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松年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他想将你留给太子。” 百里昀眉头微蹙,他突然有些犹豫了, 思索片刻后道:“皇位更迭,关乎天下苍生, 容不得半点马虎,且不说这扶持凛王之路艰难险阻,各方势力必定拚死相争,单说这其中变数颇多,又如何能确保万无一失?” 韩检接口道:“子书,此事自然困难重重,但我们已谋划多年,并非毫无准备。如今局势虽复杂,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成功。你聪慧过人,且经过这一番磨砺,心性沉稳,我们相信你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百里昀心中暗自权衡,他如今进退两难。 一面是太子,儒雅随和,若是太平治世,定是位好君主。 一面是凛王,据说是有治国安邦之才,可传闻中他是酒囊饭袋,若真如参政和同平章事所言他能给大梁一个治世,未尝不是比太子更好地人选。 可太子是储君,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 且不说朝中人拥趸太子,单说太子本人,若他真想继承大统,那是名正言顺的,而至于凛王,在后世的史书中,他会是谋权篡位的那一个。 沉吟良久,他缓缓道:“二位大人,此事太过重大,容我与家人商议之后,再给二位大人答覆。” 查松年与韩检对视一眼。 查松年点头道:“子书,我们明白此事需谨慎,只是时不我待,还望你能尽快做出决定,这天下的命运,或许就掌握在你我手中了。” 百里昀再次行礼,告辞离开偏殿。 此时,夕阳的余晖透过宫墙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 他心中思绪万千,脚下的步伐异常沉重。 韩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鹤臣,当真走到这一步了。” 查松年没有说话,垂着眼眸,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韩检望着殿外刺眼的目光,想到了那日...... 景元十九年,秋闱放榜之日的拜访。 养拙亭中,秋风猎猎,查松年道出了当世之时“看似繁华昌盛,实则深幽难测”之语,吓了韩检一跳。 许久,掌院卢昉轻轻一笑,转身走向了他的身旁,拂袖轻叹:“你又待如何?行走至今,以你的性子,我猜,你已然是孤臣了吧。” 查松年仍是身姿挺拔,肩背笔直,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孤臣又如何?孤臣也可做那提灯之人。” 卢昉搭在石桌上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自嘲地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可提不了灯喽——” “先生——”未待他说完,查松年转身移步至石桌前,双手撑在桌上,沉声道:“往日你不是这般教导学生的!你明知当今之法,已是——” 卢昉轻哼一声,冷冷道:“天鸣新政,你难道忘了吗?自古变法之人犹如逆风执炬,举步维艰,所谓新法,谈之易,守之难。难矣!难矣!” “学生不怕。”查松年淡淡地说。 “所谓君子,铮铮铁骨,自是不会怕,怕便不会做了。”卢昉忆起往昔,嗟叹道,“可我们没有死在满朝的笔伐里,而是死在了百姓的口诛中。” “学生不解。”查松年凝眉,“既是对百姓有利,百姓何故会口诛,究其根本,只能说天鸣新政本身便不完善。” 卢昉抬眼瞧他:“你今日前来,到底所谓何事?” 查松年撩起衣摆,屈膝跪地,左手压在右手上,拱手于地,头缓缓至于地,稍作停留,道:“学生要去做明知不可为之事,寒窗苦读十余年,各地为官三十载,今乌帽在顶,肩承社稷,愿以三尺微命,蜉蝣之身,舍身取义,以身入局,虽九死,亦不悔。” 字字泣血,声声诀别。 秋风起,撩动他们的衣袍,原本浸这桂花甜香和放榜喜悦的风,此刻却骤然冷了下来。 韩检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松年幼年失父母,行至今日,已无牵无挂,志之所趋,无畏险远,唯有先生,松年记挂,先生授我诗书,待我如子,今道异途殊,然志之所趋,无畏险远,松年唯恐日后行事,累及先生,故在此拜谢先生多年教诲之恩,学生无能,望先生珍重,待功成之日,再叙旧谊。” 言罢又是一拜。 卢昉轻叹一口气,看向别处:“一如你年少时,多年未改,还是如此执着决绝之人。” 想到这里,韩检。 查松年亲缘淡薄,好不容易有了夫人,夫人又早逝,将唯一的孩子出阁后便决绝地走向了变革朝政的深渊,先皇多疑,常以他女儿试探于他,故而他那刚烈的女儿悬梁自缢,行至如今,先皇依然不曾应允他的改革之法。 可是凛王对此改革之法赞不绝口,在查松年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子抛弃了人前纨绔的作风,反而论起国事来头头是道。 韩检看过查松年所列的改革之法,桩桩件件皆切中要害,实为良策,可先皇中庸,不愿动祖宗之法 查松年不是没对太子抱有过期待,可是太子实在过于良善,良善到有些懦弱,宅心仁厚确实应当是君王该有的,可性情过于宽和柔弱,优柔寡断便不能在晦暗的时代里成为治国理政的明主。 思及此处,韩检却听到查松年缓缓开口:“身为储君,当有雷霆手段,决断乾坤,可太子却常被群臣掣肘,遇事难有主见,于朝堂纷争中摇摆不定,全是怯懦。” 或许在先皇眼里,他已经开创盛世,而太子作为他最爱的孩子,只需要做一个仁君,守天下就可以了。 “品德有余,才具不足,谋略匮乏,难当社稷重任。”韩检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凛王有点是雷霆手段,倘若他对你......” “对我如何,我无所谓,只要对百姓好,那便是对我好。”查松年淡漠地说。 韩检叹气摇头:“世人皆道你掌天下棋,却无人知你孤身入局。” ...... 回到百里府,百里澈和林杳早已在书房等候,见他回来,忙迎上前去。 百里昀将在宫中的所见所闻以及查松年和韩检的谋划详细告知了林杳。 林杳和百里澈听完,皆是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良久,林杳缓缓道:“如此看来,这查参政与韩相多年来忍辱负重,只为给天下选一位贤明君主,其心可鉴,只是这皇位争夺,犹如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夫君在这朝堂的洪流之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百里昀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我心中亦是顾虑重重,只是,若真能助凛王登基,开创太平盛世,倒也不枉此生,但我尚且不知凛王究竟是否如他们所言,是位贤明之主。” 林杳沉思片刻道:“凛王方才邀我樽楼相见。” 百里澈又是一愣,百里昀呼吸乱了几分,失声问道:“他寻你做什么!” “他给了我一份文书,是他对未来治理天下的想法,夫君不妨仔细看看,或许能从中看出一二。”说罢,从袖中取出那份文书递给百里昀。 百里昀松了口气,接过文书,展开细细研读,只见上面所写皆是关于民生、吏治、军事等方面的改革之策,条理清晰,见解独到,且处处彰显著对百姓的关怀和对国家长治久安的期望。 百里昀越看越心惊,如何也想不到众人口中荒淫无度酒囊饭袋的凛王竟然有此般才能,他心中对凛王的疑虑也渐渐消散。 百里澈在一旁观察着百里昀的神色,见他神色渐渐舒缓,便问道:“子书,这文书如何?” 百里昀放下文书,缓缓道:“单从这文书来看,凛王确实有治国之才,且心怀天下。” 林杳点头道:“就算查参政信不过,韩相应当也是能信的。” 百里昀沉思片刻道:“夫人此言何意?” 林杳应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离京赴探州那日?” “自然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熟水摊的孩童?” “自然也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那孩童自称什么?” “韩相之孙。” “那你还记得他那日说了些什么话吗?” “无非是诋毁我的话。” “也是见了凛王,听了你进宫见闻后今日我才想明白了。”林杳笑道,“六七岁的小儿如何能有一番自己对朝堂诸事的见解?他说出的话,大抵是听家中大人所言学来的,孩童分不清是非,不知真伪,却也会想着显摆,故而就到处乱说,信以为真。”
第55章 “不瞒姑娘,您说的旧友应当是御医林大人吧?” “夫人的意思是, 那些话确实是韩相所言?”百里昀微微一怔,很快便领悟了她话中的深意。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思索,紧紧盯着林杳的眼睛, 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探寻出更多隐藏的信息。 林杳轻轻点了点头, 言简意赅道:“由此可见,韩相先前确实对你颇有微词, 可如今却愿同参政一道重用你, 想来他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而非意气用事。”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百里昀又陷入了沉思。 他缓缓踱步到窗边, 望着窗外那片湛蓝天空中悠然飘过的白云,眉头紧锁,内心犹如波涛翻涌。 与此同时,元安城内暗流涌动。 若不细看,这座古老的城池依旧繁华热闹,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太子虽懦弱, 但身边也不乏一些忠心耿耿的臣子。 太子李宸得知圣上驾崩后,虽心中慌乱, 但在几位老臣的扶持下, 强装镇定, 试图掌控局面。几日下来, 他已然身心俱疲。 每日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应对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 还要时刻提防着来自暗处的威胁,他只觉得心力交瘁, 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束缚,难以挣脱。 ...... 这日,林杳正在房中绘画。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的身上,她手持画笔,专注地描绘着眼前的山水景色,灵动的笔触在宣纸上游走,这时,有人进来通传,说有个自称是凛王妃身边丫鬟的人求见。 林杳心中疑惑,停下手中画笔,微微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放下画笔,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衫,命丫鬟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衫的丫鬟走进房内,见到林杳,连忙行礼:“见过百里三夫人,王妃想见您一面,不知夫人可否移步?” 丫鬟说话间,微微低头,声音恭敬而又带着几分急切。 林杳心中疑惑冯三小姐找她所为何事,犹豫片刻后,轻轻点头道:“好,我这就跟你去。” 林杳随着丫鬟来到冯府一处幽静的小院,冯三小姐早已在院内等候,她身着一袭素色长裙,发丝随风轻轻飘动,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与忧虑。 见到林杳,她快步上前拉住林杳的手,神情焦急:“阿杳,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找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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