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阁”作为一个暗点,在最近之前,都要隐藏自己不为人知。楼中的年轻人自然很久没回北周了,他们打定主意要让冬君看到自己的实力,挑中他们一起走。 他们偶尔瞥目,看到光线从柏木缝隙间漏出,湖泊畔,少女天青色的窄薄罗衫贴靠古树。斗笠细纱曳地,天青色和树影绿光相融,冬君是如此神秘而皎洁。 刀剑碰撞声中,雪荔掀开斗笠一角,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照出来的人像。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高兴。 她扯扯嘴角。 她再告诉自己:伤心。 她将嘴角向下弯了弯。 这些有关于喜怒哀乐的练习,只是为了让她更好地融入人群。但雪荔对这些兴趣不大,或者说……她如今对什么都没有兴趣。 她只是打定主意出城,打定主意活下去。 雪荔在心中重复:宋挽风担心我,师父担心我。 每念一遍,多些力量。 想到宋挽风和师父,雪荔心中总是浮起些雾气一样的迷惘感,总有一些冲动藏在那些雾气后。她觉得自己应该有些反应,可她努力了又努力,脑海中思绪如死水,仍是半点波澜也不起。 好无趣。 雪荔努力了一下,从怀中掏取出那本《雪荔日志》。实在没有兴趣时,她便想在这本书页上写点什么,试图从文字间找到些动力。 不过这一次,雪荔抱着自己的小本子,沉默了很久,也想不出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值得记下来。 她最后一次记录,还停留在“遇到一个怪人”上。 院中打斗的年轻人们,余光看到假冬君在湖畔坐了很久很久,腰杆挺直屏息凝神,大概是练习什么内功吧。 好努力。 他们听说冬君是因为懒怠,才被撵出北周,派来建业布置情报。没想到最懒的冬君都这样刻苦,真不知道其他“四季使”是何风采。 院中人各有各的畅想时,一道疾行而来的马蹄声到了阁楼前,带着消息而来的骑士解救了他们—— “报冬君,北周大人们召您,三日后将由‘秦月夜’护行和亲小公子,返回北周东京。” 雪荔抱着自己的日志本,闻言振作:出城的机会,终于来了。 -- 三日后,建业宫城玄武门前,北周使臣和南周大臣一同观礼,看“秦月夜”护送南周小公子启程。 旌旗猎猎,氆毯一径陈到龙阶下方。 北周和南周也许私下达成了更多的交易,但明面上,照夜将军在川蜀失利后,北周只要求小公子北上和亲,参与太后的寿辰,到北周做质,再不归南周。 “秦月夜”出行的人数十,早早随他们的领袖假“冬君”,一道等候在丹墀下,等着面见光义帝,带走小公子。 他们不知道,隔着几条街几道墙,真冬君昏迷,被装在一箱匣中。这箱匣会在城门开后,由镖局送向与和亲团相反的方向。建业城外的“秦月夜”追杀者,会在一条条线索下,误以为他们追杀的人借助镖局脱困,他们会朝镖局追去。 此时此刻,通往御街的皇城玄武门下,雪荔思考自己是否安排妥当。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车驾队列前,听一个派来的北周使臣小声和她交代:“后面的路,就是你们的事了。陛下将护行要事交给你们,你们可不能让他失望。” 雪荔颔首。 她一言不发,使臣抬头瞥少女那蒙住周身的雪白斗笠一眼。 使臣心里再次嘀咕陛下为何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秦月夜”这样的杀手组织做,却不让朝廷出马。 他不放心地提醒道:“你既然已经露面,就不要再戴斗笠了。我们身在建业,总得顾忌南周的皇帝面子。” 雪荔懂事地抬手,欲摘斗笠。 北周的使臣在雪荔耳边喋喋不休,雪荔心知他已相信自己是真冬君,只是不信任“秦月夜”罢了。反正认识真冬君的人,已经被她收拾妥当了,不会在今日出来添乱。而今日她若藏头藏尾,难免让人怀疑。 使臣:……没听说冬君是哑巴啊? 他正要再交代,忽见那正要将斗笠交给旁边侍从的雪荔侧头,朝一行缓缓入宫门的马车看去。 神龙殿肃穆庄严,一轮红日从檐角升腾。伴着马车轱辘的碾压青砖声,雪荔听到了车中一些细碎的声音—— 一道少年声无奈又大咧咧:“公子别睡了,快醒来啊。今日是你和亲出行的日子,咱们不能让陛下久等啊。” 另一道少年声含糊:“粱尘,让我再睡一会儿。毕竟我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啊。” 少年侍卫好无语:“你哪来的脸说你殚精竭虑啊?你除了睡就是吃,除了吃就是玩。你昨晚天未暗就关门去睡了啊。” 车中侍卫似乎在和他的主人拔河,雪荔听那两道声音越来越耳熟,心中渐生起些迷茫困惑。她觉得自己一定听过这样的声音…… 她还没想到时,一侧的内宦扬高声音:“公子到——” 站在雪荔身边的北周使臣踮脚眺望:“小公子来啦?南周这位小公子金贵得很,我在建业待了这么久,都还没见过。” 那行入宫门的青蓬金盖马车停下,车夫跳下,车帘掀开。 先是一个抱着剑的黑衣侍卫从车中跳下,再是一个身着杏黄色武袍的少年侍卫硬是拖拽着一个人从车中出来。 日光落在车帘上,打出几道斑驳的光影。 飞掀的帛纱后,雪荔眼尖地看到被侍卫拖着的少年郎君锦衣玉袍,发冠两侧垂下的描金发带镶嵌珍珠,与他那乌黑蓬松的发丝缠到一处。发丝贴颊,少年郎君正手托着脸,靠着车壁睡得香甜。 日光晃悠照在车壁竹帘上,托脸而睡的小公子不肯睁眼,他皮肤白皙剔透,唇齿鲜妍好看,嘟囔着和侍卫笑叹:“催我的人是小狗。” 是他。 雪荔眼皮一跳。 马车旁的粱尘叫道:“不催你的人是助纣为虐!阿曾,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帮我一起哄公子啊。” 阿曾很有自知之明:“没人叫得醒赖床的伶牙俐齿小孔雀。” 粱尘左右看看,想招呼人帮他一起哄公子。不远处,他看到了北周那一行人,还有“秦月夜”的杀手们。他目光一亮,正要细看,雪荔刷地一下将斗笠重新戴回去,遮住了自己的容貌。 北周使臣:“……?” 雪荔语调平平地发表狂妄之言:“为何要顾忌南周的面子?手下败将,不值得我摘下斗笠。” 北周使臣差点背过气。 他正要训斥“秦月夜”的多事挑衅,声音嘹亮的内宦忽扬起拂尘:“陛下到——” 卤簿仪仗浩荡,龙墀前树立数把青凉伞。长风猎猎,吹得雪荔斗笠白纱飞扬。 神龙殿庑前,呼呼长风打在深青色的凉伞与御旗上,南周臣僚冠冕朝服,肃脸拱袖鱼贯而出。他们跟随玉辂,如疏星伴月,林林待候于宫门之次。 北周使臣眼尖地注意到,乌泱泱的臣属中,南周宰执陆相不在。 恰时禁卫甲胄执戈,声震寰宇,在北周使臣面前高呼:“恭迎陛下!” 仿佛望不到头的卤簿后,珠帘卷起,玉辂车辇下压。南周光义帝着通天冠服,佩白玉玄组绶。他自辇中走出,一派庄肃。 癸未年二月末,春日融和,宝车垂络。光义帝亲临神龙殿玄武门,送幼弟和亲。 太热闹了。 被粱尘扶着的林夜听到各式声音,知道大势不容拖延,懒觉是不能睡了。他努力自我挣扎一番,睁开了眼。 在看到光义帝前,他先看到了挡在身前的“秦月夜”和北周使臣。 林夜目光本随意瞥过,却在看到一道熟悉的白色纤影后,目光慢吞吞地重新飘了回来。 咦? 怎么回事,确实有点熟悉。
第8章 林夜和那斗笠少女怎么弄得…… 林夜眨了眨眼。 那戴着斗笠的小娘子触及他某段记忆,实在打眼得让他印象深刻。 雪荔也发现林夜发现了自己。 她气息沉腹,周身绷起,袖中手也握紧一把匕首——前几日从马车中抢来的削水果的匕首,因过于锋利好用而被她收为己用。 雪荔确实没料到南周的小公子会是“故人”。 她肩头隐隐作痛,想到这少年口吐银针想一针封喉的手段。 雪荔想靠这行车队的出行来逃离建业,若是不行,她不介意动用武力。 飞纱拂身,银光若雾。雪荔一边应付自己身后的北周使臣和“秦月夜”的下属,一边眼观八方,判断此地人手和宫墙各处墙头的距离与方位。 她甚至盯着光义帝在护送中走来的身形,想拿此人当人质的话,自己有没有可能逃出去。 但——嗯? 她发现林夜的目光,若无其事地从自己身上挪过去了。 ……难道自己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也是,天下戴斗笠的女子何其多,小公子也许宽厚得近乎蠢,根本没把她和前几日的女劫匪联系到一起。 被人腹诽“蠢”的林夜打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对上光义帝关切的目光,还弯起眼眸笑了笑,以示自己无碍。 说实话,昨夜药浴后,他全身痛得没力气。今日能爬起来都不容易,此时林夜不想惹事,只非常光棍地想:不管北周那边戴斗笠的女子身份是什么,只要不现在闹事就行。 纵然他不是真的想和亲,可送亲若送得“轰轰烈烈”,爹娘和祖父泉下有知,恐怕都要笑掉大牙的。 眼下,北周使臣一边拜光义帝,一边打量南周小公子。 他们看不出少年和光义帝的轮廓有多相似。光义帝眉目温润唇纹却深,可见性情并不如长相那样绵善;少年公子则温柔洁净,瞳孔清浅神色无邪,像一盏零落脆弱的美人灯。 一阵风过,林夜掩袖打喷嚏,顿时让北周使臣相信他就是那位“养在深闺”的病美人——风吹一吹,美人灯就要灭了。 满堂审度衡量之下,光义帝只有迎着林夜的笑容,心才稍暖。 他快速上前展示兄弟情深,同时在旁边内宦的提醒下,注意到北周使臣那一方送行的“秦月夜”首领,戴着斗笠,面都不露。 光义帝心中不快。 北周要挟他们和亲,他们因照夜将军的战败而无力,不得不答应。小公子是皇帝的幼弟,北周那一方只让江湖人士送行,甚至不许他们南周的兵马跟随。 光义帝心中知道北周如此要求,必然是打算在这一路上做些小动作,试探他们。光义帝因战败国的身份而不得不强忍北周的强势,可今日这种盛大场合,一介江湖门派敢这样羞辱他们,南周的颜面何在? 况且,光义帝听陆相说过,“秦月夜”在建业已经潜伏了两月有余,就是为了今日的护送出行。 光义帝不敢动北周的使臣,但一介帝王,决不允许江湖门派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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