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哥家媳妇、沈娘,她们总是把自己禁锢在悲惨的经历中,千芮总觉得于心不忍。 * “沈娘,今日可好?”这几天,每当天色一暗,沈娘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看到她并不理会。 千芮将白天无聊时摘的野花找了个瓶子插上,她注意到前几日的花好像都被仔细地打理过。 “姑娘,你又来了,”这旧宅子好不容易见到人,老妪倒是很热情地拿出茶水招待:“她这几日倒是听话。” “姑娘今日又有什么趣事分享啊?”这几日,千芮来了,总说自己无聊想找人聊天,跟老妪在厅中,搭把手做一些琐事,边聊天说一些有的没的趣事。 沈娘虽然不说话,但总有意无意地在她们身边听着。 “呀,我这老糊涂,今日阳光不错,我晒了些东西,忘收了。”老妪拍着脑袋说起,很快跑出去,不出一会儿抱了一堆东西回来。 “啊!”沈娘冲过来,抓起一件红色的衣服,大声惊叫起来。 “怎么了?”千芮冲到她身边,沈娘满眼恐惧看着她,她浑身颤抖,为了控制自己把手放入嘴里狠狠地咬住。 “都怪我,怪我粗心了,沈娘看不了红色的东西。”老妪急到:“公子去世时,穿的红色袄子。” “沈娘子别怕,我拿走、拿走便好。” “不!” 老妪急着伸手去抢红色衣服,沈娘处在应激状态下,这样反而会刺激她,千芮急忙阻拦,沈娘情急之下不知从哪抓出一把剪刀,朝千芮刺过来。 “小心!”千芮来不及躲闪,有人用力拉了自己一把,才躲过了沈娘的剪刀。 “萧将军,你怎么在这?”千芮回过神,看到萧秦方才为了救她,一边手被划了一道口子,老妪急得磕头,语无伦次道:“萧、萧......罪过、罪过!” “不是让你不要跑到西厢房吗?”萧秦问。 “你的手?” “无事。”萧秦对老妪:“千芮姑娘是相府的人,万一有什么闪失,该当何罪?” 老妪看了一看浑身颤抖紧握着剪刀缩在角落里的沈娘,眼泪哗哗语无伦次地说:“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沈娘。” 千芮温柔地喊着,往沈娘身边走,萧秦拉住她。 千芮朝萧秦点头示意他放心。 “沈娘,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沈娘抬头看她,千芮语气轻柔:“沈娘,我知道你没疯,把剪刀给我,我陪你一起面对那件事。” 沈娘缓缓地将剪刀递过来。千芮牵起她的手,来到船头上。 “沈娘,那天,发生了什么?” 沈娘看到当日场景,靖儿原本开心地炫耀自己钓到的鱼,突然一下子没抓稳杆子,被甩入水中,不识水性的她几乎立刻跟着跳下去,可是,无论她怎么挣扎,明明孩子就在眼前,她就是抓不到他。 她禁不住沉沉地嘶吼,千芮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好像抓住了孩子一样,也紧紧地抓着千芮。 沈娘禁泣不成声:“靖儿,娘,对不起你。” 千芮可以感受到沈娘被巨大的无助和绝望包围着,但她已经能控制住不像之前难过得失去心智,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千芮紧紧抱着她,说道: “沈娘,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沈娘也紧紧地抱住千芮,放声大哭:“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沈娘,靖儿已经走了,你放下他好不好,让他乖乖地走,你好好地活下去,好不好?” 沈娘轻抚着怀里的衣服,哭着缓缓地说: “孩子没了,所有一切都没有意义,我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沈娘,我们生来这世间,除了家人、孩子、除了我们深爱的人,我们还是我们自己,我们也要珍爱自己。” “活不了,我,有罪。” 若不是她没尽到一个母亲该有的责任,她的孩子怎会没命,她内心深处,无比痛恨自己。 “活得了,沈娘,我知道,你很痛苦,”千芮看着沈娘的眼睛,认真地告诉她:“但,怎么样都可以活。” “你是别人的娘,你也是你自己,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顾的。” 失去孩子后,这些年,沈娘从未抬眼看过别人,她知道自己没疯,可是她愿意自己是真的疯了,千芮看着她,她从没看过那么漂亮的眼睛,温柔而坚定,眼睛里还挂着方才与自己一起留的眼泪,沈娘觉得温暖而有力量。 “我自己、我自己——”沈娘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她脑中浮现出种种往事,她是萧府的绣娘,技艺了得,她的绣品看了无人不夸赞,自从、自从有了靖儿,她成了靖儿的娘,就完全忘了自己了。 她不舍地看着自己怀里的红衣服,如果,这是她的靖儿,该多好,如果她保护好他,他应该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 “沈娘,该把他放下,往前走了,好好地生活,”千芮又握了握沈娘的手,给她力量: “想想,你还拥有的。” “我还有的,”沈娘颤抖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铃铛:“小铃铛,我还有小铃铛。” 一直站在身后的萧秦看到沈娘拿出的那串小铃铛,震惊地差点往前冲,老妪死死拉住他,才将人摁住。 老妪痛苦地低低说道: “小公子,别去!沈娘她、她不想别人笑你有一个发了疯的娘,所以,才骗你说,你娘跟大哥一起走了。” 萧秦脖子上有一串一模一样的小铃铛,他自出生起便戴着,母亲和哥哥去世时,他不足两岁,自然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母亲还在,这么多年一直在这旧宅子里,他小时候,无数次羡慕别的孩子有母亲嘘寒问暖,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在此处,不见天日地活着,萧秦不敢相信,他紧紧攥着拳头,不知所措。 沈娘又想起了什么,把小铃铛递给千芮,喃喃说: “你帮我拿给他,我不要小铃铛,我没资格当小铃铛的母亲。” “小铃铛,是另外一个孩子吧。” 沈娘点头。 “沈娘,我们慢慢走出来,慢慢好起来,到时候,你亲手把小铃铛交给小铃铛。” “嗯。”沈娘点头,又觉得千芮的话有些好笑,竟嘴角一勾,嘴角勉强勾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 “我们要努力地向前看,努力学着正常生活,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小铃铛。” 千芮长吁一口气,笑着说: “我们还有小铃铛呢,会好的。” “嗯。”沈娘的嘴巴裂开,笑得少了些苦涩。 “沈娘,夜深了,老奴扶您去休息了。”老妪看大沈娘竟然露出笑容,抹了抹眼泪,上前把沈娘带走。 千芮又安抚了沈娘一些话,沈娘这几日已经开朗许多,千芮将一株开了白色小花的兰草,放到沈娘那个昏暗的壁龛中。跟老妪交待着说给添些安神的熏香,送沈娘回了房。 她回到厅中,萧秦仍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事重重,看着那艘船。 “萧将军。”千芮打断他的思绪。 “为什么?” 千芮见萧秦手中紧握着一串和沈娘拿出的铃铛一样的东西,怔怔地看她,千芮心中了然,只是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帮她?” “因为,失去最心爱之物不是罪过,她可以,也应该更好地活着。” 其实自幼时起,萧秦便隐约知道这旧宅里闹鬼,幼时因为害怕不敢靠近,长大了不再怕鬼,却也从未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干系。 他记不清自己生母之事,如今的母亲膝下无子,一直待他如亲子般,他从未觉得有何异常,可是,他此时心中五味杂陈。 “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只相信人定胜天。我看到沈娘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没有真的疯,她有机会过自己的人生,我只是可怜那些被禁锢在往事中的人,于心不忍。” 千芮站到萧秦身边,跟着他一起静静看着那艘不合时宜出现在此处残破的旧船。 “有时候,人就是喜欢把一些破败不堪的往事堆积在本就不宽敞的心里,就像这艘船一样,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见不得,想把这搜破船清理清理罢了。” “我相信你,千芮,我会让人,把这搜船清理掉。” 萧秦满眼悲伤,他心里的矛盾纠结都在脸上,千芮点头,相视一笑,想起自被萧秦救下送入相府,又与凌云洲遇袭的种种,如今并不知道今后她会如何,也怔怔地发着呆。 “萧将军,如果这世间有一个人,她绝对在意你、关心你、爱你,可是她的存在对你没有任何裨益,可能还会成为你的累赘和耻辱,你还会愿意,接受她吗?” “我——” 萧秦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他皱眉思肘一会,转而问千芮: “如果是你呢?你愿意吗?” “我不会如此。” 萧秦的问题没人能帮他作答,千芮只知道自己会做的选择,女子本就不易,她一开始就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卑微局面。 “我既不愿意无人知晓,也不愿意默默付出。” 说着不禁浅浅一笑,拍着自己胸口: “对自己和对别人都没好处的,平白无故地说什么关心在意,都是赔本的买卖,没意义且不值得。” 千芮想要是小相爷反问她,她可不敢冒着挨揍的风险说这大实话。萧秦看她笑,眉头舒朗了些,萧秦心地善良,他不会不顾沈娘,千芮接着说: “我这些时日会继续去看沈娘,继续开导她,至于今后如何,沈娘不宜受太大的刺激,今后是不是要好好活着,要看她自己的选择。” “好,”萧秦闭眼,沈娘为了孩子痛苦的样子浮现脑海,他脑海中搜寻不到任何关于沈娘的记忆,他诚心说:“谢谢你,千芮。”
第9章 .你不过是一个贱婢生的儿子 相府在山下寻得一具腐尸,面容无法辨认,有随身之物为证,于是相府门头挂了挽联,凌夫人亲自操持丧事,哀声四起。 凌夫人面容憔悴,扶着白帕,哭了一整日,在人前昏厥了几次。 入夜后,老婢女悄声支走下人,把夫人扶上凳子,伺候上茶水和点心。 干裂的嘴唇抿着茶水,解了一日的干渴,这棺木幽幽散着檀香味,是从晋州进来的珍贵楠木,正好能死死盖住尸体腐烂的味道,这是今日凌夫人第一次抬眼看眼前黝黑巨大的棺木,低低笑着自语。 “别怪我狠心,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难怪你会落得这步田地。” 凌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滴进茶水里,荡起一阵涟漪。这几日不知为何,她在棺木前哀嚎,脑海中总闪现出相爷第一次将嗷嗷待哺的凌云洲交给她时那孩子凄凄可怜的模样,那孩子生下来便没了母亲,却不哭不闹,只是亮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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