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心中一动,目光中闪过一抹惊喜,忙道:“多谢煮冬姑娘告知,改日定当重谢。” 徐煮冬连连摆手,憨笑道:“林姑娘客气了,这不过是小事一桩,再说你今日请我饮茶,已是重谢。” “那你今日还送了我一尾鲜鱼呢,我更得好好感谢!” 徐煮冬笑了笑,爽朗地道:“我实在喜欢林姑娘,不知你我二人可否成为好友啊?” “当然!”林杳有些喜出望外,“求之不得。” “既是挚友,那也别煮冬姑娘煮冬姑娘这般叫了,你便唤我煮冬,如何?” “那煮冬叫我阿杳即可!” 徐煮冬也笑了起来,心中对她卖画之举有些好奇,便问道:“阿杳,这些画是你夫君画的?” “他哪儿会这些?”林杳想到百里昀那老学究似的读书样,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会,也没我画得好。” “你画的?不曾想你还精通画艺!” 林杳浅笑,她心里高兴,徐煮冬算是她这么些年来第一位挚友,而且她很欣赏她这般胆大心细,待人真诚的性格,于是她从一旁取来一幅自己前几月刚绘就的山水图,缓缓展开。 徐煮冬的目光刚触及那画卷,顿时瞪大了双眼,嘴唇微张,满是惊讶。 只见那画中青山巍峨,云雾缭绕其间,似有灵动之气,山下流水潺潺,溪边还有一老者垂钓,那笔触细腻之处,连老者脸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 徐煮冬不禁啧啧称奇:“阿杳,这画简直就像把真的山水搬了进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画作,阿杳真是厉害!不过这是何处啊?” 林杳莞尔:“这是探州不景山,你可知?” “不知。”徐煮冬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姜陵呢。”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那李公子说他要去探州,想来会经过此处。” “那李公子定是极好的人吧?”林杳轻轻卷起画卷,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意,看着徐煮冬说道:“能让我们煮冬这般念念不忘。” 徐煮冬先是一怔,而后脸上泛起红晕,难得的有些羞涩,却很是坚定:“我看上的定然极好!”
第48章 “我,不,认。” 林杳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 青瓷碰触桌案的脆响惊醒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她望着徐煮冬泛红的脸颊正要打趣,徐煮冬看出来了她的意图,连忙站起身来寻了个借口推搡着出了院门。 林杳笑着要去制止她, 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转头望去, 只见一老翁挎着验尸箱笼立在门口,粗布短打上还沾着暗褐色污渍。 “爹?”徐煮冬霍然转身, “验出什么了?”徐老爹面色凝重如铁, 目光扫过林杳时顿了顿。 林杳会意,正要回避,却听徐煮冬说:“无妨,她知道。” 徐老爹点点头, 沙哑道:“杨知县已将此案定为溺亡。” “可那尸首……” “左手腕有环形瘀痕,颈后三寸处有针孔。”徐老爹将箱笼放在石阶上,掏出一方素帕,“最蹊跷的是这个——” 素帕展开,几粒暗红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诡异光泽:“从死者指甲里抠出来的。” 林杳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是红砂。 徐煮冬伸手要碰,被徐老爹一把攥住手腕:“当心!这怕是朱砂掺了赤铁矿粉,遇水则蚀!” 林杳突然轻咳一声:“姜陵修筑东郊水渠, 工部特批了批朱砂防虫。” “姑娘你如何得知?”徐老爹狐疑地看向她。 “我是听我夫君说的。” 徐老爹猛地合上箱笼,铜锁相击的脆响惊得众人心头一跳。 “煮冬, 随我去趟义庄。”徐老爹抓起箱笼背带,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不想去。”徐煮冬不情愿地道, “我当真是不想学仵作之术。” “不想去也得去!不想学也得学!” 于是徐煮冬只好不情不愿地随她父亲去了县衙。 县衙内, 烛火明灭。 “这具尸体……”徐老爹眉头拧成了死结。 “死者男性,年约而立。”银刀游走, 徐老爹慢慢开口,“口鼻处有蕈状泡沫, 指甲缝嵌着靛蓝丝线。” 听到此处,杨知县忽然拂袖而起,官袍带翻铜盆:“本官阅尸无数,此人定是溺亡,不必验得这般仔细,速速结案才是正理!徐仵作还是归家吧。” “大人容禀。”徐老爹举起镊子,尖端夹着片金箔,“死者喉中发现此物,当是临死前吞入。” “荒唐!”杨知县突然夺过镊子掷入火盆,青烟腾起时厉声喝道,“徐仵作老眼昏花,此案就是为流民失足!来啊,送老先生回去歇息!” 徐老爹不予理睬,他的银刀一闪,眼角皱纹都凛冽了起来,众人皆不敢再靠近,银刀最后停在死者肋间,三根肋骨呈现不自然的青黑色断裂痕:“这些是半月前的旧伤。” 他沾起伤口处的石灰粉,神色凝重:“大人,恕草民多言,这与与水利工地上惩戒逃役者的刑杖痕迹一致。” 此刻烛火摇曳,映得尸体胸口的暗紫色斑痕愈发诡谲。 杨知县抢过验尸录撕得粉碎:“胡言乱语!这分明是……” “是河工。”徐仵作举起琉璃瓶,浑浊液体里泡着半片染血麻布,“死者鞋底沾着青冈岩粉末——整个姜陵县只有县衙后山采石场在用这种石料,而后山采石场供应的正在建造的水利。” 徐煮冬躲在廊柱后忍住战栗,屏住呼吸。 “徐仵作怕是老糊涂了。”杨知县突然轻笑,“你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能逞英雄的。” 说着,他袖中滑出块刻着“冬”字的鱼形木牌,“今早有樵夫看见徐姑娘在采石场附近徘徊,此物便是在死者掌心发现的。” * 惊蛰的雨来得莫名其妙。 直到笔尖在宣纸上顿出墨痕,林杳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发了许久的呆了。 百里昀皱着眉放下了前日巡查带回的河道图:“阿杳,我得去趟县衙,饭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啊?”林杳拿起他放下的河道图,“这么急?这图到底有什么蹊跷之处?你看了这般久?” 久到她都开始发呆了。 “暂时没看出来。”百里昀道,“图先放你这里。”。 “哦。”林杳打开河道图看了看。 “这些时日莫要去县衙。”他系官绦时突然回头道,“旁的地方要去的话,也要让景从跟着你,可懂?” 林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景从。”百里昀戴上官帽,拿起门旁的油纸伞撑开,跨步出门,“一定保护夫人。” “是!”立在门旁的景从神色严肃地应声。 雨水在青瓦檐角捶打出破碎的银点。 林杳拿着河道图的手指突然痉挛——有冰凉的触感沿着耳垂蛇行而下。 她耳畔突然出现了琴弦般的颤鸣。 林杳仰头望向百里昀消失的方向,却见道道雨线,百里昀的背影正在雨帘中坍缩成一道灰痕,而她耳垂突然一轻——嵌着珍珠的耳坠子在空中划出冷光,坠落在地。 “啪嗒嗒嗒……” “啪嗒!” “啪嗒!” “啪嗒!” …… 雨线之下,县衙之外,棍风先于惨叫撕裂雨幕。 “犯妇徐氏,勾结河工克扣料银……”杨知县的声音穿透雨幕。 棍棒次第落下。 徐煮冬的膝盖在青石板上犁出两道血痕,汗珠混着雨水砸进身下蜿蜒的赤色溪流。 当第四根肋骨在棍棒的钝击下发出裂响时,她咬住嘴唇尝到了锈味。 “啪嗒!” “啪嗒!” “啪嗒!” “啪嗒嗒嗒……” 景从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了蹦跶个不停的珍珠。 “景从。”林杳接过景从递过来的珍珠,指尖异常凉寒,“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 “有事!”林杳突然提高语气坚定地说,“他遇到了什么事?” “当真是无事。” “百里昀不让你说的?” “不是。”景从回答,“公子从前一直吩咐我,少夫人问什么我便答什么,不可隐瞒,只是确实无事。” “再说了少夫人。”景从宽慰她,“你也是知道公子的,若是有事,他能写上上百份放妻书。” 林杳怔忪地看了看手中的珍珠,一时间也不确定自己方才奇怪的感觉了。 “是吗。”她喃喃道,“说起来这雨也下了许久了,从那日分别,我已未见煮冬多日了。” “若夫人着实心慌,不若去寻煮冬姑娘说说话吧,兴许会好一些。” “也好。” 林杳望向了雨幕,天外的细雨渐渐变成了倾盆大雨。 县衙东墙的爬山虎在暴雨里疯狂抽搐,藤蔓倒影映在徐煮冬涣散的瞳孔里。 “徐氏已认罪——”杨知县的声音像是从浸水的卷宗里浮起来一般,“画押——” 血水漫过徐煮冬的裙裾,染血的指甲抠进青砖缝隙,恍如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苇草。 人群散去,衙役归衙,周遭寂静,她在血泊中抬头,涣散的视野里,她看到了重重门槛。 还有…… 林杳…… 她怎么来了? 血珠在积水中晕成胭脂色的雾,映出林杳骤然苍白的脸。 徐煮冬破碎的脊骨从粗麻衣下刺出,像条被剥了鳞的鱼。 “阿杳……”血沫从她唇间涌出,“那儿……” 林杳泪眼朦胧地顺着她涣散的目光望去,悬挂刑具的榆木架上,那枚刻着“冬”字的木牌正在雨中摇晃。 “收好它……”徐煮冬几乎是用气音说道,“若是……李公子找来了,你便,你便替我同他说……我……我反悔了。” “不要我不要!”林杳的绣鞋浸在血水里,青缎面洇出暗红斑纹,“你要说自己说!我扶你起来,起来……” 榆木架在风中吱呀作响,雨丝斜穿过刑具间隙。 “他们逼我认罪……”徐煮冬撑起力气来抓住的指甲掐进林杳手臂,“杨知县……” 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远处传来梆子声,时光回溯至几日前…… 杨知县将鱼形木牌推过檀木桌,烛火在“冬”字刻痕里投下阴影:“徐姑娘可知,午间令尊验尸时突发癔症?” 他忽然掀开墙角麻布,露出徐老爹青紫肿胀的脸:“说是误食了河豚肝。” 徐煮冬撞翻圆凳扑过去,指尖触到父亲脖颈的瞬间,杨知县的声音如毒蛇缠颈:“本官备了上等棺木,若姑娘肯在这份供状画押……” 他尾指轻轻勾起另一张覆尸布,露出下方草席裹着的幼童尸体——是徐家隔壁卖炊饼的孙寡妇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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