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终于清净了。”他说,“趁着准备的时间,殿下,该轮到我们聊一聊了。” 秦祉落坐对侧,头顶发冠微微遮挡云霞,她放慢语速,笑问:“聊什么?” “秦家长公子秦赜,是你什么人?” 秦祉视线落在柏萧鹤眸中,屋外声音杂乱无章,可此时彼此之间只闻心跳,缓慢而有力,一下一下,敲击着心房。 ---- “确定是秦赜?” 兰干谋士解祈安接过信纸随意扫了两眼便搁下了,他语气惊奇,态度恣睢: “五年前的事上哪翻去?何况这人不早就死了?” 解祈安斜卧在案,单手旋转着空茶杯,发出叮当声响:“哎你说他浪昭怎么想的,为何突然要我们寻这已故之人?” “你若有那个胆子,便去柏浪昭眼前说去。”葛卫冷眉俊眸,嗓音带着少年的轻哑和孤傲,单手一展便将苍鹰放离,他目光随鹰而动,轻声道,“五年前相国府灭门一日,我曾与卓令在都邑城西郊设宴。” 解祈安本歪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案几,一听此话瞬间来了兴致: “设宴一事我倒是略有耳闻,据说当年相国公嫡女还曾给你下过战书,说是要对战兵阵,嘿,我当时留守兰干,听到时真是震惊极了,恨不得能飞过去看这热闹。” “只可惜你懒得讲这些,卓令又竟是些鬼话连篇。”解祈安说,“这么一看你反而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原来话虽然不多,也不至于想现在这般模样。” 葛卫冷眼睨他,他挑眉,自然地转了话题:“不过话说回来,找人和设宴有何关系?” “宴席之上,曾与此人有一面之缘。”葛卫说,“当夜相国府大火,我因梦醒,见到卓令同一人从府邸偏门离开。” “此人形貌,与秦赜极其相似。” “你是说,花颍慈和那秦赜有联系?” 葛卫沉思片刻,道:“元寿,派人去打听,五年前相国府灭门一日,我兰干何人曾到过天桂山。”
第7章 做戏 “这种演技与谎言,放在中原,你…… 秦祉眼神变换,笑意沁染,她手撑着脸,说:“本王以为,柏将军对此并不感兴趣。” “稀奇的事儿,如何不在意?”柏萧鹤同样语中带笑,一双凤眼含情勾人,“五年前发生的事可不在少数,天子玉玺不也是在那一天凭空消失了么。” ! 他是如何知道,天子玉玺在那天消失的? “你说什么?”秦祉佯装震惊,“玉玺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那日过后,西州牧阮义受封,官任司徒,你是想说,天子用的玉玺有假?” “殿下,有没有人说过你演技很烂。”柏萧鹤说,“换作别人演演也就算了,何必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秦祉神色相当自然的收敛了回去,垂眸看向面前有个缺口的茶杯,又微微皱眉:“本王同秦賾是总角之交,感情颇深。” “当夜,秦家上下百人,皆惨死于府中,一场大火熊熊燃烧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满府尸身烧的不成人样,都邑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迄今为止幕后主使依然逍遥法外,本王因两家交情甚好,派人暗中追查此事,得知秦賾或许还保有一条性命。” “都邑城全城戒严,满城追兵的情况下,不知他是如何逃出去的,但顺着踪迹,南下天桂山处,发现了带血的玉簪,天桂山下的乌庆县,有人目睹兰干兵马带重伤男子经过,而此人,从穿着到外貌,描述皆与秦賾无二。” “这五年来,我也曾派人在兰干打探过,却始终不得消息,前段时间兰干的几场战争中,密探传信回来的消息声称,疑似见到了秦賾,而后,你便都明白了。” 柏萧鹤只淡漠地听着,而后接道:“殿下顾念旧情,着实令人感动。” 信了?还是不信。 他表情没有变化,情绪藏在眸底,向下垂眸时,睫毛遮了大半,秦祉一边说,一边捕捉柏萧鹤的变化。 “既如此,看在殿下替我劳心劳神的这几天,我也定将秦賾,找出来,原样还给殿下。” “殿下!都已经准备好了!”齐庞握着刀打破了屋内陷入僵直的氛围,“但是三儿刚刚派人传话,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见张陏的人进山,准备强攻了。” ---- “张陏先生,此人声称对这片山还算熟悉,说可以带我们走小路上山。”步兵手里拎着一个跟弱鸡一样瘦小的男人,连拖带拽的扯到了那人面前。 此人坐在马车之上,矜贵修长的手上带着白玉扳指,他微微掀起车帘,露出一截紫色锦袍,袖口绣金丝海棠,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这倒是巧,从哪碰上的人?”声音低醇轻缓,但从此人言语之中,叫人无法联想到那位名声赫赫的张陏。 步兵行礼说:“是在附近县外碰上的,经过的时候人正欲跳河,属下听到他自言自语,边哭边骂着齐庞,索性将人带了来。” “跳河?”张陏似乎觉得有趣,尾音一挑,“如今冬季,河面结冰,如何跳河?” “诚心寻死,如何都跳得了!”那人挣扎着喊道。 “为何寻死?” “齐庞这个、贱人,带着一群人把我们家仅剩的吃食钱财都抢夺一空,叫我如何不恨!我母亲本就病重,如今什么都没了......”说着泪水如泉涌,霹雳吧啦的滚t落,顷刻间爬了满脸。 “就在今早,她活活病死在家,我是个不孝子!是我不孝,我没有守住钱,如果我当时能打得过他们,如何会发生这种事!” “如今我家破人忙,我该怎么办……” “你让我怎么活下去,母亲死了,你让我怎么活下去啊!”他近乎咆哮着吼出这句话,而后瘫倒在地,头深深埋进去,只能看见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发出破碎的哭声。 张陏饶有兴致的观赏着,慢条斯理道:“如今有一机会,可替你母亲......” 他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继续道:“复仇,你可愿意?” 少年从怀中抬起头,露出一双哭的通红的眼:“愿意,我愿意!” “只要复仇,我死也愿意!” 张陏缓缓起身,从马车内走出,黑暗中,少年看清了那人的脸,当即呼吸慢了半瞬。 那是一张何等貌美的脸,满头乌发半扎束以挂珠金簪,剩余则披散着落在肩头,发丝下,那双眼状似桃花,眼角红晕浸染,妖冶,多情。 张陏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这个少年,他只是微微挥手,在步兵耳旁不知说了什么,少年惊惧的目光中,只看见那步兵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低头领命,转身离开。 张陏翻身上马,音量微微抬高:“所有人检查装备,无误即刻进山,这一次,我要活捉了他。” 黑夜降临,举目皆黑。 山中隐约闪过一丝火光,看不真切。 三儿抻着脖子,用手指着远处的半山腰:“瞧见了吗,殿下,这不是我们看错了。” “这路走的,果然不对吧?” “按照舆图来看,他们现在分明走偏了不少,这是要去哪?换条路打过来吗?”三儿不解的挠了挠头。 “你怎么看?”秦祉微微皱眉,“这可有他解?” “不会。”柏萧鹤果决道,月光下,他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眉宇间尽是身为常胜将军的自信和泰然自若,“夜已深,若非举火把,山中险要堪称寸步难行,而张陏偏又走了这种路线......” “我怀疑,大概是有人在带路。” “这附近可有什么村民是进过山的?”秦祉立刻问道。 三儿摇了摇头说:“没有,哪怕是山寨里的人,除了经常上下山的弟兄,其余人也是不了解这山的。”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情况了。”秦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满是复杂的情绪。 “什么...情况?”三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知是因何产生。 “今夜未必打得起来。”柏萧鹤说。 秦祉叹道:“是啊,打不起来。” “那么…” “你的人什么时候到?”秦祉话锋一转,突然发问,两人离得极近,秦祉清晰可见对方眸光一闪。 “殿下…” “浮生两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了。”秦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你我二人好歹也是同患难,待过一个地牢的人,你竟然对我有疑心。”独特迷人的嗓音淡淡谴责道,“好伤心啊,殿下。” “容我提醒你,地牢之中不止你我,还有不知所踪的浮生。”秦祉弯唇笑说,“和出卖你的车夫啊。” “柏浪昭。” “你是该伤心。” ---- 静谧空旷的山中,只有马蹄落在雪地的发出“嘎吱”的声响。 “这条路到底对不对,怎么越来越难走了?”步兵从后边用力推了少年一把,少年一个踉跄,往前冲了两步差点踩着碎石滑下去。 他惊魂未定:“对,肯定对,我经常走这条路,怎么会不知道?” 张陏看他一眼:“距离山顶还有多久?” “就、就只有两刻就到了。” 张陏沉默的盯着他,像是一条潜伏的毒蛇,盯住猎物般的眼神,看的他浑身泛起凉意和恐惧。 半响,他说:“我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所以一般管我叫...虎儿。” 张陏闻言展开一抹笑容,赞道:“好名字,人如其名。” “只是不知你的山寨中好兄弟们,会不会也怎么认为?” 少年呆住了,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竟然忘了呼吸。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山寨?”他磕磕绊绊,“齐庞是我杀母仇人,哪里来的什么好兄弟?” “你若是偷看我的眼神,再收敛一些,或许这番说辞更有信服力。” 他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怎么会暴露,他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这种演技与谎言,放在中原,你连名次都够不上。”张陏惋惜道,“太拙劣了。” “不过也多亏了你。”他继续说,“这里距离山顶,可近多了,我们带的大箭,也算有了用处。” “不、不……你他x去死吧!”少年不可置信的摇头,而后猛然发力暴起,朝着张陏的方向扑了上去,想要将人拽下马来,跟着一起坠入山间。 只可惜张陏只用一种看待下等生物的目光,微微侧身,抬手便是一剑,直接将他胸前开了膛,血花直接在眼前绽开,溅了他一身。 张陏轻轻甩了下袖口,“啧”了一声,十分不满。 回头之时,就连那张脸上都沾染了几分,衬得越发诡异俊美。 “先生,如何处置此人?”步兵上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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