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睁睁地看着,崔至的脸瞬间红透,就像染红晚霞的落日。他慌乱地低头,眼睛不知往哪瞟,结巴道:“我,我……” “我只是豆腐店里一个小小伙计,宽儿总跟我称赞你的能力,想来你以后你将来定能谋得一官半职,如此,从身份上我们并不相配。我们相处时间不多,你我也不是很了解彼此。至少,我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自问,我也不是倾国倾城,让人见之难忘。” “所以,你到底为何喜欢我?” “猜谜时初见你的聪慧,再见时你送来食盒的体贴。还有这些次相见,我都能在你身上感受到一股鲜亮灵动的活力。你是欣欣向荣的树木,缓缓流动的泉水。”崔至低声道。 “你不是为了世俗的追求,也不是因为这世间的规则。你自有你的扶摇之志,即使难为,也能沧笙踏歌。” 他微微垂首,双眸柔和,似是想起与英娘相识的一幕幕,绯红顺着脸颊一路蔓延至耳尖。 “你实在,耀眼极了。” “叫我如何不心生爱慕。”
第85章 远行 英娘怔怔地看着崔至,没想…… 英娘怔怔地看着崔至,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这份真挚,触动她心中柔软的地方,一时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 却说不出口。 “谢谢你的夸赞。”她诚恳道。 崔至只觉得脸上发烫, 他低声道:“英娘,我已经说出我的心意, 你, 你是怎么想的?” 他抬眸对上英娘平静的双眼, 又连忙补充道:“你刚才也说道,我们缺乏更多的了解。也许多多相处, 你对我有更多的认识, 会愿意接纳我。” “只是,你的家庭能接纳我吗?”英娘反问。 “倘若你真答应,我排除万难, 也要迎娶你入门。”崔至眼神一亮。 英娘微微一笑,又问:“那我进了你家, 还能继续做豆腐吗?” 崔至犹豫了,他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若是喜欢,自己在家里做倒是没什么, 但像以往那样在街上做生意, 怕是不能了, 这不合规矩。” 英娘听着他的话, 脑海中,却涌现出另外一个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透着欣赏和自豪, 当得知自己想要识字时,不仅教她认字,还称赞她“必将抵达他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自相识以来,凡是她想做的事,他都愿意支持她,帮助她,不遗余力。 陈玠为人坦荡,最恨欺瞒。可为了挽回她,甚至放弃自己的原则。如果答应他,自己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下半生都违背他的坚守? 这对他,太残忍。 英娘的心底一阵酸痛,当年她违心嫁给何伟,她知道违背自我的滋味,她伤害过陈玠,不能一错再错,是该到此为止的。 她按捺内心的波澜,心中不停说服自己:英娘,专心于学艺,莫生它想。你做的决定是对的。 待她回过神来,听到崔至说到最后一句:“你嫁进崔府,断不会少了银子用,又何须在外奔波?” 英娘轻笑一声:“这不是很矛盾吗?” “矛盾?”崔至不解。 “我是豆腐娘子,做豆腐并不只是为了谋生。我想让我的‘豆香缘’也成为一家老字号,这就是我的心之所向。专注于我想做的事,就是我活力的源头。”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有志的样子,却要将我拘于你的内宅,那我与困于笼的苍鹰有何分别?”英娘笑道,“喜欢却抹杀,这不是矛盾吗?” “你言重了。《礼记》有言:‘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婚后女子怎还能抛头露面?”崔至说道,他突然想到,英娘可能是不了解大户人家的生活,耐心说道,“你若嫁了我,以后家中的事务,早晚会交由你来管理,就算你想亲自经营外面豆腐店的生意,只怕也没有精力。” “我知你是有抱负的,以后我定当在官场上全力以赴,有朝一日,能为你请封诰命夫人,许你无上的荣光。这不比作豆腐店的东家更尊贵吗?” “那可是你的荣誉。” “你我夫妻一体,还分什么你我。” 英娘直视着他,说道:“假如女子可以为官,男子却不能,到时候因为我的官职,封你为诰命夫,你可觉得这是自己的荣誉?” “这不能相提并论!”崔至蹙眉说道,这种毫无可能发生,倒反天罡的假设,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崔公子,我想要的荣光,我会自己挣得。你许给我的那些,于我而言,就像施与饥饿者一朵花,美好却不能饱腹,并非我心中所求。”英娘缓缓道, “我想你已经明白,你我并非同道之人,今日话尽于此,以后,便只当我是点头之交,莫要抱其他心思了。”说完便起身。 崔至站起拉住她:“英娘……”还未等说完,宋宽和孟思为推门而入,看见崔至拉着英娘,两人都呆立原地。 “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一道菜没点,玉言,我们走!”宋宽夸张地说道,倒退出去重新关上门。 英娘轻轻一挣,崔至却不肯放手。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语气急切道:“英娘,我也是为你着想,我们这样的家庭,女子囿于家内才是常态,不是我不愿你经营店铺,只是亲身经营是不成的!到时候,生出流言蜚语,受伤害的还是你!我只是想保护你罢了!” “我不是要阻拦你,你做豆腐多年,天不亮就要起来操劳,你看看你的手,”崔至攥紧她的手腕提起,让手心朝上,疼惜道,“你看看这上面的冻疮,还有茧子!难道你吃的苦还不够多吗?你跟了我,从此你便能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放开我。”英娘声音里带着些冷意。 英娘对他说话客气,但不曾用冷冰冰的语气,崔至一怔之下,松开她的手腕。 “崔公子,你许给我的生活,很好很好。只是这样活着,我便不是我了。”她轻轻地说道,每一个字却蕴含极重的分量。 “你没有错,也不是你不够好,只是我们想法不同。我已了解过你,还是对你无意,我们就此别过吧!”英娘淡淡道,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后面崔至说道: “你心中,还放不下陈玠,对吗?” 英娘猛地停住脚步,沉默少许,她漠然道:“现在别说是他,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在我的考量之中。” 她不再停留,打开门,门后的那人避之不及,向后趔趄一步,才挺起身来,讪讪地唤道:“姐。” 英娘冷漠地看着他:“再有这样的事,我便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宋宽忙道:“姐,我根本没听清什么!”英娘瞥了他一眼,不理宋宽的解释,扬长而去。 他跑回包间,向崔至打探道:“崔兄,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我姐姐突然离开?” 崔至颓然地坐着,喃喃道:“我还是比不过他……” * 第二日,以店里老人刘叔为首,包括英娘在内一共十人,架着五辆马车去往延川,幸好一路顺畅,到了地方,才有雪花飘落。 延川豆市,是当时全国有名的大豆聚集地,之所以叫延川,是因为紧挨着延川河。一边是水,一边是岸,正是这条河,造就了延川豆市的繁华。 英娘向前远远看去,沿岸大大小小的豆行,全长至少有一里地,不禁咂舌,忍不住问刘叔:“这里得有多少家豆子铺?” “至少六七十家,”刘叔向铺子后面指着,“那后面也都是店铺,米行,木行,还有钱庄和当铺。” “这么多店!”英娘惊叹,“怪不得热闹!” “这算什么,新豆子下来时,河上都是运货来此的船,岸上都是买货的马车,那才真叫热闹!” 英娘不禁神往:“等到那时候,我再跟着来一趟。” “你这丫头,不怕折腾!”刘叔笑道。 “我爱看热闹嘛!”英娘也笑了。 他们去常买的豆子店进货,等有空时,刘叔向英娘一一讲解不同豆子的区别:“英娘,你来瞧。这是极北地区的黄豆,一个一个,圆滚滚的,这种豆啊,容易出浆,含油量较大,店里一般买来做腐皮。” “这我知道,我看油坊就用它榨油。” “没错,再看这个。”他又舀起旁边更长的黄豆,说道,“这种豆来自淮南东,颗粒比上一个大,适合做豆腐。” “他家的黑豆质量不错,这可是我们本地的黑豆。” 英娘接道:“店里做黑豆豆腐,用的就是这种豆吧?我听说这是榆州地区的特色。” “就是它,你不知道,当年老掌柜,就是现在的老夫人,定下要做黑豆豆腐,还有一段往事哩……” 他越说越起劲,男人不管到不到岁数,都有难以克制传授经验的本能,何况还有好学的英娘不停发问,自然要说个畅快。 他们一共在豆市停留三天,办好事情就准备出发,只是自从来时下的雪,一直飘飘洒洒没有停过。为防马车陷进雪中,车上都带了铁锨。白天天色乌蒙,晚上天黑得也早,天寒路滑,他们不敢贪多赶路,回程就比去时多走了几天。 其他人感到憋气窝火,这样下去,说不定都无法赶在年前回去。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嘴上发发牢骚。 好不容易,眼见着距离府城越来越近,可早上出发不久,风声渐起,雪花似是冰冷的短剑,斜着划向人的脸颊,前一剑刚划过,后一剑又跟上,英娘坐在马车上,戴着帽子,裹紧斗篷,伏着身子不敢直面飞雪。 近乡心更急,却急不过天色与大雪,细细密密的雪编制成网,罩住渴望回家的行人。无论如何,今夜都要停宿在外。只是本想着一口气赶回去,赶路不成,又停在荒无人烟处,进退两难。 “我和成子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能住宿的破庙。实在不行,我们就堆个雪窝子挡风,烧个火堆,凑合一宿。”刘叔说完,带着伙计成子,走入茫茫白雪中。 英娘等人在原地停留,马车上的麻袋摞得像小山,几个人就缩在后面,躲避风雪,直至刘叔找到宿处回来。 刘叔驾车在前,带着他们右拐后直走,找到一个离路不远的废弃房屋。准确来说,是三堵土墙,外加一个屋顶。白雪堆积在屋顶上,仿佛是它苍老的白发。 “嚯,这破房子!倒像是人没了门牙——漏风!”有伙计忍不住道。 “一处漏风,也比四面漏风强!”刘叔回道,大家伙都笑了起来。找到住所,大家分别忙起来,少了一面墙,“屋里”地面上也有不少积雪,幸而车上带着铁锨,英娘和一个伙计铲雪,收拾出休息的地方。其他人有的喂马,有的拾柴,各干各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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