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食后韩千君便回了院子。 迫不及待地想去翻墙,一向忙得不可开交的世子爷却突然光临了她的新院子,来时给她送了一只新打造的首饰匣,作为乔迁的贺礼。 国公府的世子爷同皇帝的性子差不多,平日里一张脸不拘言笑,严肃又冷漠,以往韩千君觉得这样的男子很有魅力,征服起来更带劲。 如今是半点都消受不起了,主动问道:“兄长今日不忙了?” 世子爷喉咙里的话似是滚烫得很,半天才吐出来,“陛下不会让你受委屈。” 识时务的人,就是这一点好,得不到对方的爱,但能得到对方的愧疚和补偿,韩千君慷慨地道:“不委屈,只要陛下的好处落实到位。” 她虽不是贵妃娘娘,皇帝前妻的身份却要伴随她一辈子,自己过得不好,他脸上有光? 彼此都知道的事为何多此一举,要让国公府的世子爷再传一回?果然帝王的肠子与常人不同,九曲十八弯,里面没装半点五谷杂粮,装的全是心眼子。 世子韩焦知道这位家妹自小没心没肺,但一个姑娘的终身并非儿戏,听说了最近上门来的那些门户,很是不喜,也不太赞成母亲的做法,该替她撑腰时,也不含糊,“不喜欢的人你不用去见,若不想嫁,便不嫁,一辈子住在府上又如何。” 国公府世子爷,将来的国公府的主人,这话的分量比国公爷的还管用。 郑氏说得没错,她有一样大本事。 会投胎。 有一对公爵父母,还有三个疼爱她的哥哥,拉点仇恨也很正常,暗自打定主意,往后若是有人为难她,她一定要大度。 韩千君对他突如其来的婆婆妈妈,很感动,“多谢兄长的好意,我能不能留在府上一辈子,还得看兄长将来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二兄长都娶妻了,他连个亲都没订。 一说到婚事,像是点了世子爷的死穴,屁股一抬,立马走人,“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同我说。” 人家皇帝都让他来传话了,韩千君不得不点拨他,“兄长,陛下在让你查秦家闹鬼的案子?” 世子一愣,点头道:“嗯。” “兄长要是查出了什么,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天下貌美的小娘子多得是,等兄长见过了大海,方才知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中的那一瓢,有多难择。” 秦家存活下来的小娘子,不是一般的姑娘,惦记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少他一个,但和皇帝抢女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也不知道兄长到底听没听明白,见其神色顿了顿,冲她一笑,“得亏你是个姑娘。”转身便走了。 姑娘怎么了,姑娘就不能多爱几个,自己的那一瓢,她还没来得及去取呢。越是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越是被绊住腿脚,世子爷一走,二兄长带着他新娶的媳妇儿又来了,两人的婚事,还是她做贵妃时亲赐的。二兄长如愿抱得美人归,对她感激涕零,听说她搬了院子,备了一堆的日常用品送过来,连被褥都抬来了,一床大红锦被,面上还绣着鸳鸯,喜庆得很。韩二公子亲自替她搬到了床榻上,笑着道:“这锦被软和,送给妹妹,夜里好睡。” 韩千君猜测,这应是两人用不完的婚被。 新婚不到一月,眼下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说上一句话两人的眼神便黏在一起,这哪里是来看望她的,分明是来喂狗的。 做了半个时辰,韩千君寻了个借口,把两人赶走了。 前脚走,后脚二夫人又来了,带着二娘子韩芸慧,过来安慰她,“一个贱婢的女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平日里同旁的姐妹们争抢,大家都仗着她那贱婢姨娘是二爷的心肝,二爷又是老祖宗的心头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让着,把她的心越养越大,我早就料到会出事,这不,如今连公府嫡女的院子她都敢霸占。” 二夫人和姨娘蒋氏之间的仇恨,说起来能说一整天。 若换作往日,韩千君不会错过一场好戏,眼下实在没功夫听她叨叨,“多谢叔母看望,这院子挺好的。” 二夫人愣了愣,意外她怎就罢休了,要说这府上谁能治得了四娘子只有她韩千君了。可千君阁都让出去了,必是郑氏背地里打压过了她,暗道那郑氏看似威风,实则也是个软柿子,多说无益,叫来了二娘子,认真托付道:“芸慧留下来,陪你三妹妹谈谈心。” 韩千君明白了,二夫人要送女儿进宫的心还没死。 韩芸慧不太擅长与人交流,见韩千君似乎也没心情搭理她,便不讨嫌往跟前凑,只跟在映夏身后,替她做了两日的饮食。 吃人嘴短,韩千君到底把人叫了过来,问道:“二姐姐真想进宫?” 韩芸慧神色一呆,又紧紧地捏住了手,既不点头也不说话。 韩千君不太明白她的心思,“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有何可为难的?” 韩芸慧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小心翼翼落在她脸上,慢慢地生出艳羡,轻声道:“我要是像三妹妹这般性子就好了。” 有个宠妾灭妻的父亲,还有一个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把自己的怨恨怪在孩子头上的母亲,她永远都做不到像三妹妹这般阳光明媚,照着自己的喜好而活。 韩千君大抵看出来了,要她进宫乃二夫人一人的意思,既如此,更不理解她了,直言道:“我看二姐姐性子也不错,有勇气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前途,也不愿说出自己的真心,这不是勇气可嘉吗?” 韩千君没让她继续留在院子里,“二姐姐回去好生想想,真想进宫,我能做到的,只能替你同昭德皇后通个信。” 至于昭德皇后答不答应,她做不了主。 — 一通瞎忙乎,空闲下来,已是五日之后。 想起那位公子一身青衣,又是布鞋出行,十两银子与他而言是一笔巨资,能做不少用途,五日,得让人家记挂空肠。 再也不能耽搁,还债之事刻不容缓,早上起来韩千君便问鸣春,“我有多少银子?” 在宫中时便是鸣春在管账,心头早有一本明账,回道:“娘子回来那日,昭德皇后给了五十两金,算上之前剩下的月俸,娘子离宫时有金二百两,银锭子四百五十两,另漓妃娘娘送了娘子两匣子珍珠,金镶宝凤簪十只,金穿宝石耳坠五对,翡翠玉镯两对,都和之前娘娘在宫中领来的赏赐放在了一处。” 至于领来的赏赐有多少数目,那得慢慢翻账本了。 且这些还不是大头,韩千君的大头资产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她一年前出嫁时国公府给她置办的嫁妆,如今人被皇帝退了回来,她的嫁妆自然原封不动送回了国公府,在国公夫人那保管着。 另一部分是皇帝对她的补偿,皇帝还没送过来,但数目不会比她的嫁妆少。 是以,她与皇帝的这一场婚姻也并非全无好处,这辈子除了名声差点之外,她不会缺钱花。 人比人气死人,那位公子的一身青衣值多少? 一两?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吩咐鸣春把现银拿出来,一口气封了五个十两。劫富济贫,横竖前夫有的是银子,超出四日,每日给人家十两息钱不过分。 贫富差距太大,两人不容易引起共鸣,韩千君出门前尽量把自己往平民百姓的装束上打扮。内搭赤色褥衫,象牙白长裙,外套上一件薯莨纱短衣,头发绑成了一条长辫放在胸前,尾端以绯色发带束发,没戴金簪头饰,头顶的挽发以几颗珍珠装饰。 身份她想好了,七品官家里的独生女。 如她所料,住在这间墙边的小院子,出去很顺利,梯子一搭,人很快到了墙外。 进宫之前,韩千君也算是把京城有名的街头都逛了个遍,但临江巷她没去过,不知道在哪儿,走一路问一路,马车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才找到了巷子。 临江巷,名副其实。 前方是大周最大的江河——西江,江面宽阔如海。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临江两岸停放了各类船只,每隔十里便有一个港口,临江巷是城内渔船的停靠处,没有外地商贩的货船,巷口不大,行走的都是穿着粗布的老百姓,肩头上挑着各类框子,走一路,框子里的水嘀嗒一路,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腥味。 路上的黄土被踩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几乎没有落脚之处,与直街与御街的灯火酒绿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鸣春见她迟迟不下来,为她撩起帘子,提醒道:“主子,到了。” 韩千君探出一只脚,半天都没找到一块能容她的立足之地,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临江巷’三个大字的木头牌坊。 没错,就是这儿。 可…与那位公子干净的形象不太相符。 不确定是不是重名了,吩咐鸣春去打听张家私塾是不是在这儿,很快鸣春回来,手指往前面那条湿漉漉的巷子里一比划,“奴婢问了,穿过这条水市,前面便是张家私塾了。” 真是这儿? 怎,怎么穿? 鸣春也不明白她为何要来这儿,见她念了好几天,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要见,可这里实在污秽,劝说道:“娘子要找何人,奴婢代您去便是。” 代不了,她得亲自去。 韩千君眼睛一闭,一双脚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也不敢去看脚底到底沾上了什么东西,埋头往前走。 到了水市的入口处,鱼腥的气味更浓了,耳边充斥着摊贩的叫卖声和百姓的砍价声,一条街挤得水泄不通。 韩千君从生下来便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哪里来过这等地方,鸣春再次劝说道:“娘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吧…” 回? 不可能。 都过去五日了,今日谁也不能阻拦她。 “娘子,娘子……”鸣春看着手提裙摆,一头扎进人群里堆的主子,吓得目瞪口呆。大半月前,她还是万人敬仰的贵妃娘娘啊。 唯有庆幸这地方都是些百姓,应该没人认识她,鸣春慌忙去追,“娘子……” 韩千君已经挤了进去。 刚站稳脚跟,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形,一个挑着两框子大鱼的贩子迎面而来,见到她竟没有避让,笔直得朝她撞来。 隐藏在骨子里的贵妃灵魂又出来了。 大胆! 还不退下! 对方看都没看她,越来越近,眼见要撞上了,韩千君不得不主动退让,可两边都是摊位,唯有中间一条道供采买的百姓通过,此时人满为患,她退也退不到哪儿去,“别过来,别过来…” 在与那人错身之时,她的后腰弯成了一张弓,即便如此,那框子里的一条条鱼脸还是擦着她脸庞而过。 世风日下,当真是世风日下。 想她一个月前……没有可想的了。 她已经不是贵妃了,迟早得过她自己的生活,何不从眼下开始,整理好心情再次出发,脚步往前一迈,裙摆却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扭头一看,只见一只大螃蟹不知何时从旁边摊子的盆里爬了出来,紧紧地钳住了她的裙摆,韩千君并非没见过螃蟹,可那些都是死的,摆上桌的,头一回见到活着的玩意儿,原地直蹦,“丑东西,放开我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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