉心,才想起内宫中的事情。 不知萧琬琰知不知晓此事,毕竟自从她去年回京后,她的萧琬琰很默契地分好了工,前朝统筹的事情鬼她管,而内宫中和关于官员内眷的事情,便全部交给萧琬琰管。 思及此,她让春和取了她的狐裘,传了步辇,往蓬莱殿的方向而去。 但才到蓬莱殿门口,她便被元尚宫拦在了门外。 “殿下恕罪,娘娘的口谕,不见任何人,这段时间也不许任何人进入蓬莱殿。” 荀远微不免抓紧了步辇上的扶手,心中也跟着一紧,虽然元尚宫这么说,但她还是从步辇上起身:“怎么了?可是嫂嫂出了什么事?” 元尚宫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告诉荀远微真相:“不是娘娘,是陛下。” 荀远微跟着瞳孔一颤。 元尚宫抿了抿唇:“陛下身边的梳头宫女是蓝田县人,前两个月家里传信来说是她阿娘病重去世了,她半夜偷偷烧纸钱,陛下发现后,可怜她一片孝心,给了她些银钱,允许她回乡奔丧,前段时间刚回宫的时候还好好的,连她自己也记不清自己是从那日开始头疼的,昨日傍晚的时候,陛下忽然发了高烧,太医来诊断后发现手臂上已经起了小疹子,这才断定是陛下已经染上了瘟疫,娘娘立即下令让全宫上下开始排查,只是那个时候殿下兴许已经出宫回府了,便不知晓此事。”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3 首页 上一页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