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悦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不是要问罪于我?” “问罪?”梁璟感到一丝好笑,“你做错什么了吗?” 他的话太过理直气壮,落在虞悦耳朵里多了几分赞同的意思,在思考半晌后挺直腰杆回道:“没有。” 这个小动作逗笑了梁璟,他轻勾唇角,眉宇间尽是温和之色,“干得漂亮。” “什么?”虞悦有些意外,这人比六月的天还难琢磨,夸人的话怎么会从他的嘴巴里面说出来。 “我说,”梁璟今日不知怎么转了性,耐心地又慢慢柔声重复了一遍,“干得漂亮。” 虞悦有些恍惚:“谢谢……?” 梁璟执起筷子,“不客气。” 见虞悦因为他的夸奖难得有些局促,梁璟心情又好起来。 上午他在书房时,千吉来禀报此事,起先说到刘浚被发现全身只剩里裤躺在河中,虽然事情稀奇,但他对旁人也无甚关心。那天若不是虞悦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也觉得那老媪实在可怜,才出手相助。 但当千吉说到刘浚身上与钱氏尸体上的伤痕一致时,他才有了兴趣。知道此案内情的人不多,三司的人不会这么无聊去报复刘浚,除了某个有义气的小姑娘不会有别人。 虞悦看起来娇滴滴的,却是个热心肠,手段也够强硬。将人几乎赤条条地扔进河里,伤害性极小,侮辱性却是极强的。 能想到这个方法简直是天才,而且能把人从刘府偷出来放进河里,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他确实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做到把人从刘府偷出来,没被任何人发现的?” 虞悦面对他的突然提问“啊”了一声,乖巧回道:“我的暗卫很厉害的。” 暗卫。梁璟了然地点点头,定国公对待这个女儿如珠似玉,配备武功高强的暗卫贴身保护也是情理之中。 “我还以为你只会受气,不会反抗呢。”见她有点懵懵的,梁璟提醒道,“前两日在春和坊。” 虞悦反应过来,在心里腹诽,她哪里受气了,耳光是意外。明明她可以自己解决的,是他出现的太过正好,只好借此机会,陪他演上一出“英雄救美”外加“夫妻恩爱”的戏码。 况且最终陵阳侯府结了天价账单,狠狠地敲上了一笔。钱一到账,什么火气都烟消云散。 毕竟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口袋里的银子是真的。 出于还要维持自己柔弱的外表,她只能将这些憋在心里,忍住笑意,奉承一下梁璟:“多亏王爷及时赶到,帮我出头。” 小骗子。 阿谀奉承,梁璟从小到大听过的不计其数,但如此生硬的倒是头一遭。有没有人告诉过她,她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不过他并不打算拆穿她,他只觉得有趣。 梁璟饶有兴趣地将手肘撑在桌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头侧,“你现在既然在外挂着瑞王妃的名头,是我的人,大可以行事跋扈些。遇到那些个让你受气的,狠狠教训回去。不要怕惹事,万事我给你兜着呢。” 虞悦有些看不透他,怎么今日像变了个人一样。从前那个说话带刺儿的梁璟哪去了,今日这个梁璟柔声细语的,让她好不习惯。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梁璟看女孩的脸变来变去,唯一不变的是狐疑与猜忌,收起笑容问她:“怎么?你不信?” 这才是她认识的梁璟。虞悦松了口气,嘴比脑子快:“王爷这样看着正常多了。”说完意识到自己出声后急忙双手捂上自己的嘴巴,欲哭无泪,“王爷你听我解释……” 面对梁璟的黑脸,她脑子飞速转动,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王爷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不太习惯。” “这就叫对你好了?”梁璟语气怪异,“你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这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虞悦撇撇嘴,垂着头默不作声,看起来倒像是生出几分委屈似的。 梁璟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生硬地转了一个话题:“刘浚疯了,也不能人道了。” 虞悦瞬间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哪里有一点委屈的影子,“真的?” “只传回消息说是疯了,真疯还是假疯我不知道,但不能人道是真的。”梁璟舒缓了语气。 “他最好以后能老实点,再让我发现一次。”说着,她轻轻做了一个挥拳的动作。 梁璟置身事外地朝后仰了仰,“打蛇打七寸,让一个男人不能人道,可比杀了他还难受,你这招确实够狠。” “啊?”虞悦快速摆手,大眼睛净是无辜,“这事不是我干的,是他惹了众怒,百姓积怨已深,自发往他身上扔鸡蛋。结果人群中有人趁乱丢了块石头,这才……” 原来是这样,他就说她看起来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虞悦吃了几口菜后倏地想起来什么:“今日忙忘了,等明日我给钱夫人送个信,再给她送些银子,兴许能宽慰她一二。” “不必了,”梁璟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了口胡瓜,在她的注视下也并未加快咀嚼速度,显然是在吊她的胃口,半晌才拿起帕子优雅地擦擦嘴角,“我已经派人亲自去钱夫人那跑了一趟,给了她百两银子说是官府罚没刘府,补偿她的。还有钱菱儿的尸首遗物也可以带回家安葬。” 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虽然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做到面面俱到的程度也需要花费一些心思。 重要的是,他肯为这件小事花心思。 他不止考虑了钱的事情,将钱夫人的情绪也考虑进去,撒一点谎让钱夫人解开心结,减轻女儿冤死的心中负担。 因为这对钱夫人来说,不是小事。 虞悦心中微微发涩,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复杂的感觉,只觉得越与梁璟相处,越能发现他似乎不只是外表那样的张扬自大,世人包括她都只窥探到他的万分之一。 她不禁有些好奇,这样一个矛盾、复杂的人,隐藏在锐气与锋芒下的又是什么,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靠近,用殷切的眼神注视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真诚:“王爷真是是风节凛然、令人敬佩的君子。” 梁璟失笑,酝酿半天就是为了恭维他,不过这次倒是比上次显得真诚多了。 两人此刻面对面,距离极近,眼前女子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望着他,纤长卷翘的睫毛似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着。柳眉微簇,尽显无辜,脸颊透着淡淡的粉色趁得人娇俏无比。 鲜少见到如她这般有灵气的少女。 梁璟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轻咳一声,“快些用膳吧,要凉了。” ***** 虞悦躺在院子中的摇椅上慢悠悠晃着。 “参见王妃。”一道声音从院门口传入,她抬头望去,是门房的侍卫。 “什么事?” 侍卫手中拿着一封拜帖,“王妃,裕贵妃送来拜帖,邀您三日后前往宫中参加赏花宴。” 裕贵妃…… 裕贵妃是左相易问峰的亲妹妹,在宣文帝即位不久进的宫,仅两年便坐到了妃位。 当年秦皇后薨逝时,梁璟尚年幼,宣文帝便将抚养梁璟之责,交给了当时与秦皇后交好的裕贵妃,也是因此将裕贵妃由妃位抬至贵妃位。 然而随着梁璟年纪渐长,仗着宣文帝的宠爱有恃无恐,不知为何,愈发与待他极好的裕贵妃不对付,两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 这些都是虞悦从坊间听来的传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趁此机会她要一探究竟,裕贵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不过,那日进宫时梁璟让她不要与裕贵妃过多接触,得先去问过梁璟才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问门房:“王爷今日在府上吗?” “今日未曾见王爷出府。”门房回道。 虞悦起身走到梁璟所在的西院,由院子里的侍卫通传后,千吉很快迎了出来。
第9章 赏花宴惹事她最在行了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梁璟的书房,一进门便能看到只有皇室能用的金丝楠木制成的大案和椅子,泛着波光粼粼的金光。 紫毫笔整齐地悬挂在笔架上,案上寥寥几本典籍散落着在边缘,正中则是梁璟正在写字的一大张宣纸。 梁璟头都没抬,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搭在砚台边沿,才看向她问:“找我有什么事?” 虞悦走近看他的字,他写的是行书,不似楷书方正规矩。 错落有致,笔锋婉转,苍劲有力。字如其人,整张纸都透露着狂傲的气息。 “好字。”虞悦夸赞道。 “我也这么觉得。”梁璟丝毫不客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等待她的下文。 毕竟是有事相求,虞悦生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正色道:“宫里送来帖子,邀我们参加三日后的赏花宴。” 梁璟往椅子上一坐毫不在意道:“不去。” “为什么?”虞悦绕过桌案走到他身边,“你不是要我陪你扮演恩爱夫妻,赏花宴上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宗亲们都在,不正是做戏的好机会?” 虽然不明白梁璟为何要演夫妻恩爱的戏码,但为了自由,她只能配合。 梁璟往后一靠,闭目轻言:“一场鸿门宴,去了干嘛?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鸿门宴?”虞悦露出思考之意,“那么多人在,她能干什么?” 梁璟掀起眸子,向她投来一个略显无奈的眼神,“罢了,那便让你见识一回。” 这话说得虞悦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咯。 “还有事吗?”梁璟问。 “没有了,”虞悦乖巧答道,“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不经意一瞥看到了桌案另一侧上的一本《左传》中散落出一个蓝色封皮,她依稀辨认着露出的书名—— 世子、追妻、落魄娇娘、哪、里、逃……? 虞悦:??? 她下意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了梁璟。 梁璟不明所以地顺着他刚刚的视线看去,身上的随意之态顷刻之间荡然无存,猛地一个起身趴上桌案将书攥起缩进衣袖。 千吉习以为常地走出了书房,留他家王爷自己一个人尴尬。 他果然爱看这些乌七八糟的市井话本子! 难怪他大婚之夜说出那样一番话,原是被话本子荼毒的。 梁璟的背影都透露出挫败,一向骄傲的发丝都低垂了下去,整个人如同被笼罩在阴影中。 虞悦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半天才能说出流利的句子,她戳戳梁璟的手臂:“原来王爷爱看这些书。” 梁璟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身来时恢复了一向的泰然自若,语气中有几分故作轻松的意味:“既然要做恩爱夫妻,我不得多读书,好从中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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