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她刚要开口,忽觉腹中轻轻一颤。春凳旁掐丝珐琅火盆爆出个火星,惊得侍立的小丫鬟打翻了盛着安胎药的莲纹盏。 安阳突然倾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我特意向太医院讨了暖玉辇,十二个婆子抬着走雪路都不晃。姊姊就当心疼我,母妃新赐的孔雀氅衣,总要有人帮着掌掌眼。"暮色漫进暖阁时,柳垂容终究点了头。檐角铜铃在风雪中叮咚,她望着安阳踏雪而去的背影,忽见那孔雀氅衣下摆沾着星点褐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次日卯时三刻,别苑朱门次第而开。八宝暖轿转过照壁时,柳垂容便嗅到梅花的清香。 待到她进入院中,这才发现,不是普通的梅花宴,本以为是私下宴会,没曾想来的这么多人。 朝中各个大臣女眷,皆依次落座,她有些懊悔,答应姜蕴玉把大郎忽悠过来。 沈清寒进了院子自然也发现异样,好在姜蕴玉早就与安阳公主商讨好了,一来就由下人将沈清寒移至别院。 梅瓣落进鎏金狻猊香炉时,柳垂容正被十二个婆子簇拥着穿过月洞门。暖玉辇四角悬着的错金铃在风雪中寂寂无声,倒衬得别苑深处传来的丝竹声愈发刺耳。 “这是北明进贡的雪顶含翠。"安阳将缠枝玛瑙杯推过来,手指轻轻划过杯沿,"姐姐尝尝,比太医院开的苦药汁子如何?"柳垂容望着琉璃盏中浮沉的梅蕊,忽然想起昨夜梦中沈敬之铠甲上的冰碴。腹中胎儿突然踢了一脚,震得杯中清茶漾出涟漪。她抬手去扶发间摇摇欲坠的玉搔头,却见姜蕴玉的月白披风在廊下一闪而过。 暖阁外突然爆出喝彩声。八个番邦舞姬踩着金铃跃入中庭,腕间银钏碰撞出奇异的节奏。柳垂容嗅到她们发间混着沉水香的异香,胃里突然翻江倒海。 梅林深处传来轮椅碾雪声。姜蕴玉的金丝鞭缠住即将倾倒的青玉案时,正对上沈清寒映着雪光的眸子。他膝头落着半幅破阵曲残谱,玄色大氅下露出半截玄铁戟的冷光。 “沈家儿郎的骨头,原来还没被北关风雪泡酥。\"她故意将暖炉砸在他轮椅旁,溅起的火星子落在破阵曲\"死门\"的位置,"当年教我推演兵法时,可没说会推成个瘸子。"沈清寒手指猛地扣紧机关榫卯。十年前上元夜,这双手曾为她解开过打结的孔明灯绳,此刻却将破阵曲残谱攥出裂痕:\"姜姑娘若想听《凤求凰》,沈某倒能奏上一曲。"“西北角青篷马车的夹层里,有你当年落在沈府的梨花枪。"他声音混在风雪里,比轮椅碾过的雪痕还轻,"劳烦姜姑娘...莫要再摔我的药碗。"“你……你”姜蕴玉有些气急败坏,指着沈清寒鼻梁,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只得甩过披风转身。 可猛地想起前些日子,陈若观的那一句话,“听说青州有名医,可治双腿顽疾,只可惜自己不得擅自离京,否则真想去看看。” 这话说完,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盯着姜蕴玉,让她心里一些发闷,随手将手中的银尖放下。 “这话说给我听作甚,我又不感兴趣。” 见着眼前这人口是心非,陈若观也便不再多说,他既有心提点,对方不接茬,那便是无用。 见姜蕴玉出了这院门,又转身回来,金子一个没注意,自家大郎便被姜家姑娘拐跑了,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推跑了。 殊不知,躲在院角的柳垂容将这一切看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叹了一口气,招了招手将绿珠唤过来,贴在她的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绿珠便匆匆离开了。 “夫人,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一旁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劝道柳垂容抬头望向院角探头的梅花,微微颔首,扶着丫鬟的手臂便准备回去。 身后却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道女声,“容妹妹。”那声音熟悉又带着几分疲惫,她转过身去,便瞧见是自家长姐柳依依。 柳依依穿着一袭素色锦缎长裙,外披一件略显陈旧的狐毛斗篷,眉目间虽依旧清丽,却掩不住眼底的憔悴。她站在廊下,手中捏着一方帕子,目光有些躲闪,似乎欲言又止。 “长姐?”柳垂容有些意外,自从柳依依嫁给兵部尚书嫡子后,姐妹二人便鲜少见面。她快步上前,握住柳依依的手,关切道:“长姐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柳依依的手冰凉,被柳垂容握住时,她不自觉地往回缩了缩,似乎有些抗拒。柳垂容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隐约可见几处青紫的伤痕,被衣袖遮掩了大半。再细看她的眼角,虽用脂粉精心遮盖,却仍能看出些许淤青的痕迹。 柳垂容心中一紧,低声问道:“长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柳依依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近日天气寒冷,身子有些不适罢了。”她顿了顿,目光游移,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柳垂容见她神色不对,心中愈发担忧,拉着她的手道:“长姐,你我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你若有事,尽管告诉我。” 柳依依沉默片刻,终于低声道:“容妹妹,我这次来……是想向你借些银子。” 柳垂容一愣,随即问道:“长姐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需要多少银子?” 柳依依咬了咬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夫君……他欠了些外债,如今债主日日上门催讨,连我的嫁妆都拿去填补了,却还是不够。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求你……” 柳垂容闻言,心中一阵酸楚。她虽知长姐嫁入高门,却不想竟过得如此艰难。她握紧柳依依的手,柔声道:“长姐放心,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只是……你身上的伤,可是你夫君所为?” 柳依依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低下头,轻声道:“不……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柳垂容见她如此,心中已明白了几分。她叹了口气,道:“长姐,你若受了委屈,千万别瞒着我。咱们姐妹同心,总能想出办法的。” 柳依依眼中泛起泪光,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她低声道:“容妹妹,我知道你如今身子不便,本不该来打扰你。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 柳垂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长姐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银子的事我会尽快安排人送去。” 柳依依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激。她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低声道:“容妹妹,多谢你。” 柳垂容目送柳依依离开,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她转身回到暖阁,吩咐绿珠道:“去取我的私房银子来,再让人打听一下兵部尚书府上的情况。” 绿珠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取来一匣银子,低声道:“夫人,这是您平日攒下的私房钱,总共五百两。可要奴婢再去找王嬷嬷支些?” 柳垂容摇了摇头,道:“先这些吧,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她顿了顿,又道:“你去打听一下,看看长姐的夫君到底欠了多少外债,还有……长姐在府上过得如何。” 绿珠点头应下,匆匆退了出去。
第53章 柳垂容站在顾府朱漆大门前,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似是能透过厚重的木料看见长姐苍白的面容。 “姑娘……”绿珠担忧地扶住她的手臂。柳垂容却轻轻挣开,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如冰:“顾家好大的威风,连国公府的人都敢拦在外面。” 门内传来一阵窸窣,片刻后,顾府管家探出头来,脸上堆着假笑:“夫人见谅,实在是少夫人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柳垂容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前几日还在公主府中梅花宴上见过长姐,怎么今日就病得起不来床了?”她抬手一挥,“来人,给我把门撞开!” 身后护卫应声上前,顾府管家脸色大变:“夫人,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柳垂容抬手抚上微隆的小腹,“我怀着国公府的血脉,这要是出生可是要唤圣上伯伯的,今日若是在你们顾府门前出了什么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话音未落,顾府大门轰然洞开。 柳垂容带着人长驱直入,直奔后院。一路上,她看见顾府下人神色慌张,更有几个婆子抱着染血的被子匆匆跑过。 她的心猛地揪紧。 、推开柳依依的房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柳垂容一眼就看见长姐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床边站着个面生的婆子,手里端着碗黑漆漆的药汁。 “住手!”柳垂容厉声喝道。那婆子手一抖,药碗摔在地上,溅起的药汁将地毯染得斑驳。 柳依依听见声音,艰难地睁开眼:"容儿……"柳垂容扑到床前,握住长姐冰凉的手:"长姐,我来了。"她转头看向那婆子,目光如刀,"这是怎么回事?"婆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柳垂容一把掀开锦被,只见柳依依身下的褥子已经被鲜血浸透。 "去请大夫!"柳垂容厉声吩咐,“绿珠,你亲自去!"绿珠领命而去。柳垂容握住长姐的手,声音哽咽:"长姐,你受苦了......"柳依依虚弱地摇头,眼角滑下一滴泪:"容儿,我......我对不起你......""别说这些。"柳垂容擦去她脸上的泪,"先养好身子要紧。"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家大郎,柳依依的夫君,顾何远带着人闯了进来,脸色阴沉:“妹妹,你这是在我顾府撒野吗?” 柳垂容站起身,眼神像是要将他脸上这张皮给一寸寸地割开,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烂泥铸成的,“顾大郎,我倒是要问问你,我长姐为何会变成这样?” 顾何远冷笑:“她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关我什么事?” 闻言,见对方眼中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柳垂容余光又扫视到自己身旁,长姐脸上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手比脑子更快了一步,待柳垂容回过神来,只觉得手掌火辣辣地疼,顾家大郎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掌印。 顾老夫人尖叫一声,扑上来护住儿子:“你,你竟敢打我儿子!” "打他?"柳垂容冷笑,指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柳依依,"你们顾家就是这样对待我长姐的?让她去赌坊替你们还债,还动手打她?"顾何远捂着脸,眼神闪烁:"你、你胡说什么......"“我胡说?"柳垂容弯腰捡起地上的欠条,一张张展开,”东街赌坊三千两,西街赌坊五千两......"她将欠条摔在顾老夫人脸上,“你们顾家好大的威风,让一个刚失去孩子的妇人去赌坊替你们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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