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盒珠宝,分明就是他们亲手给我们的,并非夫人所言被盗,陛下不如从中入手。” 萧葳冷哂,“朕还不知道她?她既敢说,必是做了的打算。万金不翼而飞,她要销账,必留后手。” 说着揭开面前的黑缎,重漆盒安静地躺在案上,里头璀璨万分,萧葳随意拨弄着里头的珠翠,拾起一方比目葡萄纹玉琮,玉色晶莹剔透,散着泠泠寒光。 向运道:“好利落的光泽。” 萧葳把玩玉琮在手间,淡淡道:“凡世间玉色,大抵都是温润的。这枚光泽却凌厉至极,是出自昆仑巅顶的千年寒玉。” 向运忍不住多觑几眼,“果然是好东西。” 萧葳曾经也偏爱过此物,然而徐椒明知他喜欢,却从来不肯献宝,只道是家中留给她的纪念。 他冷哂道:“她一向宝贝此物,如今给个贼子却舍得,还真是狠得下心来。” 向运看着这块美玉,又进言道:“有完全准备又如何?进了廷尉的考竟室,不怕撬不开嘴。” 萧葳睨他一眼道:“徐氏方上表言明太后薨逝之事,平了朝野议论。朕这么快将人弄进去,你让天下怎么想朕。” 向运道:“陛下是天下主,将来成王败寇,一个小小的徐家,唉哟······” 向运小腿处忽然吃痛,郭寿不着痕迹地收回脚,狠狠瞪了他一眼。 郭寿道:“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如今不好大张旗鼓对付徐家,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萧葳颔首,赞同道:“朕想知道,他们的附狸子究竟用来对付谁。不过,罚也是要罚的,去把徐林带来。” 话音未落,只听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陛下,骁毅营有要事求见!” 一袭人见状赶忙行礼而退,向运压住声音朝郭寿道:“你踢我干嘛!不就是个小小徐家吗,什么朝野议论,陛下何时在乎过这个。” 郭寿叹了口气,“陛下要对弈,你何必扰陛下的兴致。” “对弈?和谁对弈?和徐林?徐林有大才,陛下想收为己用?” “陛下想收服徐林不假——”郭寿深深望着眼前一身横肉的向运。 良久才说:“向三郎,我可是看着过往的交情才提醒你,陛下和徐夫······咳咳徐家的事情,你少掺进去。” 大帐内,骁毅营的来使匆匆跪下。 “陛下,向将军让臣来向徐将军讨几名神医,未想陛下也在这儿,可否请陛下下旨,令神医奔赴我营。” 萧葳有些疑惑道:“什么神医?” 来使道:“徐将军这里几个伤营的兵士,突然好了许多,说是有半截子埋土的都能治活,周边几个营都传开了!说是徐将军这儿寻了神医!” 萧葳眉头微蹙。 徐林再一次被带回大帐,帐中这回却空无一人。 萧葳看着跪在下首被捆束着的徐林,缓缓道:“考功曹奏你在汝阴有善政,出则身先士卒,入则抚民修典。让你来这儿剿匪,倒是屈才了…” 徐林只道:“臣不敢。” 萧葳今日亦是着了甲,他抚着两片间穿套的络子,笑道:“你还是有怨气。” 徐林摇摇头,还是这副任君所诘的姿态。 “臣不敢。” 徐林的怨气萧葳是明白的。 他被恭怀太子拉去南兖州历练多年,当初兼个汝阴太守不过是为了攒些资历牌面。 倘若恭怀太子还在世,继承大统,将来南兖州刺史必然是徐林。 只可惜,当今南兖州刺史陈骅自寒门而出,又投在江夏王府多年,他与徐林不合,两边多有龃龉。 好好封疆大吏的苗子,这般左迁骁勇营干些杂活,谁都心中不痛快。 萧葳将络子理顺,看着他这副和徐椒颇为相似又迥然不同的面貌,感慨道:“你和你阿姐,还真是不一样。” 若是徐椒,必然一番慷慨陈词,表起忠心,顺便有理有据的告陈骅一状替自己报仇。 “徐子聪,你有才华,朕有时真替你可惜。” 徐林低下头,不肯再答。 良久,萧葳直起身,正色道:“听说你营中有神医,这几日妙手回春,康愈不少兵士。如此杏林好手,朕要替骁毅营借上一借。” 徐林迟疑道:“陛下……” 萧葳有些不悦,“你不愿意?” 徐林一拜:“不敢,只是这些人并非是臣的人,臣不敢擅作主意,擅揽功劳。” 萧葳好奇道:“徐小将军也有怕的人?” “是阿姐带来的。”
第5章 朕凭什么饶恕你 徐椒焦急地在帐内跺步,与其说是她回自己帐子歇息,不如说她被软禁起来。 帐外尽是羽林郎,都在帐外眼观鼻鼻观心地杵着,只要她一掀开帐门,便叉起刀剑相拦。 徐椒深吸一口气,将袍服里的软甲卸掉,而后除去珠钗。 只着素衣,走到铜炉前,抹开淡绿的茶粉,以长柄勺勾出清露,兑进粉末中,缓缓筛搅,不消会儿,就见红漆木碗间盈盈浮玉。 突然兰樨从帐外跑进来,道:“夫人。” 徐椒闻声看过去,抓住她的手问:“怎么样。” 兰樨道:“不知道,只说是又喊二公子进去了。也不知道夫人这边,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徐椒将木碗重重搁在案上,她眼中带了丝寒意,“如今被他抓了把柄,恐怕是要夺了我的宫权。” 她起身走了几步,看了眼映在帷幕上的禁军身影。 用口型对着兰樨道:“钟璐走了吧,还有盗贼做的局,记得处理干净。” 兰樨点点头,方要再回些什么,却听帐外传来一阵请动静。 “夫人,陛下来了。” 帐子掀起,便带来一阵秋风,并着山野间鸟雀空幽鸣声,灌了进来。 徐椒衣衫单薄,忍不住瑟缩一下。 萧葳看着徐椒素面素衣,不动声色道:“你这又是什么,脱簪待罪?” 众人见状纷纷退下,独留徐椒下拜。 徐椒垂首,仿佛一只鹌鹑般,“陛下若要降罪,可否先容妾说几句。” 萧葳走过她,坐到四秤软榻上,余光方能瞥见她因垂首而露出的白嫩脖梗,纤细似天鹅长颈。 他就着徐椒案前的残茶一饮而尽,“你今日说了那么多,怎么还没完吗?” 兀然,他又有些好笑道:“你和徐林真是一对姐弟,他是说不出几个响,你倒是能滔滔不绝。” 徐椒重新将铜炉上的水吊子拿起,小心充进萧葳的碗中。 “阿弟从小就是那个脾气。” 萧葳看着沸腾的水注入黑木碗壁中,她发间的清香若有若无。 他眸色微暗,“你丢失的珠宝,朕让有司替你勘查。” 徐椒手里的水吊子捧得稳,她不慌不忙答道:“多谢陛下。” 她抿唇,“那陛下能不能不要怪罪阿弟。” 萧葳不答,只道:“朕一定替你追回。” 徐椒听了这话,手里一抖,险些要把汤水洒出。 一双温热的大掌忽然覆在她手背上,他将水吊子从她手中卸下,把她身子掰过来。 “骁勇营里的医女,是你的手笔吧。若我没猜错,便是你当日救下的那批。” 萧葳蕤抚摸着徐椒的青丝。 “恩。陛下,虽然医女入军中不合规矩,但将兵之法,多在变通。如今医师缺漏,让她们去也好弥补些。” “妾听说,若打仗至绝境之时,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征用。其实,道理也是一样的。” “您不能罚她们。若要怪罪——” “就怪你是吧——” 萧葳掐住她的话头,接口道:“你这一桩桩一件件,担了多少了。朕怕不够罚。” 徐椒蹙眉心道她本来也没有干什么坏事,全是为了别人好,本就不应该受罚。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她只言:“陛下是明君。” 萧葳冷笑一声,修长的指骨覆在她的襟口。 徐椒长久未承恩,骤然之间脸色绯红, 萧葳看着她嫣然的样貌,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处,俯身吻上她胀麻的唇。 那是一张丰润的红唇,不说话时如蜜糖般诱人,可说起话来又似辣椒般烈烈。 “徐舜英,你真的很蠢。” 他的头埋在她如瀑的青丝间,“你凭什么认为朕会饶恕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卫子夫以皇后令撬动武库军士,落得是投缳的下场。” 徐椒甫听见这话,再多的旖旎暧昧到了此刻也没味了,她慌忙想要挣扎开禁锢,却被萧葳拽了回来。 她咬牙间声音略略发颤,“妾没有反的那个意思,陛下怎么能,怎么能拿妾和卫后相拟?阿弟的职责是剿匪,妾不过是让他寻个方便替妾剿个匪,怎么就——陛下是明君,不是晚年昏聩的汉武帝!” 该死,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如今这么说,已经不是乖乖交给宫权就能了结的。 后宫和前朝相牵连,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虽总说是无有干系,那不过是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走个场面话罢了。但后宫与军队直接“勾结”,恐怕犯了大忌。 可谁能想到萧葳这厮突然从金陵城中跑到丹阳巡幸,正好就被他逮到了,如今真是说不清了。 徐椒寻着萧葳的目光迎上去,手中攥着萧葳的衣袖。她问:“那陛下要赐死妾吗?” 萧葳拂过她拧起的眉头,将指尖落在她的眉心,忽然笑道:“你想要什么,匕首?白绫?鸩酒,还是椒酒?” 徐椒脸色骤白,她推开萧葳直起身别过脸,看着未曾熄灭的烛火,幽幽道:“妾不想死,妾倾慕陛下,若是死了,就见不到陛下了。” 徐椒一双潋滟水眸迎向他深沉的眼睛,他的眼睛漆黑幽深,如同夜里无边的大洋,徐椒看不透他。 萧葳嗤笑一声,将她拉到枕边,热气儿扑在她耳边,麻麻痒痒的。 “朕也舍不得爱妃呀。” 二人相看一眼,似是情浓意浓,明亮的烛火将帝妃相连的身影照映在帐壁上,恍惚是一对璧人。 两人肩并肩地躺着,徐椒没了睡意,看着弯圆的穹顶,似一张大网,落下能将她围框住。 萧葳突然开口道:“我将你的医女派进骁毅营了。” 徐椒闷声道:“能为陛下效力,是她们的荣幸。” “你在哪里建的医女馆?” “大姐姐的庄子上。” “朕要去看看,不许声张。” “······” 徐椒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萧葳,在心中权衡良久后,才勉强憋出一句话,“陛下驾幸,妾喜不自甚。” *** 又是一辆车驾疾驰在官道上。 徐椒上身一袭淡绿色的素纹锦缘襦,下身玉色丝裙,梳着清爽的飞云髻,头上簪着一根金色凤头钗,华贵但不张扬。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4 首页 上一页 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