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冲我们挥挥手,跟着不远处等他的玄门弟子一起走了。 一开始,我们还很开心。 觉得念昔能进玄门修行,也是件好事,总不至于再跟着我们挨饿。 我们想去看念昔。 可玄门的人说一但入门,便斩断尘缘,根本不许我们去找。 我们托人询问也没有消息。 那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念昔。 一斗米总有吃完的时候。 哥哥出去做苦力搬东西。 此地知府看中了他,觉得他老实肯干,于是给哥哥派了个活,让他跟着押运军饷的队伍,一起运军饷。 我们都以为日子好起来了。 这一批军饷,是朝廷为了剿灭流寇特意准备的,不容有失。 知府大人十分看重此事,因此招募了许多人。 路途遥远,我不想和哥哥分开。 于是我求了大人让我跟着一起,大人很好说话,一口答应。 他还劝慰哥哥:“队伍人多,又有兵器,你家妹子一路跟着,不会有事的。” 押运的前两日一切都风平浪静。 第三日的夜晚,哥哥突然将我从睡梦中摇醒。 “微微,快跑。” 我恍惚地爬起来。 看见负责押运的人躺了一地,满地都是血。 一柄刀从哥哥身后穿过,将他捅了个对穿。 哥哥却还在喊。 “快跑啊。” 我不敢再看,噙着泪一通乱跑。 可天太黑根本看不清路,我也不知道我跑得到底对不对。 我听见有人说:“人都杀了,一个都别放跑,银子带回去,大人自有赏赐。” 这场押运根本就是那位大人为了贪墨饷银布下的阴谋。 仓促之间,我感觉背上传来一阵剧痛。 我被砍了一刀。 我不敢停下,踉跄着继续往前跑,结果脚下一空,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2 我被人救了。 救我的人是个带着孩子的游医,她说她叫田错,行至此处,恰好遇上了昏迷的我。 我赶忙问她有没有看见我哥哥。 她沉默一瞬,说这附近只我一个活人了。 我不敢相信,又往记忆里的地方跑。 在一大倒伏的尸体里,看见了胸前一个大洞的哥哥。 田大夫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亲人,她送我回家。 我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了。” 我对着田大夫磕头,说我想拜她为师,跟她学医术。 她却说她要照顾女儿,没精力照料我。 她的女儿比我大几个时辰,但却是个痴儿。 不仅身体极差,就连生活都无法自理。 我再次哀求:“只要您收我为徒,我愿意一辈子照顾姐姐。” 说这话时,姐姐突然咯咯咯地发笑。 挥舞着手臂,嘴里喊着:“妹妹、妹妹。” 然后又是一阵咯咯咯地笑。 田大夫看着女儿,问我:“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陈念微。 她看着我怔了怔,竟道了一句:“是你啊。” 我不明所以,她却好像被勾起了往日的回忆,眼底透出悲伤。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不知是因为姐姐突然的出声,还是因为过往的缘分,总之,她收下了我。 我磕头行了拜师礼,正式开始和老师学习医术。 3 姐姐经常捂着胸口哭叫着喊痛。 可她又不爱吃药,每次都是老师给姐姐硬灌下去。 后来我主动接下了给姐姐喂药的责任。 因为,姐姐好像很惯着我。 每次只要我抱抱她,哄哄她,在她耳边说几句话,姐姐就会挎着脸乖乖喝下我喂她的药。 老师说,她被人追杀时生了姐姐。 姐姐一直在哭,她不得已只能捂住姐姐的口鼻,将姐姐捂晕了。 大概是这个原因,姐姐长大之后,就成了个痴儿。 但我还是很喜欢姐姐。 姐姐会说的话不多,她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对着我叫妹妹。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觉亲人还在身边。 我最喜欢姐姐笑。 姐姐一笑,我的运气就很好。 能找到稀罕的草药,能吃到好吃的饭菜,能恰好背了老师要考校的药方。 就像姐姐在保佑我一样。 4 我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一场大疫。 老师毫不犹豫站了出来,无偿给百姓诊治。 我要跟着一起去,却被老师拒绝,她要我留在家里照顾姐姐。 姐姐还在旁边咯咯地笑,她离不开人,所以我无法拒绝。 结果,老师染了疫病。 她就站在屋外,不让我给她看门。 她说:“微微,这病不对,你们千万不要沾染,我写了一本药典,本想写完再送你,只是现下没机会了,你就将就一下吧,我染了疫病,治不好了,你姐姐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她不叫田错,她叫田思安,她曾在青石镇田家村与皇帝成婚。 姐姐是皇帝的女儿,姐姐身上的心疾之症,源自其父。 “微微,心疾无解,若实在天命难违,你就拿了你姐姐的身份求生去吧,世道吃人,能活一个是一个,谁活着都是好的。” “我与皇帝成婚,有婚书为证,他当时虽用了假名,但生辰八字却是真的,若是有用,你也一并拿去吧。” 这次之后,我彻底失去了老师。 我带着姐姐四处游历,靠着给别人治病换一口饭吃。 姐姐常常叫嚷:“娘亲,想娘亲。” 因为见不到老师,姐姐经常哭泣。 我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姐姐。 我翻阅老师留下的药典,苦心钻研心疾的医治之法。 可却收效甚微。 姐姐的心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她一开始还有力气说:“妹妹,疼,我疼。” 后来,她面色苍白地蜷缩在床上,捂着胸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怎么哄她,她都不肯再吃药。 我只能像老师一样,把药生生灌进姐姐嘴里。 姐姐不舒服,我和她一样难受。 直到后来有一次,姐姐心疾发作,我给她灌下汤药。 她格外抗拒,说什么也不肯喝。 她两眼噙着泪,就那么水汪汪地看着我。 “妹妹,疼,不活了。” 我一失神,摔了手上的碗。 姐姐干净的双眼很认真地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 “不活了,找娘亲。” 我再禁不住,泪水顺流而下。 这一次我熬了碗毒药。 我舀了一勺,送到姐姐嘴边。 “姐姐,你想好了吗,若是不活了,我就送你走。” 世道吃人,活着也未必比死了更好。 如果姐姐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就成全她。 姐姐难得不吵不闹,她低头,主动喝下了嘴边的药。 我喂一勺,她喝一勺,很快一碗毒药就见了底。 喝完了药,姐姐突然心情很好,拍着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疼了,妹妹好,妹妹抱。” 我抱紧了她。 她就在我怀里彻底睡了过去。 5 我已经一无所有,再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世道咬得我遍体鳞伤,我也想咬这世道一口,让他也知道知道,痛的滋味。 我顶替了姐姐的身份,带着老师留下的婚书,去了京城。 皇帝坐在上首一语不发,始终不肯承认他有个女儿。 柳皇后疾言厉色,声称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只道:“我自幼随母亲修习医术,我会治心疾。” 靠着这句会治心疾,我成功踏进了皇宫大门。 我出手医治皇帝,为他缓解心疾之痛。 在取得他的信任之后,骗他说想要根治心疾,需要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以此挑拨帝后相斗。 也是那段时间,我认识了曹承。 曹承出身大族,姿容挺拔,风度翩翩,他做事从容不迫,对人温文尔雅,好像所有的困难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他符合我对夫君的全部幻想,强大且温柔,可以为我遮风避雨,撑起一片天。 而这样的男人,却跪坐在我的面前,低眉顺眼地向我请求。 “殿下,给臣一个机会,让臣来帮你,好吗?”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是生命在被无声无息的入侵,是欲望被灌溉生根发芽,内心最阴暗的沟壑被填补,膨胀的虚荣浇灭了理智,人在泥里,心却飞到了天上。 就好像,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以至于我都忽视了很多东西。 人人都喜欢曹承,我也喜欢。 这正说明,我之于曹承,和其他人并无两样。 我接受了曹承的帮助。 美其名曰,我势单力孤,需要一个盟友。 可究竟有没有别的心思,只有我自己清楚。 “曹公子,你我之间,总要有个信物,你送我一颗人头,如何。” 我要了那个知府的头。 他为了贪墨饷银,害死了哥哥,我一直记得。 曹承眉眼温柔,情谊晕染:“凡殿下所愿,曹承必会尽力。” 不过几日功夫,曹承就奉上了那位知府的人头。 我看着人头眼中未尽的恐惧和不解,哈哈大笑。 我的哥哥只是无数被骗的人其中之一,他死了,我只能远远地跑。 如果不是侥幸听见了他们的话,或许我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还傻乎乎把那位大人当成心善的好人。 至于报复?我更是想都不敢想。 这么多年,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哪有余力去想什么报复。 可现在,只要一句话,我就夺走了他的生命。 他死的时候,知道是谁想杀他吗?又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吗? 只是公主,便有如此滋味。 那么皇帝呢,又该有多痛快。 我想要这世道,把欠我的,一点一点全都还回来。 曹承站在我身侧,笑着向我邀功。 “殿下想要的信物,曹承给了,不知殿下又要给曹承什么信物。” 曹承什么都有,金玉珠宝,他生来就不缺,功名利禄,他想要便是囊中之物。 相比于他的阔绰,我委实狼狈。 除了公主身份尚算得用,别的什么也拿不出来。 我其实什么都给不了他。 于是我对曹承道:“你蹲下。” 曹承乖巧地蹲下,我趁机在他唇上轻印一吻。 人之情谊,重逾千金却又一文不值,至贵至贱,端看他人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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