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落钥的小吏伸头看了一眼,见是萧扶光在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为难地来催:“郡主怎么也值夜呢?晚上西堂风大,容易着凉。” 萧扶光这才发现天色暗下来有一会儿了,她办公不喜欢旁边有人伺候,加上方才白隐秀内急,不知去哪里方便,这才一时不察,多待了会儿。 她想了想,还是先出去等等白隐秀,省得误了时辰。再说阁部内有值夜的阁臣,她也不好一直呆着,毕竟同司马廷玉好上,他的脸面也是顶要紧的。 那落钥小吏也很会来事,撂下手头的事先挑灯送她。得知此人也是赤乌年间入朝,萧扶光闲下来也同他说了两句话,刚走出西堂便看到拱门下站了个直溜的黑影儿。 小吏看到他,喊了声小阁老。司马廷玉这才走过来,接过了灯,也接过了人。 萧扶光回头冲小吏道:“见了白少卿同他说声,叫他直接回家吧。”小吏低着头说好。 等人一走,司马廷玉便拉过她的手。原本她身体养得好,气血足,可是在西堂待了一天,这会儿手都是冰凉的。 他将灯夹在腋下,握起她两只手放在自己手心,连搓带揉。 萧扶光见他呵气,动了动手指头挠了下他掌心:“若真心疼我,该带个手炉来,用得着你替我暖?” 司马廷玉大方承认自己在揩油:“手炉暖你的手,哪里还有我的用武之处?”说着敞开黑裘,将她人裹了进来。 “有人看着呢!”萧扶光好面子,忙出声提醒。可是这怀抱实在热乎,叫人想闭着眼就这么扎进来。 “就是叫人看的。”司马廷玉一说话,胸腔震得她脑袋嗡嗡嗡响,“你吧,算是沾点儿聪明,但有些事上就糊涂。倘若不是足够了解你的脾性,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装的。” “这话什么意思?”萧扶光从他上衣里探个头,不解地问。 司马廷玉朝后远远瞥了一眼,道:“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内阁这种地方,你当哪个人简单?莫说锁大门的,就连扫茅厕的都指不定是走哪位大人的门路。一抬头就能看到高官的脸蛋,低头看他们屁股蛋,随便听他们说几句话就够受用的。若有了难处随口一提,在大人们眼里都是小事…殿下在时他们近不得身,檀沐庭在时他们私下里不定怎么巴结,如今瞧着还是你坐得最稳,上赶着来了呗。” 萧扶光后知后觉,想起那落钥的小吏,的确是眉清目秀的漂亮模样。因看着俊秀面善,也愿意多说两句话,现在想来只觉得心里不舒坦。 司马廷玉将下巴搭在她头顶,轻轻叹了口气:“谁对你好,谁是携目的而来,我信阿扶拎得清。只是若有朝一日我不在,真担心他们会打着我的幌子干坏事。” “你不在?”萧扶光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你不在我身边,你要去哪儿?”
第529章 君向潇湘(七) 只可惜郡主派头不小,走哪儿都有人伺候着,不等司马廷玉回答,碧圆眼尖地看到了他们,犹豫片刻后还是朝这边走来。 等到了跟前,俩人已经分开了。碧圆司空见惯,从侍女手上拿过斗篷来为她披上。 只是羽衣再暖,哪有情人的身子暖?不过挡下寒风罢了,鸟毛同小阁老的身躯简直就没得比。 她回头看司马廷玉,见他没有要跟自己回去的意思。想问问他,大庭广众之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思及前两日饿虎扑食的模样,料着今夜八成又要翻墙进来,俩人总有说上悄悄话的时候。 待回了定合街,除了裘大使、江北流等人外,还有个穿绿袄裙的姑娘也守在门前的灯笼下候着,见她回来,冻得发红的脸都绽开了:“郡主!” 萧扶光一瞧,见竟是绿珠。 在檀沐庭事毕后,稍稍稳定下来便派人去将他们接回来——这下总能名正言顺地将萧宗瑞带在身边了。 她同绿珠一路走回银象苑,期间问起萧宗瑞,绿珠说一切都好:“只是见不着郡主,有时小公子便会闹我们,一直惦记着要回来。我听说了帝京里发生的事,也担忧着,可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力照顾好小公子了。” “你做得很好,不枉我将他交给你。”萧扶光道,“这次回来,不必再走了,也不用担心陛下来抢人。” 绿珠一听,便知万事落定,光献郡主已是大权在握了。 “我们一同去看看宗瑞吧。”她说。 就在绿珠愣怔的当头,她已经走远了,身形消失的方向正是萧宗瑞所在的金壁庭庑处。 回想初见时,总觉得她异于常人,整个人齐整不说,眼神厉害,心思敏锐。不过是两顿饭的交情,她竟一步步走到今日,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幼儿的生长速度是惊人的,萧扶光将萧宗瑞抱在怀中时,只觉得这个漂亮的孩子好似又重了些。送离他时嘴角尚有粉白的难看的缝合疤痕,如今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痕迹,想来不久之后便能消失。 萧宗瑞喜欢极了她,不断地抬头看她,笑一声后又埋进她怀中。 玉堂和灿灿在一旁替萧宗瑞加油鼓劲儿:“小公子,您快喊呀!” 萧宗瑞又抬起头,期待地看了萧扶光一眼,动唇说了俩字儿,复又羞涩地扎进她怀中。 萧扶光听得清清楚楚,他唤的是“姑母”。 这是一对痴儿在错误的时间诞下的孩子,既是不祥,也是麻烦。倘若没有她,他或许会被檀沐庭献给皇帝,从此做吸引她的诱饵,他人的助力;他也或许会被周尚书扔到荒郊野外之中,甚至悄无声息地溺毙… 如今却是不同了,他发声虽晚,却口齿清晰,能听得出是正宗的官话。他同他愚钝的父母不大相同,想必今后命运也一定不会同他的父母一样。 同萧宗瑞玩了一会儿后,萧扶光才回了居所。 清清已经铺好了床,见她左顾右看,这才将灯盏放下,抿唇笑道:“郡主歇着吧,今晚外头好像没动静呢。” 萧扶光“噢”了一声,有些失落。 清清合衣躺在外面绣榻上守夜,萧扶光则在内,仰面朝天地捋着白日在西堂看见的奏疏。眼下万事都不需她操劳,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就这么想着,便渐渐入了梦。 那一片夜空下的海,在茫茫月色中静谧无际,而她坐在一艘巨大船只上,依稀可见不远处有一座白蛟盘踞的岛屿。身后有人轻咳,低声说了句“便是此处了”,她听声音十分熟悉,像极了皇祖赤乌大帝。她惊喜地想要回头,想要亲口问问他究竟是不是因他为她造金爵钗才使得白龙珠城陷入困境。然而回首却觉得脖颈僵硬,无论如何都回不了头,都看不到他的面容。忽而狂风大作,乌云蔽月,周遭渐渐陷入黑暗中。她被狂风卷下船只,跌进深海中。她凭空生出一对鳃来呼吸,又被无数双手托起,在海上沉沉浮浮,最终靠了岸。然而远处那座岛屿却消失不见了。 萧扶光骤然惊醒。 原来是一场梦。 外间天色大亮,她出了一身的汗,起身时发现脖子僵硬得不能动,显然是落了枕——怪不得在梦中她无法回头。 沐浴后换了身色浅色的袄裳,便先去了城北清枝胡同,寻了沈磐一起去陈九和家中。 陈九和虽有罪,但逝者已逝,且他家中仅有妻女老仆,林嘉木又多次出面求情,萧扶光思虑再三,到底没有追究他的家人。 头七早已过,但她和沈磐依然替陈九和上了柱香。 她的眼睛盯着陈九和的牌位,口中却是在同沈磐说话。 “先前在刑部大堂联审檀沐庭时,遇上以李知易为首的各地廪生,关于买卖名额的事,我想你也有所了解。这件事虽是先帝在时便有,而先帝早已驾崩,可我如今既坐到这个位置,即便不是我所为,也不该置身事外。所以,这件事我要管。”萧扶光慢慢同他说,“父王此前曾去过彰德府,为了不引起骚乱,他压下此事。但我的做法或许与他不同,我打算从彰德府开始彻查此事——这关乎先帝和皇室的颜面,我想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 不等沈磐表态,她便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身上很多地方与廷玉很像,从始至终我都信赖他,哪怕他曾不得已假意背叛,我也相信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们看似行事无忌,却都有自己的章法,所以我信他,也信你。” 沈磐答应了她。 马车静立在不远处,沈磐将她送上车,自己也上了马。 即将分道扬镳时,忽听马蹄声阵阵而来,原是沈磐去而复返。 “臣与小阁老并不相像。”他与她隔帘相望,“为了达成目的,眼睁睁看着心上人两年却不能相认,臣自认为做不到——或者说,除了小阁老,无人能做到。小阁老比臣更狠,他对郡主狠得下心,也对自己狠得下心,宣武大街选择孤注一掷的赌徒也不过如此。倘若无那婚约在身,小阁老真的是郡主最好的选择吗?” ——分割线—— 大概数万字内完结,会HE的,我不拆散有情人。 近两个月有要事在身,更新不定时,可以攒到月底一起看结局。 感谢阅读。
第530章 君向潇湘(八) 不等萧扶光开口,沈磐便驰远了。 碧圆自然也听在耳中,心道究竟是与不是,那也是郡主说了算,哪里轮得到别人来说嘴?也不知这沈大人是安的什么心。 她虽不服,却也没开口。毕竟跟在郡主身边日子久了,人也稳重上许多。 下午时沈淑宁来到银象苑同萧扶光道别,原来上午接到萧扶光的指派后,沈磐回家后便同她商议。兄妹二人都是自理惯了的,当下决定今日便启程。兄妹俩手脚利索,沈磐去御史台,沈淑宁则在家整理行囊。御史台和吏部都被萧扶光打过招呼,不一会儿的工夫便为沈磐留了职,极快地走完了流程。 沈淑宁思来想去,还是来同她道个别。 “怎的这样着急走?”萧扶光想了想说,“再过两日也不迟,何况这次上任的是你兄长,他办完事便会回来,这段时间你不妨留在我这里,等你兄长回来。”这阵子沈磐实在帮了不少的忙,沈淑宁也帮过司马廷玉——倘若不是沈淑宁当年借给司马廷玉的银两留存了借据,只靠陈九和一死也难以扳倒檀沐庭。 沈淑宁笑着摇头婉拒:“我俩相依为命惯了,哥哥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她决心要离开,萧扶光也不好强留,只能为他们兄妹添些车马钱粮赆行。 “我曾见过医丞为人疗伤,他们会将腐烂的血肉挖去,这样才能长出新肉。”萧扶光道,“我将彰德府交给沈磐,也是在赌。沈磐还年轻,这件事办好,日后再回京便不是御史了——你知道赵元直吧?他像你兄长这个岁数时,还没有你兄长能干,后来跟了殿下,一路坐上御史中丞的位置。你兄长比他忠诚,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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