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搓了搓胖乎乎的掌心,侧身指着一旁小丫鬟手中托着的那些贵重礼盒朝姜令檀道:“这些都是大夫人吩咐,特意赏下来给姑娘补身子用的药材,府里头也就十一姑娘你有这独一份的宠爱。” 她面上虽笑吟吟的,可落在姜令檀身上的目光带着些难以察觉的胁迫之色。 来之前,刘妈妈不是没有设想过姜令檀醒来后的种种反应,唯独没料到的是,她竟会这般平静。 也不知是因生母早亡,不懂男女之事,还是失语症的缘由,反应相比正常人而言慢了许多,总之眼下姜令檀如此乖顺模样,倒是令刘妈妈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毕竟人是长宁侯府送出去的,日后那边再有需求,她们府中往后也该有个交代,倘若每回都要用药强迫,只怕坏了那神秘贵人的兴致。 虽然姜令檀眼下并未哭闹寻死,但暗中敲打还是有必要的。 等丫鬟小心翼翼放下礼盒,刘妈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姑娘虽是庶出,可平日吃穿用度早就与府中嫡出的主子无异,大夫人如此费心思把姑娘娇养大,姑娘自然得念着家中的恩情。” 刘妈妈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姜令檀:“这是大夫人特意嘱咐老奴,要单独交给姑娘掌眼的东西。” 姜令檀视线落在刘妈妈手中那再寻常不过的荷包上,藏在浓睫下的冰冷,满得都快溢出来。 但她什么都没做,仰着头静静听刘妈妈有些尖锐的声音继续说。 “姑娘病重,身子骨素来比府上其他姑娘更娇贵些,大夫人体贴姑娘那日出府‘上香’不易,吩咐姑娘这几日就在瑶镜台好好休养。” “等日后姑娘痊愈了,大夫人还等着姑娘下次一同出府,庙里的香油钱时常添些,总能保佑心想事成。” “时辰也不早了,老奴告退。” 刘妈妈走后,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所谓‘上香’,在经历过一次噩梦后,姜令檀如何不知其深意,但想到大夫人这些年的手段,她指尖霎时一颤,手里握着的荷包直直坠在地上,里头装得满满的“女贞子”滴溜溜地滚得满地都是。 如此大费周章让贴身妈妈给她送一包女贞子,不就是在警告关乎她贞洁么。 姜令檀闭着眼睛,带着病气的小脸不见半丝表情,失了血色的粉唇抿出一抹清浅的嘲弄。 虽然早就料到那日的事肯定同大夫人脱不了干系,可她从未想过那个女人的心竟能狠毒到这种程度,连她这样还未及笄少女的贞洁,都成了长宁侯府不能见光的筹码。
第2章 戛玉敲冰 不过是六月的天,就已经闷得快令人喘不上气。 檐下低低垂着几盏灯笼,引得荷池旁生出的涨水蛾绕着那点微光四下窜飞。 寝屋内,姜令檀已经重新换了件绢丝的素色襦衣,雪白纤薄的脊背清瘦伶仃,此时她闭着眼,白软的掌心紧紧拢着双膝,微蜷的身体向后仰靠陷在榻中的大迎枕子上。 昏暗光线,她如玉似的小脸大半都隐没在灯影下,纤长浓翘的眼睫低垂挡去所有神采,安安静静令人心疼。 冬夏蹲在地上,咬着下唇,把滚落满地的女贞子一颗颗捡起装回荷包里。 更深夜静,直到常妈妈匆匆推门而入,打破一室静谧。 从大夫人的正院回瑶镜台这一路,常妈妈只恨不能再跑快些,方才若不是去瑶镜台送东西回来的刘妈妈对她嘲热讽伺候不周,常妈妈根本就不知姜令檀已经醒了,还跪在正房的院子门前,就等大夫人能发发善心。 “菩萨保佑。” “姑娘总算醒了。” 常妈妈说话时声音抖得厉害,慌慌忙忙几步走上前,直直跪在姜令檀榻前。 她眼中带着悔意,声音恨恨道:“那日若不是老奴被人刻意支走,周钰淑那毒妇也不至于寻得机会谋害姑娘。” “老奴疏忽,当真死不足惜。” ‘钰淑’是大夫人周氏的闺名,周家也算是汝南大族,行事手段本不该这般阴毒下作,但周氏出嫁前只是族中旁支家并不得宠的庶女,后来靠着手段给自己谋了个长宁侯府正妻的位置,自然是有一套比寻常妇人更为狠毒的后宅生存方式。 姜令檀拢着双膝的指尖攥得一紧,缓缓抬眸,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常妈妈身上。 常妈妈比她想象中还狼狈些,头上的簪子歪了,脸颊跑得涨红,衣领被热汗上浸湿一大圈,膝上、鞋上也沾了污泥。 “妈妈先起来。” 姜令檀薄唇微抿,纤细白皙的指尖在空气中慢慢比划。 她脸上虽还透着几分病气,但并没有像常妈妈担心的那样,无助绝望偷偷哭泣,反倒是平静地从袖中掏出干净丝帕递了过去。 “莫哭。”姜令檀做了个擦泪的动作,朝常妈妈摇头。 “我苦命的姑娘……”常妈妈悲嗟一声,死死咬着后牙槽忍下哭声,喉咙干涩厉害,她本想问什么,可目光忽然落在地板还剩几颗没有收拾干净的女贞子上,瞳孔骤然紧缩,几乎到了嘴边的话,却再也问不出口。 姜令檀看着常妈妈空洞失神的一双眼睛,知道她想问什么。 有些事虽不是她们想的那般,但姜令檀不打算继续解释,而是伸手指了指屏风侧边堆放那些滋补药材,正要让冬夏暂寻个空置的箱笼收拾好,就见丫鬟春杏端着一碗汤药从外头进屋。 春杏连汤药都还未放下,就笑眯眯朝姜令檀开口夸赞:“大夫人真真是把姑娘放在心尖上疼爱。” “咱们府中恐怕能得大夫人这般关心的,除了嫡出的十姑娘外,也只剩姑娘你了。” 姜令檀闻言,眼帘微掀,淡淡扫了春杏一眼,如往日一般轻轻柔柔的目光,在灯影下露出漂亮的卧蚕,看似在笑,瞧不出丝毫凌厉。 春杏却无由背脊一凉,有些讪讪地止了声音。 “你下去休息,今儿夜里我同冬夏一起给姑娘守夜。”常妈妈用帕子擦干眼角的泪渍,轻吁一口气,恢复往日气势冷冷朝春杏吩咐。 春杏虽不满常妈妈的态度,但一听不用守夜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手脚麻利退了下去。 夜里。 姜令檀睡得并不安稳。 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那个嗜血神秘男人的模样,每 一下呼吸,鼻尖总觉萦绕着些许洗不净的血腥气,雪胸上被咬破的肌肤,一到入梦就泛起灼灼的炽痛。 就这样,她迷迷糊糊撑到后半夜,忽然听到廊外落雨的声音,窗子好像被夜风撞开。 梦里诞妄不经…… 有人站在她榻前,幽暗眸光沉冷,透着无情的打量。 十日后。 姜令檀病愈,早起去荣庆堂请安。 夏日闷热,她抬眼望去花厅四下窗子都开着,覆着一层薄如云烟的鲛纱,鲛纱清凉透风还能防蚊虫。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鲛纱金贵,全府上下除了太夫人童氏的荣庆堂能用,剩余也就大夫人周氏和府中几个考学上进的哥儿院子里有些。 长宁侯府到了姜令檀这一辈,除了庶出的姑娘多些,其实算不上人丁兴旺。 毕竟太夫人只生了嫡出的两子两女,再加上一个姨娘所生养在名下的庶三子。 嫡长子姜恒道娶了汝阳周氏旁支家庶出的女儿为正妻,生下三女两子,但次女因为和长女是双生胎的关系,才出生就没了气息。 有了嫡长子后,姜恒道开始不思进取,整日流连花楼妓馆总想着往府里头纳姨娘通房,在大夫人周氏进门的第二年开始,府中姨娘陆陆续续生了六个庶女儿,不过说来也奇怪,庶子倒是没见着一个。 二房嫡次子姜恒德和二夫人宋氏,他们两口子在大房周氏强势的手段下一向低调,加上没有妾室通房,只有嫡出的二女一子。 唯一遗憾的就是三年前长女不幸落水病亡,如今只剩眼珠子似的一子一女。 至于远避雍州边郡的庶三子姜恒戬和夫人苏氏,他们膝下只有两子,已经数年未见。 所以长宁侯府姑娘虽多,但尚未婚配的也只余三人,姜令檀作为府中年岁最小的十一姑娘,及笄前她也许想过能安稳度日,可眼下的境地却是想把她往绝路上逼的。 心里存着事,姜令檀有些走神,直到冬夏扶着她跨进荣庆堂,她被一个十分慈祥和善的声音拉回思绪。 “善善来了。” “前几日听你母亲说,得了风寒要在闺阁里好好将养几日,这会子瞧着是清瘦了许多。” ‘善善’是姜令檀的小字,是她生母齐姨娘在病重离世前给她取的,不过在这长宁侯府除了常妈妈外,也只有太夫人这般喊她。 姜令檀眼尾微弯,露出几分亮晶晶的神彩来,乖巧走上前行礼。 她因口不能言语,只是伸出细白的指尖,慢慢地比划。 太夫人在心里默默叹了声可怜,转而又笑吟吟指着周氏身旁空出来的位置:“去吧。” “去你母亲身旁坐着,大病初愈得养得仔细些,莫要一直站着。” 姜令檀轻轻点了下头,乖乖走到周氏身旁空着的位置坐下来。 周氏对她倒是亲热。 先是细细问了近来可有好好吃药,又拉过她的手轻声说着体己话:“好孩子,前些日委屈你了。” 周氏的声音听着虽温柔,可藏了几分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总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 姜令檀乌眸低垂似染惧色,被周氏紧紧捏着的指尖微微轻颤,不一会儿就渗出一层冷涔涔的薄汗来。 她这副模样落在周氏眼中,有种病弱美人的娇态,但凡见者心生怜惜,反倒是讨得周氏几分愉悦。 “我知道你自小就乖巧恭顺,是个好的。” 周氏捏着她指尖不放,慢悠悠透着些许快意的声音,就如阴沟下毒蛇吐出的信子,缠上她的脊骨,遍体生寒。 从记事起,姜令檀在生母齐氏的告诫中明白,她一个庶女偏偏生了人间绝色的容貌,性子若不乖顺低调,只会引得嫡母不喜,姐妹嫉妒。 在这之前,她不过是想安安分分活着,不受人摆布,可眼下境地,恐怕连活着都成了奢望。 姜令檀目光落在自己被周氏捏得发红的指尖上,如同小动物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用帕子捂着唇低低咳了几声。 咳嗽的声音虽轻,到底还是惊动了主位上的太夫人。 果不其然,太夫人与旁边二房宋氏说话的声音一顿,关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话却是朝周氏说的。 “善善这风寒,怎么还未好全?” “这孩子身子骨自小就比旁人弱些,你是贤母,要多费心思。” 霎时,荣庆堂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和周氏的身上。 以姜令檀这些年对周氏的了解,周氏阴私手段虽多,但身为汝南周氏出来的女儿,最看重的就是贤惠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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