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这一烂摊子怎么解决呢? “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叔父。”景王冷笑,“我心疼记挂他,出城相见,你那好叔父抱着我的腿不撒手,先问我病情如何,又说这些年万分惦记我。我刚有三分感动,他却求我以兄长身份替他同高阳王议亲。他将高阳王的孙女拐了去,好歹也要同人知会一声,如今叫我同高阳王去说——高阳王与他一个姓,他却与云晦珠差了一辈,我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萧扶光笑了——小叔父还是小叔父,只顾高兴,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了,哪里还在乎别人脸面? 怪不得前几日藏锋提起云晦珠来有些咬牙切齿,想来是比他们都提前知道此事的缘故。 萧扶光道:“虽说棘手些,但眼下除了您,还有谁能插手此事?长兄如父,小王叔是您看着长大,皇祖去了,若连您都不管他的事,他就真要孤寡终老了。” 景王也不过是觉得他太混账,挑哪家闺秀不得,反倒犯上一家人里了,还是个小辈,还是女儿的好友,简直越想越没脸。 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弟弟抱着自己的腿不撒手,常年练出的力道竟叫几个人都拽不开,完全是靠死皮赖脸逼自己——总不能将他手砍了吧?再低头看他的手,这些年在辽东长的冻疮让那双手不成样子,一时心便软了,才松了口“你若是真偷摸进了城,决计没有现在这样好说话”,如此一来事便成了。 大家有大家的规矩,手握重兵不能入京,无论在何种情形之下他都肯守规矩,景王才能放得下心。 择日不如撞日,当天景王备了礼,硬着头皮登了高阳王府的门。 萧扶光去不得,却也等来了好消息——高阳王松了口,愿意将外孙女嫁出去。 在外人看来这已是丑闻一桩,但其中究竟如何,只有两个远走辽东的人才能明白。可见想要痛快活着,早早离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她有些遗憾,今后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云晦珠和小王叔。那样远的路,只怕这辈子也没有几次再见的机会了。 时间一转即逝,又来到四月中。 帝京的四月与峄城的四月大不相同,峄城三面环山,相较帝京湿润些。这时节大太阳一晒,风中已依稀能嗅出夏天的味道。 景王重新回朝后,内阁前便多了几棵松,问不出是谁指使,料是大家都盼着常青。 萧扶光本想让景王再多休息一阵儿,然而他看了近年奏疏后却说:“方向还算对,只是不够细心。” 哪里不够细心呢? 譬如檀沐庭死后,他偌大家产充公还是济私,这里头都有门道。充公便是朝廷的钱,大家一起商议之后这里下拨那处贴补,千万两都不算多,或许真到用得着的人手里,成了二两纹银,他埋怨,到头来你却不讨好;济私便是济自己,自己看着办,想怎么用便怎么用。莫说她会购置首饰衣物,就算心血来潮想要建座楼,才能花几个钱?可那样多的眼睛都在盯着。所以说,大把的银子在手里,反而不一定能花的去,要办事倒简单了。 还有便是彰德府廪生善后,即便沈磐去了,这件事可就到此为止?想要开恩科,总得有个由头,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开这个头? “你从小就这般,下雨持伞,进家门发现前面好好的,身后湿了。民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景王想了想,“‘顾头不顾腚’。你就是能做好眼前,却还看不到身后的人。” 萧扶光担忧地问:“那我该怎么办呢?” 景王笑道:“慢慢来。” 因为他小时候也有这般毛病,有今日全赖多看、多听、多劳。从前年少不懂,现在回头看,这“慢慢来”同“日后再议”正好搭得上。 想起赤乌,景王忽地问她:“我看到白龙珠城求援,你对此有何看法?” “说实在话,倘若父王不曾告知我皇祖当年的事,我原是不想插手的。”萧扶光坦然道,“我也不是真慈悲心的人,世上万人万事难,哪里都管得过来呢?可皇祖那样事事都愿慢慢来的人,竟肯背骂名出手相助,便说明此城当真该救了。” “不问过程,只看结果。你打算如何?” “白龙珠城是皇祖的执念,况且以如今国力,伸手并不算难。且我魏与齐一向紧张,齐人水性好,倘若咱们的人进驻白龙珠城,最好是换咱们的人做城主,能防齐人来犯。”萧扶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让谁去便是个难题,有些名声的年纪大了,白龙珠城在海上,去一趟便要折不少寿;年轻的不顶事,震慑不住…所以我也在发愁。” 静寂片刻后,景王启唇道:“眼下便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看你舍不舍得了。” 此人选是谁,不必景王多说,她也心知肚明。 原来真生气的时候,头顶冒烟不是假的。这会儿萧扶光只觉得周身气血都在乱窜,都要从脑门上窜出去了。 “不行!谁都可以!就他不行!”她怒道,“我俩好不容易才有的今天!我不能让他去!” 不等景王再劝,萧扶光便离开内阁。 她气冲冲杀进司马家,发现人不在,回过神来才想起,司马廷玉还在内阁——这件事显然给她气懵了。 再进阁部时,情绪已然平静了许多。只是瞧不见人,问了问其它阁臣,说殿下有事召集。 她心里害怕,悄悄地去了大堂,果不其然听到众人正在议论是否对白龙珠城出手相援。 袁阁老附和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如今除却附庸景王也别无大用。而林嘉木赞同也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有些难过——原来即便是将林嘉木当做朋友,也有上下之分,怪不得那样多的皇帝想要杀忤逆自己之人却狠不下心来,狠得下心的过后又悔恨。他们怕是年轻时也曾是朋友吧?也曾一同赏花游春吧? 然而最让她难受的却是司马廷玉。 他们已经这样好了,可他如今却说—— “臣司马廷玉,愿前赴白龙珠城。” 萧扶光闭了闭眼,转身便回了定合街。 这时候砸些东西能发泄心中郁闷的,可这同泼妇又有何区别?气撒不出,难受得要命,趴进被子里埋头呜呜上一阵儿得了。 他是怎么想的呢?白龙珠城,那样远的地方,眼瞧着俩人能放心谈婚论嫁,这关头他又要走。上一次也是这样,说好回来就娶她,结果死了两年。 她是真怕了,她不怕他走,她害怕从前的事会再次发生——到时候去哪儿再找这么个冤家呢? 清清忐忑地站在门外轻声唤:“郡主,小阁老来了。” “让他滚!” 小冬瓜幸灾乐祸:“小阁老也有今日。” 清清则摊开了手:“您都听到了,不是不让您进,郡主生气了。您要是强闯,我们只能喊人了。” 司马廷玉道:“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且走远些,我隔门同她说。” 小冬瓜:“我们近些不可以吗?” 司马廷玉一个眼风扫来,小冬瓜收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悻悻地离开了。 “不给听就算了嘛,瞪人做什么,怪吓人的…” 见众人走远了,司马廷玉这才低声劝:“阿扶,你别生气…” 萧扶光卧在床头,高声冷笑:“我要恭喜小阁老高升,男儿真是志在四方,我生哪门子气。” 不怕她打她骂,就怕阴阳怪气。 门口咯吱咯吱的,料想是司马廷玉难受得在抠门。 萧扶光心里痛快,却也跟着难受。 只听司马廷玉又道:“阿扶,我配不上你。” 萧扶光生气出的汗顿时变凉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这是真打算舍了自己了? 她起身来到门口,隔着门怒道:“你诈死误我两年,我要嫁檀沐庭,你偏要来抢亲。如今天下人皆知我成了你的人,你现在说配不上?!” 可见真生气的时候,出口也是伤人的话。 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打开,入不得门的小阁老原是偷偷撬门闯了进来。 小阁老好大的力气,又生了副结实伟躯,进来也不多话,俯身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任由她扇脸捶打也不松开。 “混账,你放肆!”萧扶光破口大骂,“配不上我还来招惹我?还不离我远些?!” 司马廷玉结结实实地挨打,呼吸炽热,却是在笑:“我配不上你,天底下谁配得上你?我离开这样久,且不说殿下看我不如当初顺眼,我靠的什么入阁?靠我爹…即便用司马炼的名字考了功名、即便胜了临江那一役又如何?我什么都没有,怎么娶我阿扶?” 萧扶光渐渐冷静下来——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司马廷玉从未表露过。他明明从来都是很有野心的人,怎会容忍自己一直是“小阁老”呢。 “白龙珠城是阿九出世之地,你能灭一个阿九,焉知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个阿九?何况这个地方也是先帝的心病。”司马廷玉继续道,“阿扶,我去白龙珠城,虽百利只有一害——那便是不能像如今这般日日相好。” 萧扶光也气也痛,只能回抱着他,却不肯说一句话。 司马廷玉再哄:“阿扶别生气,等我去了天天给你写信成不成?” 她不讲话。 “贡来的南珠不知有多少被他们挑了去,到时候我亲自开贝给你挑珠子成不成?我挑的圆润漂亮,你肯定喜欢。” 她不讲话。 “听说那边树上都是椰子,你喝过椰子水没有?我送你一船椰子成不成?你说句话。” 她不讲话。 “我保证年年回来看你,陪你过年成不成?你别不理我。” 萧扶光这才使劲儿抱他的腰,放声有些哽咽:“你今年就要回来。” 司马廷玉见哄着了,终于放下心:“我肯定回来,我得陪我们阿扶过年呢。” 说罢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转着转着便滚到榻上去了。 景王来后听说此事,气得险些旧病复发——去白龙珠城算是打个幌子震慑齐人,哪里真要数年?不过半年的事,在司马廷玉这里居然成了三年五载?! 可见司马廷玉并不老实,不知背地里耍了多少手段蒙骗他家阿扶,勾得人对他放心不下,险些同自己翻脸。 悔不该当年看司马廷玉年幼可爱,一时高兴允他看自己的女儿。如今仗着有功在身又即将分别,俩人居然在银象苑堂皇地下大棋,老父亲就算恨得牙痒痒也只能离开。
第543章 帝国之光(完) 七月底时青龙禅位,神凤御极。 照着以往的规矩,次年正月才会改元,但减赋已于季初先行。 长安街的老郑无疑是最快乐的人,商税在减免其中,意味着从现在起到明年,挣的银子都是他自己的。 老郑的手艺好,如今他的面馆已经扩了一个店面。人人都知道老郑跟过小阁老——连小阁老那样刁钻的口味都能摆平,老郑的生意自然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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