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司礼监掌印使劲给清芷使眼色,她连忙回:“奴却有重要的东西交给陛下。” 颤巍巍伸出手,将金漆盒递出去,司礼监掌印立即接了,又转手送入帘幕中,啪的一声,漆盒打开,皇帝将圣旨读了遍,转手扔进炭火盆中,噼里啪啦烧个干净。 火星子漫了清芷满眼,她别过目光,只听对方道:“把这个丫头给我带下去,交给刑部。” 司礼监掌印愣了愣,没想到陛下想把人弄死,迟疑片刻,清芷抓紧时间,向前跪爬,“陛下欲杀人灭口,把凡是看过旨意的人全杀了吗?” 好大的胆子,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竟敢与他在殿上叫嚣,皇帝许久没见过这样的人,倒比朝堂上那些畏畏缩缩的朝臣还有魄力,来了兴致,挥一挥,让司礼监掌印退下。 言语带上了一丝冷冷的笑意,“朕要杀人,你又能如何?” “奴不能如何,只是想请陛下回想一下方才看见的圣旨,是真迹吗?” 皇帝怔住,方才心急,一气烧了,真还没仔细辨过真伪,难不成对方拿假圣旨糊弄。 “伪造先皇圣旨,一样死罪!” 他坐起来,怒火中烧,长袖子在空中飞舞,旁边的司礼监掌□□里咚咚跳,寻思不会连累自己吧,小丫头看起来柔弱,哪来的心思。 清芷面不改色,心不跳,“奴虽为草贱,却也只有一条命,当然要给自己留后路,不瞒陛下说,刚才圣旨却是奴伪造的,真正的旨意在别处,我若死了,自然有人会找来。” “谁,谁会来找!” 皇帝震怒,不知面前丫头意欲何为,圣旨若真有一份,又该在谁的手中,莫非—— 皇帝猜得没错,另一份圣旨已由柳翊礼快马加鞭送到瑜王手中,对方也日夜星辰赶到京都,就在殿外。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清芷敏感地意识到这场朝堂纷争起源于兄弟之间,历来帝王之家皆薄情,她无力撼动皇权,只盼瑜王宅心仁厚,顾全大局,不管两人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必须有个终了。 实在不行,她就与六爷不能同日生,便求同日死吧。 皇帝虽在怒火当中,也分得清孰轻孰重,若许年来,他唯一忌惮之人,除了对方再没有第二个,沉声吩咐司礼监掌印唤瑜王觐见,先将清芷押入偏殿。
第58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梳发画眉。”…… 盘龙灯漏里的玉珠缓缓升起, 皇帝眯起眼,恍惚中瞧见一位身穿蟒服,英姿挺拔之人步入大堂, 跪在地上 。 那是他已将近三四十年没有见到的亲弟弟瑜王。 “臣未有旨意,私自进京, 实乃罪过, 却有重要之事面圣,还请陛下网开一面。” 皇帝牵起唇角,言语温柔,“弟弟何故如此生分, 想来是怨我将你一个人抛在关外了。” 说着起身, 示意司礼监掌印太监将帷幔揭开, 拍了拍榻边,“过来坐啊,你我多年未见, 别离那么远。” 瑜王犹豫了下, 方起身,恭敬坐在榻下的花杌凳上。 皇帝凝神打量, 露出一丝羡慕,“我记得你只比我小七八岁而已, 如今还是这样精神焕发,听说弟弟在关外将本已被朝廷弃掉的军队重新整编, 依然能够旗开得胜,而我却老了,天天靠几根草药吊着。” 瑜王拱手道:“圣上切勿胡思乱想,耗费精力,相信加以时日, 定能调理好身体。” “人要服老,也该为将来筹谋。” 皇帝摇摇头,沉下眸子,“好弟弟,既然来了,正好有事商议,近日我常感倦怠,上朝次数越来越少,政务日益累积,如何是好,有意传位与太子,可惜他过于年少,还要请弟弟进京辅佐,不知你——愿不愿意。” 进京,明摆着削他兵权。 都是皇家人,谁都清楚这句话后面的含义。 瑜王笑了笑,重新跪下,“承蒙陛下不弃,臣愿从此留在京都,辅佐太子,另有件重要东西交给圣上,以示臣之忠心。” 递上个金漆盒,由司礼监掌印太监递交与皇帝,打开是另一张金碧辉煌的圣旨,这次看得仔细,一字一句却是先皇亲笔。 果然父皇至始至终都没相信过自己,心里只有他的宝贝小儿子。 皇帝忽觉一阵悲凉,许是年纪大了,竟还在意那些早就消散的前尘往事。 瑜王见对方迟迟不应声,继续道:“陛下,臣忠心可鉴,从未有过僭越之心,不止臣没有,也敢保证顾家以及所有牵连其中之人,没有一个想过颠覆皇权,这些年来发生如此多的变故,顾尚书哪怕到临死前都从未向臣提过圣旨的存在。” 皇帝的手抖了抖,不知何时眼眶热了,他再次看向他,仿佛回到几十年,又见到那个抓住自己衣袍,只想要手中木剑的幼弟。 他执拗离开,弟弟便默默跟着,五六岁的孩子,眼里出现喜欢的玩物便拔不出来,可从没哭闹着要过,怎会忘了呐! “回来吧。”皇帝轻轻说着,闭上眼睛,“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梦里也许会出现鹅黄点点的迎春花,记得在宣政殿外就有一棵,每到春回大地便缀满枝头,恁君与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 年少的自己曾躲在那棵树下,遥望百官散朝,憧憬着父皇的龙威赫赫。 终究不过是场梦吧。 清芷在侧殿等到夜幕沉沉,不知瑜王与皇帝会发生何事,皇权之争,生死难料,但这是最后的机会,只能赌一赌,成了皆大欢喜 ,不成便与晏云深共赴黄泉 。 想着反而沉下心,不急不躁。 等司礼监掌印过来传话,瞧见对面丫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是惊叹不已。 晏云深在春分时节被释放,百花盛开,鸟语花香,他来到京都外的漫花亭,瞧见外面停着辆马车,笑了笑,知道那是清芷。 已许久没见她了,仿佛隔着几辈子,径直往前走,车夫有眼色,早就避开。 小心翼翼掀开车帘,清芷正单手撑头,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今日穿了件翠绿薄袄,银黄比甲,衬得整个人春意融融。 晏云深俯下身,亲手轻脚,还没坐稳,迎面飞来一张纸打到脸上,他拿住看,乃自己写的诀别信。 清芷冷冷哼了声,“六爷贵人多忘事,我且提醒着,咱们不过见色起意,相互利用,从此两清了。” 晏云深顺手将纸捏成团,赔着笑脸。 “六爷别费事了,就算捏碎,撕成片,我也能贴起来,又没火盆,看你能不能烧干净。” 话音未落,却见对方将纸往嘴里放,清芷慌忙伸手夺,“要死了,堂堂朝廷三等大员做这种荒唐事。” 晏云深无奈,“夫人,我早不是朝廷大员,刚辞了官,准备下辈子为牛为马,好好伺候夫人,减轻我的罪过。” 舌灿莲花,惯会哄人,她才不信,“我可配不上。” 他笑了,顺手拽住她的腕,拉到脸边,“夫人要生气,打我两下,出气也就成了,我都是怕你伤心,才没讲安老爷的事,夫人也别总记着那张纸,可要我的命!再说纸上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呀。” 清芷听着又来了气,“什么道理,相互利用,没任何情谊,都是道理。” “见色起意啊,夫人美貌,若无动于衷岂不是废物,我又不是宫里的太监。” 清芷脸一红,“六爷虽不当官,也是堂堂男儿,什么话都说,念的那些书都让狗吃了!” 他瞧她面色软下来,试着搂腰,“什么面子不面子,男儿不男儿,我夫人笑了最打紧。” 清芷想推,忽觉嗓子眼一直恶心,连忙拿帕子捂住,晏云深担心问:“怎么了,肯定最近累着,没吃好。” 清芷摇头,“我挺好的,别乱想。” 晏云深怔住,半晌问:“是不是有孕。” 她哭笑不得,的确怀上身孕,本来不想告诉他,要吊一吊对方胃口,好好惩罚一下,谁知人家一眼就瞧出来,年纪长的男子就是不好,什么都懂,瞒不过。 “我有孩儿也与你没关系,赶紧走开,另雇顶轿子到金陵吧,我才不回去。” 承认了,惹得晏云深心里翻江倒海,扑通扑通跳,不知有多久没听过自己心跳得厉害,从今以后有了孩子,有了亲人,有了家。 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子,一直把她当小女孩待,想为她开拓一份天地,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哪知对方纤细身躯里藏着如此巨大的能量,反倒是为自己在风雨飘摇中撑起一把伞。 不觉眼眶湿润,“早知不该辞官,养孩子可要花钱,再让你们受委屈。” 幽深眸子泛起波光,让清芷吓了一跳,俗话讲男子有泪不轻弹,何况云深这样一言九鼎,顶天立地的人,心里兀自发软,习惯性拿汗巾子替对方擦. “瞧你,我有银子,咱们可以去怀远,二太太与四爷之前也在那里呐,随便做个小生意,或者教书,六爷都在行,还怕过不好。” “生活虽没问题,宅子怎么办,买个大宅子才行。” 清芷狡黠一笑,“那你就该感谢一下自己平常做的善事了,如今怀远县丞可是赵成瑞,你提拔的人,我早早与他说过,帮我留意一处宅子,最好买下来,他到底牢靠,已办妥了,我的兄长们大都官复原职,只留下母亲一人,前几日也去了,到时一家团圆,好不好。” 晏云深好奇,“怀远县那么远,你何时看上宅子。” 清芷歪头笑,“好六爷糊涂了,怀远县是什么地方——”对着鼻尖,吹气如兰,“淮南顾氏。” 他身子不觉颤了下,原是本家,按理抄家不会牵连到氏族发源地,应该有处老宅,没想到清芷如此用心。 他俯身吻她,被对方一壁躲过,娇嗔道:“咱们的事还没完,别耍赖皮,不是说做牛做马,以后我也不要满春儿和采芙了,让他们舒服一阵。” 晏云深委屈巴巴,“我可要贴身伺候,还要替夫人梳头画眉。” 外面下起雨,一滴滴打在华盖上,清芷揭开帘子往外看,忽然想到桃叶渡上的雨,她与六爷第一次面对面,当时对方说的那番黄杨木梳的话,如今不是对上了。 “六爷果然是个坏的!一早就打起我的主意,在桃叶渡上就不老实。” 晏云深笑了,鼻尖摩挲着耳垂道:“我确实早有心,但没那么晚,你如今还喜不喜欢爬高上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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