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谣,你有真心么?” 现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窦谣木然地松了手。曾经他总认为是那哑药阻拦了他,现在方才明白,有没有哑药,都是一样的。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起红蓼谷的过往。那时候的吕妙橙,以重伤未愈的身体,带着一个并不心悦于她、满口谎言的人历经千辛万苦寻药,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什么也为她做不了。从来都不是吕妙橙非他不可,而是他不能离开吕妙橙。 那一束月光并不是他用谎言谋求得来的,而是月亮迁就了他。 如今月亮就要沿着天幕的轨迹远去,留他一个人在荒原上哭喊。 “对不起。” 他放下手臂,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 气氛转眼间变得无比静谧,吕妙橙看着他失去神采的眼睛,那是一口寂寥的枯井,她隐约记得在什么地方……也见过如这般的眼神。 无可挽回的眼神。 眼前的这只鸟儿已经不再漂亮了。它引以为傲的鲜艳羽毛被日晒风吹摧折,斑驳褪色,可正是如此,吕妙橙反而心口堵塞得难受。她的视线一一落在他的面颊、双手和腿根上,曾经那个在风雪里走一遭就会高烧不退的美人,如今策马奔袭千里,也没有向她诉说过一句。 这些日子他任她捆着,从不反抗,眼里只有无尽的小心翼翼与讨好。 是的,吕妙橙最讨厌他这副神情了。这让她总是下不了手,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思索之际,她的手已经抚在了他腿上:“疼吗?” 这具身体僵硬着,任由她慢慢地涂药。一滴又一滴的温热眼泪落在她手背上,无声无息,这人仿佛就是水做的,永远有流不完的眼泪。 “我问你疼不疼。” 吕妙橙叹了口气,抬眼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顷刻间,那双眼眸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窦谣的情绪如同翻腾的洪水一般倾泻出来,他猛地抱住她,埋首在她肩窝:“疼,疼死了……” 他小声地呜咽,像一只猫儿似的:“吕妙橙,你别不要我……我很想你……都是我的错,你不要不理我……” 起先还是啜泣,到后来声音越发高亢,几乎是像几岁的孩童那样嚎啕大哭了。 他哭喊个不停,语无伦次,要把这些天没说的话全都倒个干净,一声一声地喊她的名字,嗓音喑哑。 “我都听见了,”吕妙橙轻拍他的后背,“你已经把自己的身子弄成这样了,连眼睛和嗓子也不顾了吗?” “我、我不哭了。” 窦谣咬着唇,可那股子梅花香气包裹着他,不知不觉间视线又模糊起来。 “……妙橙,你抱抱我。” 吕妙橙干脆把人抱在腿上环住,窦谣搂着她的脖颈,毫无章法地一通乱亲,将眼泪蹭在她身上,最后终于累了,沉沉地睡去。 但双手却死死搂紧了她,无法,吕妙橙只能抱着他躺在床上。 她想起什么,拿出那枚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缓慢地摩挲。 狼狈的小骗子……她大抵是没法不喜欢他了。 这一觉窦谣睡得极沉,一夜无梦,是被刺眼的阳光弄醒的。他一醒来便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确认吕妙橙还在后才长出了一口气,按着她的手转过身去。 “醒了?”吕妙橙眸光清明,早已盯着他看了许久。 “嗯,”窦谣的音色沙哑,“你不生我的气了?” 吕妙橙答非所问道:“你要不再睡一会,我看你的眼睛……” “别看!” 窦谣立即抬手捂住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又哭肿了,本来脸颊就粗糙……他忽然感受到手指上有什么坚硬润泽的东西。 他将手放下,愣愣地盯着指根。是那枚被丢掉的翡翠戒指。 原来她早在那一日就选择了相信他。 巨大的喜悦在心头层层激荡,窦谣眼眶一热,他又想哭了。 “再哭眼睛就要哭瞎了,”吕妙橙抚摸他的眼尾,无奈地说:“你是水做的么?” “都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轻易哭呢,遇到你之后自己都控制不了了。” 窦谣倾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我是你的,妙橙。” 他贴着她的唇瓣,指尖轻轻在她后背绕圈,但等了好一阵,吕妙橙都没有回应。 “……你是不是不行?” 窦谣忍不住激她。 吕妙橙嘴角抽了抽,抬手掐在他腰上:“你看看你眼睛里的血丝,我是怕你做到一半昏死过去!” “嘶,疼、你别掐了,”窦谣急忙改口,“你行,你行……” “我说真的,你再睡会吧,我还有事要做。你就待在这里,别乱走。” 吕妙橙安抚地抱了抱他,掀开被褥坐起身来,窦谣伸出手臂拉住她:“你要去银仙湖吗?” “很危险……” 他斟酌着字句。 “放心,我和她总要有个了断,”吕妙橙回握住他的手,“等我回来。” 她顿了顿,又说:“如果吕七要带你先走,你必须听她的。” 窦谣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很想问一问她,为何雍王非杀不可,他想劝她收手,想和她离开这个深不可测的京城,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只说:“我会等你回来的。”
第51章 “点墨楼雍王行刺”一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然而雍王府 的事情远不止于此,第二日,不知所踪的雍王世女身着花楼艳衣,被捆绑着游街示众。此事骇人听闻,没人能够料到,这“世女”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雍王府一朝声名尽丧。 窦谣待在小楼中,让吕七仔细探听了几日,心中喜不自胜,盼着吕妙橙归来。 一连过去数日,她也没有出现。 他提心吊胆地听着,怕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可在京城发生的这几件大事中一概没有“闻倾阁主”或是“吕妙橙”的身影,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几日前,银仙湖中亭。 “所谓的‘银仙’,其实是一种珍稀的鱼儿,”管事一面说着,一面抓了一把饵料抛洒出去,“殿下请看。” 她抛出的饵料很足,顷刻间,泛碧的湖面便有无数闪烁的银光浮起,灿若繁星,仔细看去,那是一群生着银鳞的小鱼,每一条只有指头大小。为了争夺饵料,不时有银仙跃出湖面,通体银白得耀眼。 其中有一只拍在岸上,雍王欲探手去拾,管事阻拦道:“殿下当心!” 她捏着一柄玉勺伸向那银仙,只见这鱼猛地张了口,露出细密的尖齿,“嚓”的一声脆响,竟将那勺子咬碎了。 “好利的牙齿。”雍王将手搭在膝上,视线又投向湖心翻腾的满目银光中。 这几日她借设宴之便,已然将这整个银仙湖的地面探查过,一无所获。直到昨夜,下水的人无一不是被银仙咬得遍体鳞伤,她又抓来不少会水之人,才发现水底有一重石。 人力无法搬动,思来想去,还是待宴席结束,百官散去后,投下火药最为稳妥。 只要伪装的功夫做足,届时便将异动推说是地震之故。 那一批火药已经运进了禁苑,分藏在银仙湖四周。 湖面长桥上忽的走来一个宫侍,行礼道:“参见殿下,世女的车驾已入苑内。” “嗯,她果然来了。” 雍王一挑眉,披衣起身,“漆羽,随本王去见见两位世女。” 禁苑供宾客休憩的阁楼内,雍王世女正在厅中焦急地来回踱步,甫一看见雍王,立即迎上来:“母王,她知晓我的秘密了。她说今日会取你性命,还要向圣上揭露我的身份……” “她人呢?” “不知道,”世女摇摇头,“进入禁苑后她便消失了,请母王加派人手搜寻……” “不可,今日是春宴,圣上驾临,若是让消息传出去,那便是本王的过失。” 雍王略一思索,吩咐道:“调派一队人手搜查,切忌不可让消息走漏。我想,吕妙橙就算再恨我,也不可能公然现身,否则她会背上刺杀圣驾的罪名……兰霞泓就在眼前,必要时刻可以直接击杀她,不必留手了。” “是。”漆羽领命离去。 世女咬牙切齿道:“母王,她早该死了,仗着您的宽容闹腾了那么久……除了是个女儿身外,毫无长处。” “行了,”雍王摆手,“你快去筹备,宴席上务必好好表现,今日我会安排几个人为你做陪衬。” 她看着眼前修饰过的男子身板,拧眉不语。王府里的夫侍肚子没一个争气,几十年只诞下数个儿郎,自从她知道吕妙橙的存在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找她,谁料这乡野长大的孩子顽劣不堪,这些年变化尤其大,从一开始的狼狈奔逃到如今游刃有余,她都不得不提高警惕来应对了。 雍王不明白,只不过是几百条贱命而已,就和路边的蚁窝没有任何区别,生活在那种地方应当是吕妙橙最大的污点……她却提了刀要对自己动手,和她那个娘一模一样。 她的血混了杂质,真是不干净。 雍王不禁又想起自己温婉乖顺的幼弟。那样听话的一个好孩子,当初就不该送去夷明剑派养病,受了赵笛安的哄骗,放着养尊处优的王子身份不要,甘愿当个乡野村夫,甚至还为她诞下一女。 待她取得兰霞泓,便杀了吕妙橙,再攻入红蓼谷,让那祭司为自己的孩子重塑。 直到开宴,手下也没有递来关于吕妙橙的下落。 开宴第一道礼仪是拜神。 禁苑有一楼名为点墨楼,楼中供奉着掌管文运的神仙,朝中群臣乃至陛下都要入楼拜神。拜神时众人手执诗句敬香,她会安排世女在此崭露头角。 当今陛下极其看重文运,雍王曾请命修缮点墨楼,才稍稍打消陛下心中忌惮,顺利让世女得了封号。 御前侍卫开道,天女在前,群臣居后,浩浩荡荡入楼拜神。雍王行在中央,身后忽的一冷,有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腰间。 “任永夏,”吕妙橙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你一直是在找我么?小声些,否则我就把刀捅进去……你这个身体总归是真的吧?” 雍王心中一惊,她身后那位置本该是世女……吕妙橙是何时混进来的? “你想在这里杀我?”她镇静地告诫道,“行刺圣上,你别想活着出去。” “行刺圣上?”身后的人笑了笑,“好大一项罪名,我可受不起……” 雍王稍稍心安。她真怕吕妙橙这个疯子会不顾一切,“你知道就好,这楼中尽是我的人,你若是归顺于我,这世女之位就还是你的。” “不,姑姑。” 吕妙橙轻声说道:“我的意思是,行刺圣上的罪名还是由你的来担吧。”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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