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明亮的屋内,一袭墨青长袍,长身玉立的男人作画的毛笔顿停,目光自然落在她的身上,似笑非笑地搁下笔毫,“崔家人进京了,听说是一路乞讨进京的,就是为了找你。” “他对你可谓是用情至深,玉娘就不感动吗。”后一句咬得极为暧昧缱绻,若是稍有一句答得不满男人心意,只怕明日崔玉生的项上人头就会出现在她的妆奁间。 手上正捧着本医书的玉荷眼皮半掠,泛起森森冷意,“你会对打断你一条腿的人感动吗。” “玉娘的心可真狠,不过我喜欢。”这个回答显然取悦了心中因对他们过往而产生嫉妒,从而扭曲得要疯狂的男人。 如今的谢钧有多爱他对崔家的心狠,往后就有多恨她对自己的心狠。 对比于崔玉生的来京,更令玉荷意外的是谢月皎会主动来找她。 “二小姐怎么来了。” “听玉姨娘的语气,难不成本小姐没事就不能来吗。”谢月皎扫过她院里的摆设,随后旁若无人的走进屋内,瞧着里面的摆件样样精致得完全不输她院中,且还隐约有压一头的架势。 一想到这些本应该都是她的,结果因为她那张仗着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先享受了,胸腔中就像是有一团怒火在燃烧,烧得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冷怒。面上却是带着笑意,隐晦地扫过她早显怀的腹部,皮僵肉硬,“玉姨娘肚里的孩子有几个月了。” 玉荷的手抚上腹部,含笑着与其对视,“不知不觉都快五个月了,想不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谢月皎死死掐住掌心,才克制着翻涌的恶意将她推倒在地,狠狠践踏上她的肚子,“想不到孩子都快五个月了,其实我今天来找玉姨娘,是有件事想要和姨娘商量。” 玉荷也不搭腔,就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谢月皎虽恼怒她的不做声,但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是这样的,我听说皇觉寺很灵,玉姨娘要不要和我们去一趟皇觉寺,就当为肚里的孩子祈福。” “上次娘亲去皇觉寺为你祈福回来后没多久你就怀有身孕了,姨娘于情于理都得要去还愿才对,否则菩萨要是认为你心不诚,将你的福气给收回了该如何是好,所以玉姨娘可千万不要拒绝才好。”前面的话是劝说,后面那句纯粹是不愿她好,才能从唇齿间都闻到她弥漫而出的恶意。 直到谢月皎走了,柳儿才想起来一件险些要被自己给遗忘的事,小圆脸板起来带上严肃,“姨娘,婢子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玉荷在她那天早上回来后,就知道她有秘密瞒着她,却没有去追问,而是等着她主动,“哦,是什么事?” “是关于二小姐的,我那天早上………”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先被另一道声音所打断,“姨娘,大人回来了。” 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的柳儿瞬间想到了灭口,脸色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浑身觳觫。 是不是本来爷见她没有要说出去的打算,才会允许她活那么久,她准备要说出这个秘密了,所以爷生气了。 “你们在说什么,不妨说来给我听听。”谢钧的视线恍若停在柳儿一瞬,吓得柳儿险些两眼一翻的昏了过去。 咬得舌尖出血刺疼的柳儿直到口腔里弥漫起浓重的铁锈味,才打了个激灵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只是婢子想问姨娘明早上想吃些什么。” “是吗。” 柳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地,后背冷汗涔涔,“婢子所言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假。” 谢钧适才收回目光,搂着玉荷的肩往里走,“玉娘,你身边的小丫鬟真不经得逗。” 伸手推了推男人的玉荷掩下笑意,“爷既知她经不得逗,还怎去作弄她。” 出来得以呼吸新鲜空气的柳儿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刚准备回自己的屋内平复一下恐惧,却被面前的人给拦住了去路,等看清拦住的人,头皮发麻得就差跳起来,“白,白管事你怎么在这里。” “柳儿姑娘,我有件事想要问你。”白简笑眯眯的伸手做了个请。 小脸煞白的柳儿马上想到了杀人灭口,捂着嘴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真的,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白简眼眸半眯,全是危险,“我还什么都没有问呢,柳儿姑娘怎么就猜到了,不过。” 他话音微顿,又道:“柳儿姑娘可以将此事告知给姨娘听。” “啊?” 白简伸出指腹轻擦拭柳儿脸颊沾上的泪珠,“此事你不必瞒着,莫忘了,你是玉姨娘的心腹。” 既是心腹,自是样样得以主人为先。 屋内的玉荷为男人更衣时,就说起了今天的事,“妾身想去皇觉寺祈福,爷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最近我可能没空,你想去的话让母亲小妹她们陪你一起。”谢钧想到平阳王一事,眉宇冷沉,想来此事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太早。 “可是妾身想要让爷陪妾身一道。”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陪你。”谢钧抚摸上女人娇艳的红唇,忽地凑到她耳边低声笑起,“玉娘,你要知道,你就算再逃也注定逃不开我的掌心。” 他的语调是温柔的,柔情蜜意的,可落在玉荷的耳边仅剩下彻骨生麻的寒意。 因为他是在警告自己,别妄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因当家主母和府上小姐要出门上香,一大早谢府门前就停了两辆马车。 谢月皎和谢夫人一辆,以至于上了马车后的谢婉儿根本抬头,“玉姐姐,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失约的,我只是………”越到后面声音越小,许是她也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 从上了马车后,玉荷就闭眼假寐,“那天的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大小姐不必如此自责。” “玉姐姐,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谢府是大小姐的家,大小姐自是想去哪里都得。” “玉姐姐,我………”生来嘴巴笨的谢婉儿想要为自己辩解,又瞥到她眼下挂着的一抹浅青和闭上眼的神态就止住了话头。 本来她就做得不对了,更不能打扰到玉姐姐睡觉才对。 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等下马车后玉荷的精神头确实比一开始要好上不少。 谢婉儿提前跳下马车,然后伸出手,“玉姐姐,我扶你。” “我之前还不知道姐姐和玉姨娘的感情那么好了,如今一瞧,不但喊上了姐姐,竟还做起了下人的粗活。”一旁的谢月皎略带阴阳怪气。 本就对这个女儿不满的谢夫人立即冷下脸,“你还不赶紧过来,叫一个姨娘做姐姐,你这几天的规矩都白学了不成,要是传了出去,你看从今往后还有哪一个公子愿意娶你。” “娘,我觉得不一定都是姐姐的错,姐姐回来那么久了,她是什么性子娘亲你还不清楚吗,依我看指定是有些人怂恿姐姐的。”谢月皎虽没有明说是谁,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指的是谁。 谢婉儿知她们误会了,涨红着脸,手忙脚乱的解释,“不是的,是我自己想那么叫的,同玉姐姐没有任何关系。” 而在她们说话中,今日特意精心打扮过的崔玉生正捏着来信,满脸激动的往寺庙里走去。 皇觉寺香火鼎盛,又因求子灵验所以来的多是求子和还愿的妇人,也有不少明日进京赶考的学子,主打一个神佛多拜总有一个会庇护自己高中。 谢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前去抽姻缘签时,玉荷就在皇觉寺随意走动起来。 此刻她身边仅有宋嬷嬷柳儿二人,这个配置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能让她逃跑的好机会。 但她清楚的明白,这是谢长钧用来试探她是否会逃跑的陷阱。 既明知是陷阱,她又怎会傻乎乎的跳进去。 这时,一个小沙弥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后道:“请问施主可是玉姨娘?” 玉荷淡淡点头:“请问小师父找我是有何事?” “是这样的,有位施主想要见玉施主,还请玉施主随我来。” “那位客人叫什么,是哪位府上的。”玉荷眸光锐利带着审视。 她来到盛京许久,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她又是个人人轻贱的妾室,她不认为会有谁同自己交好。 “至于是哪位,恐怕只有等玉施主见到后就知道了。”小沙弥又说,“那位施主还说,玉施主要是不去见他,肯定会后悔,只因他能帮玉施主摆脱现有的困境。” 前面玉荷会犹豫不决,可后一句注定里面是龙潭虎穴她都得要往里跳进去。 今日早朝离去的谢钧被人喊住,“相爷请留步。” 谢钧转身,露出一贯疏离的笑,“陈大人。” 大理寺少卿伸手做了个请,“此处不便谈话,可否请相爷移步。” 二人来到临街的茶肆上,陈尚先是斟上一杯茶递过去,方才开口,“实不相瞒,下官来找相爷还是为了今日一事。” 清楚他想说什么的谢钧没等他说完,就冷漠的出声打断,“此事莫要再论。” 随后竟连茶都未喝,拂袖转身离开,灰败着脸的陈尚想追上前,最后又只是惆怅的抓着头发直叹气。 守在门外的白简以为大人同陈大人谈话恐要好一会儿,没曾想那么快,遂问:“大人,现在要去哪里?” 谢钧原本想说回政事堂,眼前忽然浮现她昨晚上得知自己不能陪她一道去皇觉寺祈福时露出的失望,鬼使神差中说出了“皇觉寺。” 若是自己出现,她见到了定然会很高兴吧。 先前跟着小沙弥离去的玉荷眼见走的地方越发偏僻,脚步顿停,“不知小师父准备带我去哪里?” 引路的小沙弥转过身,双手合十,“快到了,只因那位客人喜欢清静,所以选了那么个地方。” 伴随着他声音落下的是玉荷身后传来的闷哼两声,转过身见到的是软绵绵倒在地上的宋嬷嬷,柳儿。 目睹着这一幕的玉荷没有丝毫慌张,只是淡定地转开眸子,“我随你们走就是了,何必动手。” 小沙弥倒有些意外,“玉施主倒是个爽快人。” 确定身后无人跟随后,玉荷迅速抽出发间的簪子往小沙弥的颈动脉窦扎去,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等她察觉到时,后脑勺已是撞上棍子昏死了过去。 被打晕后的玉荷醒来后捂着肿起的后脑勺就从床上起来,却发现床上躺着的并非她一人,还是一张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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