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自然是熄了,阮窈瞧不清楚裴璋的神情,也不知晓他要做什么。 随后,他默不作声便开始宽衣,很快也举步踏进泉里。 阮窈想要别开脸时,已是晚了。她的目光要远远快于此时脑袋里的反应,脸颊很快就涨得通红。 裴璋身上寸丝不挂,却仍是神态自若的。他从侧面贴上她,墨发散落在肩后。 “为何不喊我?”他似乎还略有不悦。 水面上不断荡着涟漪,阮窈看了他一眼,有些恼,可也无奈得很:“你不是洗过了吗?你洗的时候,我可没有吵扰你。” 不知是因着水温,亦或是别的,裴璋耳尖微微泛着红,闻言,慢条斯理地道:“我担心你出事,自然要陪伴你。” 这分明是胡说,可又用着如以往一般和缓温文的语气,顿时让她哑然了一下。 阮窈而后瞧见他黑眸里那点笑意,好似当真颇为愉悦。 许是二人铅华洗尽,裴璋披散着头发,除下连日以来的肃色衣袍,身体赤/裸,竟显出几分天真的意味来,不似往日持重。 她不再挣了,而是缓缓仰起眼,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低声说道:“我有一事要问你。” 裴璋随之将脸贴于她的掌心,发丝拂过她的肩,有微微的痒意。他没有出声,而是低下眼来盯着她,在等待她发问。 “我问你……”阮窈眼睛一眨不眨看他,嗓音放得很轻:“你……父亲的病,与你可有干系?” 他眉间并无讶色,静静回视她。黑沉沉的瞳仁望不到底,二人离得近了,反因为光线昏暗而愈发瞧着幽深。 裴璋唇边仍浮着一丝极浅的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便只显得寒凉。 他沉默下来,却并没有否认,也没有要哄瞒她的意思。 “是因为你父亲当初先对你下手吗?”阮窈忽然觉得不安,连呼吸也不觉间变快了。 裴璋垂下眼睑,嘴角含着笑,可目光渐而变了意味,逐渐有几分说不出的阴冷。 “父亲让我娶温颂。”他语气轻飘飘的:“我并不愿意,而后……便中了毒。” 她听得皱起眉来,几乎难以置信:“仅仅是为此?他可是你父亲,怎会因为婚事就要杀你?” 裴璋神色平淡:“自然不止是这一件事,我尚且年幼时,他便疑心我的血脉。” 阮窈想到冯荑被他父亲逼死的事,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可她想不明白,既然如此,裴筠又为何还会允许他长大,允许他掌权,且将他教养得光华夺目。 士族中人之所以数百年来一荣俱荣、生生不息,血脉自是重中之重,绝不可忍受有一丝混淆。 对上她惊愕的眼神,裴璋又笑了笑:“起初他想杀了我。可后来……我做的足够好。不论是于家族,亦或是为人子,从无一丝错漏可供人指摘。”他顿了一下,眼睫颤了几颤:“裴氏需要有继承大任的少主,他也需要一个孝悌忠信的长子。” 他似乎在回忆着某些久远的事,唇边的笑也转为冷寂,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火焰烧为了灰烬:“二十年来最为温驯的孩子,羽翼渐丰,不肯再温驯下去。这对父亲而言,是一件极难忍受的事情。” 阮窈被他的这些话炸得脑子有些发木。“可……可他并没能杀死你。”她后背微微僵直,在水中扶着他的手臂。 裴璋温声道:“本是为了控扼我,而非是杀,所以才用了罕见的毒。若我肯低头,他便会赐予我解药。” 重逢至今,阮窈都没有再过问这件事,只因他的腿又好起来了,且从洛阳来到北地寻她,自然是没有大碍。然而此刻见着他的神情,她又觉着自己兴许是猜错了,这解药恐怕仍旧没下落。 见她沉默不言语,裴璋直直地盯着她,幽黑瞳孔上覆了一层朦胧的白雾。“若我未曾猜错,此事是霍逸告知于你。” 他说着,唇角勾起一抹幽微的笑:“在你心里,我也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怪物吗?” 裴璋似乎并非是在讥讽,可这笑容泛着一丝说不出的僵冷。他手掌也仍揽着她的腰,即便身在水中,阮窈也察觉到他正微微发着抖。 二人呼吸离得很近,她低下头,许久都没有吭声。 裴璋盯着她,可阮窈一直未曾抬头。一张娇小脸孔几乎要与这片暗淡水波融在一处,眉目如月色般朦胧,竟令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他的心脏忽然收紧了,且能无比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沉而缓,几乎慢得快要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她慢慢说了两个字。 “……傻子。” 阮窈停了一下,才又哑声道:“我若是你,纵是低头又如何?性命与康健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总好过让自己数年苦受病痛折磨。” 她眼眶发红,可看向裴璋的眼神,却并非是厌憎与嫌恶。 他愣了一下,定定望着她,忽然有一股热流从心口上涌出,令他紧绷的身体渐渐舒展开。 裴璋闷闷笑了一声,低声道:“是吗?” 阮窈正想要点头,他却低下脸来,与她额头相抵,嗓音淡而清晰:“你不会。倘若你当真如你所说,那时便不会忤逆我,亦不会拼死要逃开。” 他去吻她的唇瓣:“窈娘……你与我,是同样的人。” 阮窈承接着他的吻,也忽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心尖上酥酥麻麻,又在轻微地发颤。 细密的吻随之落到她的耳垂上、脖颈上,连带着水下诱哄一般的触碰,她浑身肌肤都泛起粉红色,分明并未溺水,却越发喘不过气来,只能难耐地用手臂勾缠住他。 直至被抱离出温热的水,阮窈被略凉的空气激得缩了缩,又被他放到堆叠起的衣袍上。 她双腿分折如蝶翅,随着他的唇舌,很快便不再觉得凉,连眼角渗出的泪也仿佛滚烫。 阮窈朦胧着眼低头望下去,像是有一团明明灭灭的火,正变着花样炙烤她。 裴璋退开些许,他唇边还染着莹亮的水色,见有泪珠挂在她眼下,便倾身去吻她。 阮窈神魂极快地回来了,见状连忙避开,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你……” “窈娘……”他极低地笑了一声:“为何要嫌恶自己?” “我明明是嫌弃你……”她望着面前人微红的眼,声音极小地抗议。 裴璋听了也丝毫不恼,只是将她腿抵开。 雾气缭缭绕绕,落在阮窈含泪的眼里,竟也觉得轻浮恼人。她颤颤地缠住他,不肯松开,咬着唇,可仍有零碎的哭吟溢出来。 从前多觉他温柔斯文……必定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迷糊了。 她有些恍惚地想着,直至又被扶坐起来,望入他幽黑的眸,似是一双上等黑玉,波光流转。 裴璋发出的情动声令阮窈耳热不已,身子也不由自主紧缩,便更让他低低喟叹,似是难耐,又似是愉悦。 事毕之后,她浑身都覆着一层薄汗,发丝湿黏,连嗓子也哑了。 裴璋比她先平复下来,又俯身安抚地轻吻她。 阮窈腰肢和双腿都被磋磨得酸软,想要起身与他分开,却又被他拉住。 她身上没有什么气力,闷声闷气地道:“你今日是不是吃什么药了?以往也不是这样……” 然而他几乎被这句话气笑了,似笑非笑地又揽住她:“是在说我往日做得不够好吗?” 阮窈看着他的脸色不好,连忙起身想要解释,裴璋一言不发地按住她。 这一回被抛起得更厉害,她眼里满是迷离的水光,五感独剩下湿濡与炙热,忍得泪珠子不断往外浸。 直至她像是被浪潮推至最高处的小舟,只能茫然地紧抓住他。 可这一回再落回去的人,不仅仅是她。 裴璋似是晃了晃,继而卸去了所有力道,身子也软下来。 阮窈陡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回事,下意识就去推他。 可他一动也不动。
第94章 不必再做个温文君子 “……裴璋?”阮窈哑着嗓子唤了他两声。 毫无回应。 她心上一沉,连忙咬牙推开他,接着撑起身,探向他鼻息的手指忍不住发颤。 指尖感知到低缓的气息,她又俯身,附耳去听他的心跳。 意识到裴璋只是晕厥过去了,她面色陡然变得古怪,简直忍不住想要抬脚踹他。 阮窈匆匆穿好衣衫,皱眉看了他一眼,实在觉得有辱斯文,只得扭过身子,恨恨去寻他的衣裳。 她原先还犹豫着,是否该去外面找人。只是这事实在难以启齿,她只好蹲下身,摇着他的肩,又低头在他耳畔唤他。 裴璋转醒的时候,清冷脸颊上没有半分血色。然而阮窈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脸上现出这种可称之为是懊恼的神色。 他闭了闭眼,用手不断揉着眉心,散发垂落在脸侧,她仍能瞧到他蹙起的眉。 阮窈眨了眨眼,有些想笑。 她红光满面地蹲在一旁,身上衣裙虽说破破烂烂,却穿戴得很齐整,发辫也匆匆忙忙编了个大半。 裴璋则衣衫凌乱,撑臂躬身坐着。他本低着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向她,很快便瞧出她正在忍笑。 他目光微微一沉,阮窈却半丝也不再怕,反倒笑得连眉眼都弯起,浑身都在发颤。 裴璋沉默着,并未起身,而后将额头抵在她不断抖动的肩上,慢慢叹了一口气。 “并非是我有意要笑你……”她眼下挂着笑出的泪花:“是这件事实在……哪有人听了能不笑的?” 直至她终于笑够了,裴璋才面无表情地皱皱眉。 阮窈忽然意识到,那个听了并不想笑的人,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他脸色瞧着实在有些差,她又想了一下,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好声好气安慰他:“无妨,你不过是连日以来太过操劳,是我不该笑你,日后也绝不会再笑了。只是,你下回莫要再如此……” 裴璋不紧不慢地看了看她,继而也不知在想什么,面色到底和缓了几分,又问道:“下回?”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脸上随即微微发烫,别开脸去,不吭声了。 * 离开此处的这一日,远要比她预想中来得早。 不见天日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洞穴里又过于昏暗,阮窈不知晓裴璋的性子能不能熬得住,可倘若这回是她独自一人被困在这儿,恐怕再待上几日,离发疯也不远了。 再一次见到重云,她心中难免欢喜,凑近了些,问他可有受伤。 然而才迈出去两步,阮窈就被裴璋给拉住。他手上拿着旁人刚递上来的斗篷,紧接着,就用冬衣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重云仍是一身玄色衣衫,面色还有些苍白。他眸光略微在她脸上一凝,极快又低垂下眼:“不过是些皮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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