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是的,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管事还没教过他,所以就喂了药,免得惹女君不快。” 李女君面上神色不变,挥手示意他退下。 小倌知道,她有这样平淡的反应已经是难得,心里松了一口气。 窦谣清清楚楚地听着,内心波澜顿起。沣州李家可谓声名显赫,是北方最大的皇商,这地方是个花楼,那么不出意外就是暗香楼了。暗香楼强抢民男的事情屡见不鲜,他这回顶着那么丑的脸还能遇上……不对,是那个地下市集的男人有问题。他多半是向暗香楼卖了消息。 屏风后渐渐显现出人影,那个李女君要过来了。 窦谣一瞬间慌了神,他努力将一条腿放下床榻,同时摸索着手边的东西。他摸到了一床的轻纱、珠串和花瓣,一个能用的都没有。他眼下浑身乏力,连反抗都做不到。 如果被别的女人碰的话,他还不如去死好了。 他忽然想到追了他几条巷子的吕七,寄希望于她能快些找过来。 想到这里,窗户猛地被掀开,屋子里的二人不约而同望过去。 一个陌生的蒙面女人翻进来,单膝向李女君下跪道:“主人,货已经运到京城了。” “行事务必小心,和往常保持一致,不要露出端倪,”李女君正色道,“京城气候干燥,这东西运输时要格外注意……禁苑的准入文书还在筹备,这节点上不能出差错,你明白么?” “是,属下明白。”那人低下头应了一句,又推开窗跳出去。 寥寥几句,其中藏了太多信息,窦谣一时忘了想办法,反复琢磨着她们的对话。 作为皇商,沣州李家要想运货入皇宫是极为容易的,甚至就连禁苑的准入文书也能拿到。京城近日要在禁苑银仙湖举办皇家春宴,她们运货进去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观二人神色,似乎这货并不寻常。 窦谣的脑袋总会把事情往极端处想,要么极好要么极坏。他轻易就将此事和吕妙橙与雍王挂了钩,担心运进去的东西做了手脚,对她不利。 “都听见了?” 李女君的声音冷不防在头顶响起。 若不是失了声,窦谣此刻已经悚然大叫了。在他思索的时候,李女君越过了屏风进到里间来,一手挑起纱帘,神色不明地观察着他。 “小哑巴,”她缓缓地勾起唇角,“你看起来真合我心意。可惜了,今晚是你最后的时间……” 不仅想强迫他,还要灭口。窦谣攥紧了身下的床褥,虽然他一直都有修剪指甲,它们既圆钝又短,但趁她不备戳眼睛还是值得一试的。 “哐!” 那扇窗户又被推开了,一袭黑衣轻巧地落下。 窦谣原以为是那手下去而复返,等到黑衣人抬起头时,他蓦地激动起来,奋力地敲打床榻。 “你是什么人?” 李女君回过身去,一把长刀正正抵在她颈上。 吕七见她想张口求救,忙举起手劈下去,将人放倒。 她顺手扒了李女君的外袍递给窦谣,贴在门边观察走廊上的情况。方才屋子里动静不大,走廊上的护卫并未察觉异常。 窦谣裹了衣服,示意她赶紧撤走,吕七便带着他又从窗口一跃而下。 “你为什么要跑?”待走到无人的地方,吕七停下来,不解地问他:“你是想离开主人么?外面并不安全……” 窦谣抿着唇。他发现吕七似乎不知道他失声这件事,不仅如此,她甚至连苍梧城的事情也不太清楚,那时候窦谣没注意过她,现在想来,吕七好像一直都在挨打……他蹲下身,捡起一颗小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 两个人影蹲在地上,窦谣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吕七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他将京城和李女君的消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吕七面色也变得焦急,召了一只信鸽传信。 窦谣沉默地看着她从腰包里掏出纸笔, 又看了看自己写的字,小石子“啪嗒”一声滚落在地,他抬起脚将字踩花。 “消息已经送过去了,”吕七伸出手臂搀扶着他,“现在跟我回去吧。” 身侧的人饶是行动不便,也倔强地压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将自己带走。吕七疑惑道:“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你想去找主人,你要去京城?” 窦谣使劲点头。 “不行!”吕七一口拒绝。 搭在她手臂上的人顿时就挪开,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背靠着墙壁才堪堪站稳。窦谣一副坚决的模样,任吕七怎么拽也不动,她一不敢下手劈他,二不敢强行抱他,急得砸墙。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焦急,窦谣指了指墙,又指了指自己的头。 “你……你要做什么?”吕七本能地感觉不妙。 下一刻,窦谣铆足了劲把头往墙上撞过去—— “停停停!”吕七喊道,“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主人的命令是保护窦谣的安危,没说不能带他去京城,她这一路上把人护好就行……吕七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 当夜,吕七驾着马车出城东行。 事实上刚出城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将时间倒回去,回到暗香楼,打晕李女君后展开被褥将窦谣一裹,扛起来就连夜跑回闻倾阁。 窦谣坐在马车里,趴着车窗望向无边的夜幕。 他攥了攥拳头,药效至今没有完全消退,双手仍旧使不上力。他的能力太小太弱了,想去找吕妙橙,差一点把自己交代在出发地,就算是见了她,估计也只会给她添麻烦……窦谣按了按心口。 可是如果不去见她,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会没来由地沉闷,时不时还会抽痛一下。 他每日清晨睁眼,想见的第一个人是吕妙橙;用膳时,偶然尝到美味的饭菜,他总想第一时间喂给她;夜深人静时躺在床榻上,他会控制不住地幻想,希望一睁眼她就抱着他,迷迷糊糊地让他再睡一会儿……这样的心情窦谣在离开苍梧城的那一个月里,也经历过。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很想吕妙橙。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得可怕的破空声从耳畔掠过。 “铛!” 一枚金属的爪钩骤然咬上窗框,窦谣反应极快地后仰,“嚓”一声,爪钩拽下一块木板,风猛烈地灌进来。 “有人在后面追我们!”吕七一甩长鞭,“坐稳了,把身体趴下去!” 她警惕地注意着前路,时不时回头看去,身后追赶的人大约十来个,举着火把,骏马脚力不错。 又是一枚爪钩横飞而来,登时掀了车盖,月色照进马车,窦谣仰躺着,瞪圆了双眼。 应是沣州李家的人。 他果然是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接连不断的爪钩抛出,马车被拆解得四分五裂,吕七一把捞起窦谣横放在马背上,挥刀斩断绳索,上马扬鞭。 如此一来速度便快了不少,窦谣横卧在马背上,偏过头就能看见密集跳跃的火把。他看着那些人挽弓搭箭,急忙推了推吕七,后者一手执刀,一手牵住缰绳,密切注视着奔袭的箭雨。 危急关头,窦谣忽然又使劲推了推她。 吕七挥刀砍下几支箭头,目光只来得及瞟他一眼。他竭力撑起身子,竟是要抢她的缰绳。 “你要做什么?” 窦谣抓住了缰绳,猛地朝一侧拽去,疾驰的马儿高高扬起前蹄,越过挡路的树枝,朝着密林深处奔去。 吕七被枝叶打的睁不开眼,这片地方鲜少有人涉足,树叶茂盛,根本没有马儿能走的路。 好在身后的追兵绊在树枝上摔作一团,暂时追不上来。 马儿在树丛中穿行了一阵,速度渐渐变慢。吕七翻身下马,将窦谣也扶下来,这匹马精力已经到了极限,他们需要去驿站寻别的马匹了。 窦谣整个人都还在恍惚中,神游天外。 爪钩扑咬过来的时候,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皮会被剥掉,箭雨也能把他扎出窟窿,可是他发现了挡路的树枝,拽紧缰绳跃了过去……窦谣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 他不能拖后腿,否则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京城。 吕七找了马匹,正准备套上马车,只见窦谣踩着脚蹬翻身骑上去,有模有样地收紧缰绳。 他学过骑马,只是几乎没有机会骑罢了。 “你可以吗?” 窦谣冲她点了点头。 骑马行进简直是一场漫长的折磨,马鞍的形制和男子身体并不贴合,硌得他生疼,尤其是大腿内侧,窦谣没敢撩开下摆查看。在马上颠簸半日,他的屁股已经失去了知觉。 但是他清楚,要想快速抵达京城,必须日夜兼程。窦谣忍着不适,和吕七一起策马狂奔,期间马儿跑倒了几匹,几乎是一到驿站就弃马,钱袋一扔翻上驿站的马匹就走。 为了快点见到吕妙橙,他什么也顾不上。
第50章 京城,与凄苦的草芥镇和繁华的东汀城全然不同,许是春宴将近的缘故,城中彻夜明灯如昼,从城楼上远眺过去,宛如一片浩瀚星海。 “京都风水养人,是个好地方。” 耳畔回响着宁赋的话语。 吕妙橙忘不了第一次听见这话时的心情。 外面的世界对于她来说是未知的,就像一个神秘的盒子,而宁赋就是那把开启盒子的钥匙。宁赋的话语就是吕妙橙对外界的全部认知,她逐字逐句记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只用钦佩的目光注视着宁赋。 老实说,宁赋曾是她希冀的师长模样。 她温文尔雅,谈吐不俗,从不居高说教,也不难亲近。吕妙橙的每一句话她都可以轻易接住,而她的每一句话也都能说进吕妙橙心里。 如果宁赋永远只是宁赋…… 吕妙橙的眸光冷下来,嗤笑一声。 她居然还会对那个人有所遐想。 “雍王世女,”她转过头来,对端坐于桌前的人说道,“我初来乍到,不太清楚。这春宴是什么日子?” 世女阴恻恻地抬眼,定定看了她半晌才道:“此乃圣上宴请新科进士和群臣的宴会……怎么,你也想去?” “嗯,还要劳烦世女携我一同前去。” “你还不死心,决意要杀我母王?说起来你也算是王府之人,我母王乃是你的血亲……” 吕妙橙低声道:“她杀了人就该偿命。” “哦?” 世女莞尔一笑,“那吕阁主,你又杀了多少人,该偿多少命呢?” 空气有一刻的静默,就连城楼上流动的风也似乎停滞了一瞬,万家灯火无法照耀这极寒的高处,它是满城暖春中突兀的一支冰棱。 “我这条命,就放在这里,”吕妙橙缓缓地说,“想让我偿命的人不少,谁若是有能力,拿去便是了。”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她将话锋一转,“世女与雍王是至亲母女,她为何要千里迢迢寻我回去?难道世女的才学还不如我一介乡野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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