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姝目光在上面定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好在她早已习惯了伪装从容,面上装得越发淡然。 她微微一笑,以长辈的姿态宽慰他:“我的血带着毒,长公子伤口又沾着毒,两相对冲,是会难挨些许。” 姬君凌看着嫣红的血从女子葱白指尖滴出,喉结微动。 “无碍,晚辈不惧疼痛。” 痛将他的嗓音里的清冷灼烧大半,只剩下勾人心弦的低沉,一如被温泉浸润的冷玉,多了些微人情味。 洛云姝却觉得他还是清清冷冷、不近人情的模样更好。 又一滴血落下,和姬君凌的血肉相融,最初的灼烧感慢慢散去,伤处如被玉露润泽,泛开柔软暖意。 对于姬君凌而言却比痛还难挨。 他凝着女子正滴出血的指尖,眸光似被那一滴血染出晦暗神色。 洛云姝察觉他紧抿的薄唇有了弧度,闪过个离谱念头—— 他不会想含住她指头的血吧? 不怪她,是他落在她指尖的目光有些摄人,她猛然缩手。 本要落在伤处的血滴偏了。 嫣红的血在姬君凌胸膛氤氲出红痕,洛云姝觉得碍眼,身手想去擦,指腹刚触到他肌肤又猛然意识到这样于礼不合,她往回缩了缩指尖。 气氛更为凝滞。 洛云姝又从指尖挤出几滴血,而后收回手:“以毒攻毒之法不可求急,适才只是先处理伤口锁住周围的毒性,晚些时候我再给长公子配解药。” 也不是非得等晚些时候,只是若现在配解药,她少不得要多放一些血,上次放血后疑似情蛊复苏的迹象让她始终不放心,也担心再发病闹笑话。 她丢不起这脸。 姬君凌未刨根问底,她的血浸润着他伤口,身上剧痛纾解几分。 他下了马车。 洛云姝用帕子擦拭指尖,又想到姬君凌看她指尖的目光。 - 回到玉恒院。 洛云姝歇息片刻,继续为姬君凌配解药送去璟瑄院。午憩半睡半醒时想起忘了将护心丹一并带给姬君凌。 洛云姝支撑着困倦取来护心丹,嘱咐濯云:“给璟瑄院送去,说解药性烈,佐以护心丹服用好些。” 濯云奉命而去,刚出院门,一向不爱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的九公子叫住她:“是要送去长兄的院中么?” 濯云颇意外,道:“是,郡主让婢子送些东西去璟瑄院。” 更让她惊诧的是,小公子沉寂的眼有了波光,淡道:“我也去。” 这几日正临近他发病的日子,洛云姝不大放心,但见阿九眼露希冀,明白他想去看鹦鹉。她私心也想阿九和姬君凌多多相处,便也应允了。 - 璟瑄院中。 姬君凌方饮过解药。 药中不知掺了何种香料,他饮了几杯茶都未能冲淡唇齿间淡淡异香。 这股香气他很熟悉。 眼前浮现女子沾血的指尖,一股细微的灼意似从伤口钻出,姬君凌放下茶盏。正好下人通传玉恒院来人了。 姬君凌起身出去。 那侍婢将东西交给季城便要离去,身后安静的小尾巴却没动。 小公子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看到架上鹦鹉时微微发亮,冷寂的瓷观音这才显出六岁孩子的稚气。对上姬君凌目光,桃花眼中的好奇又退去。 阿九一板一眼地请了安。 “长兄。” 姬君凌照旧颔首。 季城在一侧看得真切,一对上长公子,九公子便收起稚气。不只是九公子,就连那位优哉游哉的郡主也是一见到长公子就端起稳重姿态。 这对母子怎都害怕长公子? 季城无端想到今日他守在马车附近时马车猛然晃了几下,车内还传出郡主娇嗔似的一句“你弄疼我了”。 难不成…… 不,长公子从来无心情爱,且冷静理智,又怎会冒犯继母? 他挥散乱七八糟的联想,看向姬君凌和廊下的九公子。 姬君凌亦打量着幼弟。 稚儿未束发冠,乌发用发带束在身后,桃花目、观音痣,肖似其母。 强作镇定时尤其。 但到底年幼,即便装得稳重,乌溜溜的眸子却不住往鹦鹉架看。 姬君凌走到木架前。 鹦鹉熟稔地跳到他肩头,摇头晃脑道:“小东西,会念千字文么?” “噗……” 阿九忍俊不禁,对上长兄淡淡的目光时又倏然抿嘴憋住笑。 姬君凌垂目:“很怕我么?” 阿九没说话。 面子容不得他承认,但不得不说,每次看到长兄,他的确怕。 长兄看着比爹爹冷酷,爹那样温和的人,当初都会…… 回想那血淋淋的一幕。阿九小小的身板忽然不自主地颤抖。 鼻尖似乎又嗅到了血腥气,眼前也慢慢变红,他快被那种混着兴奋的恐惧感席卷,不能自控。 头顶忽地覆上一只大手。 阿九抬头,是长兄的手掌,他不像爹爹揉他脑袋时那么自然,动作很生疏,掌心却有些暖。 “我不吃人,回去吧。” 长兄就是说笑,也半点不温和,但阿九身体里喧嚣的恶念和痛忽然被这句冷冰冰的话暂时打散。 青年长身玉立,肩头立着只摇头晃脑的鹦鹉,跟前则站着只到他腿际的稚儿。霞光的映照下,青年沉冰似的眼底仿佛有了难以察觉的暖意。 季城还是头一次见长公子哄九公子,这对相隔十二岁的异母兄弟素来生分,长公子也冷淡不招小孩子喜欢,兄弟二人即便立在一处也没有兄友弟恭的模样,乍看倒更像是一对父子俩。 季城想到长公子再有一年半便要及冠,也不知等长公子及冠后成家立室当了爹爹是什么模样…… 他边乱想着,边召来一位侍女伴九公子与濯云回院,三人刚走没多久,前方传来那侍女慌乱的呼声。 “九公子!” 季城眉间不安一跳,急忙往外走去,姬君凌已先他一步。
第7章 07 将母蛊引至血亲之人身上。 梨花林深处,阿九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绷成拉满的弓,浑身止不住地抖,小脸病白异常,朱砂痣格外殷红,漆黑眼眸定定地睁着。 “九公子!” 濯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要扶起他,被一口咬住手,她想抽回手,对上九公子幽幽盯着她的目光,濯云竟莫名后背发凉,愣了下才抽回被咬的手。 小公子双眼通红,阴仄仄的模样简直像是邪祟上了身! “九、九公子,您怎么了?” 濯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传来洛云姝仓促的脚步声。 “阿九?” 洛云姝本在休憩,璟瑄院侍女急匆匆跑来称九公子出事了,她连头发都来不及绾好,穿上衣裳奔了出来。 从药王谷接走阿九那日,神医便说过孩子不定期便发病。 她自知事起便开始用毒,见过太多中毒者发病的模样。可当这事落到骨肉至亲身上,看到阿九抽搐着蜷成一团,她竟手足无措:“阿九……” 听到阿娘的呼唤,阿九被痛折磨得猩红的眸子清明几分。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陌生人。 洛云姝眉心又是一紧。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触碰孩子,不料阿九的目光落在她带着伤疤的手上时,沉静的眸光倏然幽暗。 他猛地咬住她的手掌。 “嘶……” 洛云姝手上本就有划伤,这一咬她痛得面上血色尽褪。 “阿九!是阿娘,快松开……” 她试图用空着的那只手捏住孩子下颚,这个动作刺激到了阿九,他顿了顿,旋即咬得更紧。洛云姝本就体虚,这会连个小孩都按不住。 “我来。” 眼前伸过来一片玄色袖摆,姬君凌蹲下身掐住幼弟下颚,另一手握住洛云姝的手,将其小心地抽出来。 口中没了东西,阿九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涣散的瞳孔有了焦点,然而抬眸对上长兄的凤眸,他发怔一瞬,眼底恐惧和兴奋同时漫上来。 他死死咬住姬君凌的手。 这一回阿九用了狠劲,姬君凌面色未变,任幼弟咬着。 “阿九!”旁侧的洛云姝忙要扒开阿九,姬君凌抬起空余的手按住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如润玉的触感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举越礼。 他稍一顿,收回手:“不必。” 洛云姝便也没再阻拦,不知过了多久,阿九咬住姬君凌手的尖牙慢慢松了力,他松开了兄长,颤抖渐渐止息了,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阿九,还好么?” 洛云姝试着去触碰孩子,这回阿九未挣扎,只是在被她抱住时,无措地看着她手上的伤口。 他用近乎沉寂的语气道:“阿娘,我是不是……又要被关起来了?” 洛云姝鼻尖一酸,阿九虽已六岁,可她说起来也只当了两年的母亲,素日散漫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像一个慈母,她俯下身,抱住阿九的动作生涩,小心翼翼如同抱着易碎的瓷器:“不会的,别怕。阿娘会治好你……” 这些话不知是在安抚孩子,还是在安抚她自己,她也说不清。 姬君凌默然看着。 这位曾经的继母虽总端着长辈架子、实则毫无长辈之仪。宛如幽居深林的精怪,神秘、圣洁、易碎,同时又含着几分邪性与野性,十足矛盾。 但今日她散着发就匆匆奔出门,长发微乱,覆落在单薄的肩背上,连眉间圣洁的朱砂痣也如白瓷上的一道裂痕。尤其抱着幼子安抚时,怜子之心削弱了她非人非仙的神秘。 生母去世时姬君凌还未记事,“母性”和“母亲”于他而言是极其陌生的概念,仅能证明他是血肉之躯,而无法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任何画面。 然而此刻,他对“母亲”这陌生的词忽然有了具象的认知。 不知是怀着何种心情,应该也不曾带有任何情绪,姬君凌俯下身,朝洛云姝伸出手,长指靠近在她下巴。 洛云姝懵然地看他。 目光触碰,他看了她一眼,依旧没什么情绪,凤眸漠然半垂,长指轻将她垂落阿九眼上的一缕青丝挑开。 微凉青丝从指尖掠过。 姬君凌淡然起身,负手而立的姿态如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这看似只是怕她的头发戳到阿九眼睛,出于关心幼弟的一个寻常的动作,洛云姝却因此微怔。 方才是她的错觉么? 她怎么觉得他的手原本想挑开的,是沾在她唇际的那缕乱发。 姬君凌清冷声线打断她的走神,话不知是与阿九还是她说的。 “可还能站起?” 洛云姝闻言起身,腿又一软。 “郡主!” 濯云忙要搀扶,长公子已先她一步扶住郡主,并把从郡主怀中接走九公子,抱着孩子往玉恒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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