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卫玑心中有些心软, “玉臣,你胡说什么,清明就别喝了,想想卫珍,向前看。” 他语速极快,还参杂着些许心虚。 卫暄颔首,不语。 二人相对无言,不久卫玑匆匆离去,卫暄抬头瞧向亭外的天,想到,清明,似乎还有五日。 不自觉,他倏然想起一年前卫珍生辰配他看过的一台戏。 只记孙尚香那句:昔日梁鸿配孟光,今朝仙女会襄王 卫暄喃喃自语:他们本该如此。 傍晚,崔雅贞冷静下来后,知晓自己这是无缘由的迁怒,对孩子来说是无妄之灾。 揉了揉眉心,她想前去给榴儿解释,门却倏然响了起来。 “咚咚咚!” 崔雅贞还未动,榴儿先一步前去开门。 来人是齐晋,是军队里的一个小伍长,前些年娘子病死了,是个鳏夫。 这些日子似是对崔雅贞有些意思,频频上门拜访。 是了,在外人看来他们应是般配的,一个寡妇与一个鳏夫,谁也不嫌弃谁。 只是榴儿却不这般想,她自认为自家娘亲就是最好的,虽然她爹的坟头草已经比她还高了,但齐晋那样的粗人怎配得上娘亲。 于是,她心中一转生出了计谋,既然如此她便教这粗人在娘亲面前出个大丑。 榴儿心中想,面上却不显。笑盈盈地望向齐晋,道: “齐伯伯好。” 伯伯? 听见榴儿这般唤他,齐晋动作迟了一刻,心中有些许尴尬,却因榴儿年岁尚小不能表现出来。 崔雅贞面上带着歉意的笑,温声道:“齐大哥,是有什么事吗?” 齐晋局促地摸了摸脸,将手中的鱼递给崔雅贞,笑着说道:“我听张婶说榴儿爱吃鱼,这是上司给我的。” “齐大哥,不用了。”崔雅贞婉拒。 见她拒绝,齐晋连忙道:“我……不喜欢这口,放家里也是浪费,便便给榴儿吃吧。” 齐晋坚持,崔雅贞不好再拒绝,便收下了,“那多谢齐大哥。” 又唤屋外的女儿,“榴儿,还不来谢谢你齐叔叔。” 榴儿迈着小短腿慢慢走进屋里,轻轻眨了眨眼,对着齐晋说道:“谢谢齐叔叔。” 瞧着榴儿圆圆的眼睛,齐晋瞬间被可爱到了。腹诽自己从前为何会有榴儿不喜欢自己的错觉。 “齐大哥,你等等。”说罢,崔雅贞从里屋拿出才做好的馍馍,包好,递给齐晋。 “这是家里才做好的馍馍。” 齐晋接过馍馍,心中浮起暖意。 崔娘子这样好,医术好,品性好,有读过书,还会过日子……长的也好看,软软的像块桂花糕。 齐晋想着,一时不注意脚下。 “嘭!” 齐晋抱着馍馍,在屋门口被石头绊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见状,榴儿拉着崔雅贞衣角,幸灾乐祸般说道:“娘!你看齐伯伯怎么摔成这样了啊。” 崔雅贞不过瞥了榴儿一眼,便知晓是她捣的鬼。 “榴儿…”她叹息,便要上前去扶齐晋。 齐晋心中十分窘迫,一溜烟离开了。 外人走了,崔雅贞终于可以好好教教孩子了。 “榴儿,那石头是你放的吧。”她的语气极为笃定。 “娘,我不想齐叔叔做我爹,我爹只有地里那个。” 闻言,崔雅贞心中闪过一丝心虚,不过五年过去她早已成长,面不改色道:“榴儿,娘没有要给你寻新爹的意思,只是我们要懂得尊重他人,下回不准这样戏弄齐叔叔了,好不好。” 榴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又想起早些时候自己对孩子的迁怒,崔雅贞顿了顿又道: “榴儿,娘不是不想教你去建康,只是建康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好。娘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等你大一些,娘带你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榴儿很懂事,点了点头,解释道:“既然娘不想让我去,那我便不去。” 瞧着女儿水盈盈的眼眸,崔雅贞心中一塞。 自己这般…是不是太自私了。 顿了顿,崔雅贞又道:“明日,娘带你去给齐叔叔道个歉,好吗?” 榴儿沉默地动了动眼珠,说道:“我听娘的。但是我讨厌他纠缠娘,娘就像一个锦囊,他就像粗糙的石头,石头与锦囊不配,石头也不能放到锦囊里,锦囊里应该放的是银子或是首饰。” 低下头,瞧着自家扁着嘴的女儿,崔雅贞无奈道:“世上哪有那么多配与不配。更何况娘也不是锦囊,齐叔叔也不是石头。” 榴儿不说话,还是觉得锦囊里应该装好的东西。 倏然,她话锋一转,问道:“娘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爹,我听张婶说我爹的坟头草长得都快比我高了。” 小孩子话头转的快也正常,崔雅贞数了数日子,说道:“明日若是无事娘便带你去,前提是你随我去给齐叔叔道歉。” 当年她生下榴儿便自称是在回家探亲的路上,遇见走蛟没了夫君,至此也不敢回婆家便在清河镇安了家。 至于她那早死的夫君,她便道,他是个良善的读书人。 日子久了,她都快忘了,那人的忌日。 谁知榴儿竟记得这般清楚。 “好!”榴儿声音甜甜。 崔雅贞这些年医术精进许多,不仅能独立行医,有时还帮着镇上的大夫教教学徒。 这日给“亡夫”扫完墓,崔雅贞便回到医馆教着学徒认药材。 “娘娘娘,你看!”伴着一阵稚嫩的笑声,榴儿蹦蹦跳跳地走进医馆,手里还拿着一只纸鸢。 崔雅贞抬头随意瞟了眼榴儿手上的纸鸢,觉得有些眼熟,随即又想到纸鸢的模样好似都是大差不差。 她不在意,嘱咐榴儿几句,便继续教着学徒。 崔雅贞平静如常。 医馆门后, 一个身着锦袍的郎君轻轻叹息,好似解脱,明知是如此结果,他却仍抱有希冀。 如此也好。 轻声叹息:“她心中果然没有我。”
第66章 门外, 赵弘侧身隐在门后,听见屋内母女二人的对话,驻足片刻后抬步进入。 听见门口的声响, 院中的女子抬起下颌, 视线从眼前的女儿转至那个门口那道身影。 玉冠锦袍,一如当年。 只是已是帝王的赵弘身上多了几分威严与肃杀之气。 他气质非凡在这质朴的小院中, 愈发惹眼。 崔雅贞面上略显讶然, 转而嘱咐学徒照看好榴儿。 “郎君, 请跟我来。”她声音轻柔如故年。 赵弘没有多言, 跟着崔雅贞, 主动落了一段距离。 入屋内, 崔雅贞主动为赵弘倒水,只是这般粗糙的杯具, 已经是她这里能拿来中最好的了。 多年未见,崔雅贞不知说些什么好。 其实她早就料想到了,当年她能如此顺利的离开, 定是有某位大人物的帮助。 她也猜测过那人便是赵弘, 没想到竟真是他。 “阿贞,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赵弘对上她琥珀色的眸子,缓缓问道。 崔雅贞弯起嘴角, 面上漾起的浅笑便是一种答案, 她笃定道:“这些年我很好。行医救人,还有榴儿陪着我。” 迟疑片刻,她又道:“陛下,当年的事, 还要多谢您。” 倏然,赵弘觉得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起初, 他本想解释当年的事情,现下他只觉得没有必要。 “阿贞你从前不是喜欢读游记,想踏遍大江南北,写属于你自己的游记吗?” 崔雅贞迟顿几秒,带着掩饰似的笑意说道:“人都是会变的,许是我现在有了心安处,也不想再离开了。” “……”没有回应。 见他不言语,崔雅贞主动开口,“陛下,他还好吗?” 赵弘嘴角不可察地微微抽搐,回想到卫暄现在那副模样,他摇了摇头,回应道:“不太好。” “阿贞你想见他吗?”他试探般问道。 崔雅贞眼神一顿,笑着拒绝道:“多谢陛下,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建康近来有件大事,中书令三子竟在发妻孕中宠妾灭妻,把那发妻逼得见了红。 而那发妻出自卫家,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因此事中书令在朝中屡次被弹劾。 疼爱幼女的卫将军气急攻心,竟直接晕了过去。 这事传到卫暄的院中已是一日以后。不料,卫暄听闻后,不置一词,转身换了席衣衫便前去周家。 鹅黄色的斗篷裹着,仅仅漏出下半张脸。 在轻微地摇晃中,卫越溪嗅见微弱的檀香与酒气,费力地睁开眼。 她眼里氤氲着雾气,恍惚间认清了眼前人,是七兄。 是梦吗?又是那个梦吗?好几次她都梦见自己重回年少时,回到边塞,回到卫家,回到那年与贞娘一同潜入灯海的夜。 痛,好痛。 她倏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下还在淌血。 卫越溪翕动着泛白的唇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片刻的清醒已用尽她所有力气。 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倏然发觉,她曾经最仰慕的堂兄,竟这样早就生了白发。 最后竟是七兄来接的她,她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隐瞒七兄。 无声的泪滑过眼角落入唇畔。 卫越溪刚回到卫家不久,就有一红肿着眼睛的妇人,带着人接走了她。 临走之际,她给卫暄留下了一封书信。 那封信很快地被木樾送到了卫暄手上。 卫暄重重地摩挲着手中的薄纸,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纸上的"贞娘"二字被水珠氤氲开来。 他忽然觉得喉间泛起铁锈味,心如刀割。 他竟流泪了。 贞娘还活着。 半个时辰后,他命木樾叫来卫珍, “收拾好包裹,我们明日便去找你娘。”他语气如常。 卫珍以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他,想问又不敢多说,最后只憋出一句:“是,父亲。” 他的父亲又入魔了。 卫暄带着卫珍,接连七日,不分昼夜,赶往清河镇。 这回他已想好,他什么也不要了,这回就扮做一个穷书生,慢慢接近她,乞求她的原谅。 现下,他只想亲眼看看她。 行至镇口,已是傍晚,卫暄寻村口老伯过问。 老伯给他指去一个方向。 他瞧见那处天边浓烟直冲云霄,他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他听见有人说:“那不是崔娘子所居之处?” 一瞬,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将卫珍脱给街边老伯。 策马直冲那处,远远望见他妻所居之处,将要倒塌。 “贞娘!”他的呼喊愈发无力。 五年前城郊也是这样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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