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牺牲不是白费,范庆丰与徐砚尘都该死。 这一辈子逆来顺受,虽然也是个小姐,却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总算做了件敢作敢当之事。 再无牵挂,从玉腰内掏出备好的毒药,放入口中,昏昏然听见铁链迸裂之声,迷糊中睁眼,竟又看到那月色般凛冽的容颜。 想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扶墙壁站起,没几下又跌倒,落到对方怀里,只听他问:“为何藏着我的牙牌?” 是啊,有着锦衣卫掌事的牙牌,根本不用入狱,只要拿出来晃一晃,定能逃过一劫。 手紧紧抓着对方衣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听见自己颤巍巍答:“大人,我怕连累大人,我——是个累赘。” 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腰间环住,总算最后一桩事也有了结果。 想不到自己服下毒,居然还能活,再次躺在香软的榻上,还有婆子与丫鬟伺候,吃穿用度皆与以往相同。 她茫然无措,仍不确定那凌冽如剪影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存在过。 既然活下来,总要珍惜以后的日子,对方把她安置到花月巷的小院,不想被人发现,那就静心等待。 她想,他总会来吧。 万万料不到今日居然见到晏家苏姨娘,她们实在有缘,心里高兴。 “苏姑娘,不瞒你说,我虽自身难保,却也担心郭家人,不知父亲如何,盼着案子早日定下,能活一个是一个吧,还有春鸢,姑娘要是有办法,替我多打听。” 清芷笑着点头,晓得自己没看错人,无论萱娘为何事委身于范庆丰,总归有情有义。 只是她又要去求六爷了,想来对方再有本事,也不是掌管天下的帝王啊。 何况自己身上还一大堆事,坐在回去的轿子里长吁短叹,晏云深哄半天都不成,用手揉着眉心,“真不知拿你怎么办,好好得又不高兴。” “谁要你拿我怎么办,我不高兴,你别管。” 他只得歪头笑着看她,伸手拽耳坠上的红珠子,男女之间的事历来如此,谁爱的多,谁俯首称臣。 清芷没料到坠在心上的事,几日之后便有了眉目。 天气渐冷,她与采芙商量着烧暖阁与火盆,让满春儿弄来红罗碳,说是从易州那边过来,特供宫中,只在私市有交易,要把屋子熏得热哄哄,晏云深常年在外应酬,胃里寒凉,需四处温暖如春才成。 抬眼见成绮抱着一大盒刚蒸熟的芋头与橄榄,笑嘻嘻施礼,“六姨娘。” 清芷放下手里的活,唤采芙上酒,“好久没见了,上次都没来得及谢呐,全凭你机灵。” 对面脸一红,直说该做的,姨娘可是大恩人,将采芙递来的绍兴酒一径喝了,才犹豫道:“姨娘待我好,我也不转弯子,今日是有事相求。” “你与我之间不谈求字,有话尽管说。” 清芷也吃杯酒,暖意袭来,浑身舒服,对面丫头却砰地站起,扑通跪下,“姨娘交代我的事,奴没做好,奴——有了身子。” 怀孕——清芷愣住,原先交代对方一年之内不要孩子,一来不想与三太太撕破脸,再者一年之后她离开,也就无关了,但没想到这丫头沉不住气,短短半年就上道。 清芷沉下脸,“三太太知道可不得了,我当时给她说你小时做下妇女病,不能生孩子,她才让你进门。” “奴绝非有心让姨娘为难,可床上的事谁也说不准,三老爷与三太太那日为狮子楼的事大吵一架,天天不回屋,就与我在外面,怎么能推——” “行了,无非就让三太太打到门上。”清芷叹口气,伸手扶,“起来吧,有身子还不注意。” 成琦眼圈一红,低头抹泪,依旧跪着。 清芷猜得到,这是在担心三太太不会善罢甘休。 到底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家世又好,当初能狠心要春梅的命,怎知不会再多一个,别看面上堆笑,万事都不放在心上,若下起狠,几十个男人也不如。 三爷又没长性,做事四五不着六,如今眼见着御史没希望,天天只知喝酒赌钱,今日虽对成绮好,明日转眼就忘,加上屋里已有了个瑞哥,这个孩子未必多精贵。 要护住未来孩儿,只有找到更牢固的靠山,对方是看上自己。 依旧伸手去扶,温声细语,“好妹妹放心,这件事我自然管到底,容我想一想。” 成琦看对方没松口,心里七上八下,垂眸道:“姨娘别为我的事烦,奴还有个消息,只是牵扯重大,不知该不该讲,若说错了,可别怪啊。” 清芷让采芙撤下酒,又换上玫瑰普洱茶,绕有兴致地问:“什么事开不得口,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成绮温顺地接话,“那奴就说了,就在当日狮子楼的事闹出来之后,三爷与三太太太吵架,他本想求大房当御史,如今三太太得罪大少奶奶,不给大太太脸,那边自然不愿意,俩人天雷勾地火,三爷又吃了酒,回到院里讲胡话,大概就是二十年前,有关放火呀,还有那个——顾家。”
第48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顾家往事。”…… 清芷使眼色让成绮住嘴, 起身吩咐屋外的怜生看好门户,才回来坐下。 对面也机灵,压低声音, 讲得仔细。 原是当年顾尚书落罪,圣上念在对方乃前朝重臣, 格外开恩, 贬入青县,整个家族俱被牵走,虽已无往日繁华,却也过着平常日子, 富庶有余。 彼时晏家大爷正在当地做县丞, 青县地处偏僻, 匪乱严重,晏大爷立志剿灭匪徒,无奈库银不足, 实力悬殊, 顾老爷便慷慨解囊,为百姓做下好事。 后引起土匪报复, 烧宅抢院,晏家与顾家一同被毁, 幸而事发当日晏家人外出听戏,躲过一劫, 而顾家则死伤惨重。 然而在清扫顾家大院残骸时,又被发现有未烧尽的私造兵器,晏大爷不敢隐瞒,上报朝廷,顾家以谋逆罪满门抄斩。 至此彻底绝根, 一个不剩。 晏云深早交代过,清芷略知一二,何况顾老爷贪赃枉法,还是自己父亲检举。 “我也听过,不算稀奇。” 抿口温酒,身体却直发寒。 “姨娘别急,若只是外面的话,我何必冒雪来呐,顾老爷可是冤枉的。” “顾家世代忠良,确实说不过去。” “何止是这一桩,从根上就冤,实在可怜!”成琦一手攥紧暖袋子,兴致勃勃道:“都怪安家,就是以前大少爷的娘子,与姨娘连相的那位,她父亲告顾老爷贪赃,都是受阁老的示下,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顾老爷被贬到青县,本以为能过安稳日子,哪知前有狼,后有虎,咱们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大爷为攀上阁老,故意联合山匪放火,栽赃谋逆。” “休要胡言,你——可有证据。” 清芷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纵使预感对面的话恐怕是实情,晏家大爷突然高升,父亲又在一夜之间下罪,一笔一笔全能对上,但阁老与顾老爷有何深仇大恨,竟要置对方于死,又牵扯到父亲声誉,不愿轻易下结论。 成琦犹豫道:“三爷说了,是从大少爷嘴里听到的,就在那次上京,少爷喝醉,姨娘想啊,总不会有人冤枉自己父亲吧。” 清芷稳住心神,佯装听故事,笑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咱们何必管,就当三爷酒后失言,可别传出去,到时出事,都逃不掉。” 成绮忙回一定守口如瓶,从这门出去就全忘掉,本来不过表忠心,一家人还能告密不成。 “好姐姐,你的心思我明白,如今身子重,还是少回家,老太太那边我来讲。” 清芷立下承诺,小丫头目的达成,千恩万谢地走了。 留她一个人靠在薰笼边发呆,事关重大,一五一十都得告诉六爷,至于真假,只能对方去判断了。 置若罔闻,还是秉公执法揭发晏大爷,以亲大哥的命让阁老永不翻身,徐砚尘正在大狱,刚好连根拔起,一劳永逸。 可这样做对六爷有何好处,晏家没了,六爷也是晏家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在画船那夜她就问过他,没得来答案,想来永远都不可能有答案了。 屋内温暖馨香,她的身子却一直发冷,别的是非管不到,父亲诬告顾老爷竟是千真万确,还害得对方家破人亡。 被人威胁又如何,到底是做了,按理律来判,安家算不得冤枉。 唯一的仇人乃逼死姐姐的徐砚尘,对方已入狱,依照六爷的办事风格,必不会有好果子吃。 反倒身为法外之徒的自己还在锦衣玉食,顾家人都死了,想得心惊肉跳,仿佛一个个幽魂就在窗外的风雪之夜,厉声哭嚎。 清芷叹口气,该离开了,来晏家快满一年,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 风雪全落在心上,凄凄楚楚。 晏云深进屋时,瞧她坐在新换的百花卷草帷幔下,抱着暖炉出神。 他一时愣住,转而又笑了,伸手拧她下巴,“怎么——竟冷成这样,屋里简直与夏天一样,至于冻傻了。” 清芷伸开双臂,紧紧环着对方的腰,头蹭上胸膛,嗫喏着:“六爷,回来了呀。” 他便顺势低下头,唇轻轻摩挲在乌发间,“回来了呀,我不是每天都回来嘛。” 清芷眼眶更红了,又怕又委屈,一颗心坠着,整个人飘着,唯有搂住对方才安心,如一任浮萍寻到根。 不再琢磨对方有相好的花娘还是男女通吃,快离开晏家,以后再不能相见,她突然就很难过,只想依偎在滚热的怀中。 温顺得像只小猫,晏云深受宠若惊,手搂着,听屋外风雪飘摇,看烛火摇曳多姿。 暖阁早烧好了,可他一直赖在碧纱橱不出去,清芷也不问,各自默许,深夜里熟悉彼此的温度,舍不得分开。 今夜的小丫头尤其脆弱,惹晏云深心猿意马,早已忍得辛苦,还要被对方撩拨,可低头去瞧,却是水汪汪的一双眸子,满是天真无邪。 他看着可怜,“我以后早点回来,也少吃酒,省的你辛苦,等到天荒地老似的。” 清芷没回声,心里默默念——要等也没几日了。 晏云深回头剪灯,在百花卷草帷幔围着的一方天地间,舒心躺下。 清芷却睡不安稳,一会儿梦见父亲,一会儿是三姐姐,火光冲天,听到无数人在哭啊,喊的,不停嚎叫,腾地睁开眼,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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