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祁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同人说话,此刻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仿佛他们之间本就该这般讲话。 沈祁见徐清重新起身取了件狐裘出来,才抬步往外走,他知道时间不等人,是而脚下的步子走得急。 拉开门,屋外的风卷着雪涌进屋内,他脚步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徐清,“要派人去前头告知你妹妹吗?” 他说的是林溪吟。 徐清穿狐裘的手僵住,不知是不是被屋外的风雪冻到了。她想起那张被沈祁放在柜子上的薄纸里写的最后一句——“祖母不想你和小满知晓,应当是怕你们分心,但我觉得你们应该知情。” 信是兰愿宜避着长辈写的,只有兰垣邻知道她背着长辈们写了这封信,还辗转找到柳闻依托她命人快马加鞭送去边境。 徐清怎么会不知道林蓉双为什么不想叫她和小满知道,她觉得又气又难过。屋外等她回话的沈祁瞧她面色又变了,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刚想进屋来,下一刻就听见徐清咬着牙,像是纠结但逼着自己狠下心来般道:“不必了。” 林蓉双对小满犹如亲孙女,小满对她的感情也很深。徐清不知道自己顺了林蓉双的意做下这个决定,日后小满知道了会不会恨她,但她此刻顾不得太多了。 她又扯了下唇,看着屋外突然不动了的沈祁道:“快去吧,外面风很大。” 沈祁闻言,沉默地将扶着门框,往前走了一步,整个身子挡住了屋外簌簌的风雪,他也不走了,在刚刚看到徐清神情骤变地说出那句‘不必了’时,他突然就担心他回来后徐清会不会就已经走了。 他站着不动,徐清在他的目光中意识到他的担忧,人又坐回了榻上,“我在这等你,你快去快回。” 沈祁这才微微放心下来,又叮嘱了一声他很快就回来才快步离开。 他的速度确实很快,加上在屋里让徐清再添件衣裳和问要不要告知小满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他们坐上马启程时,雪落得更大了,街道宁静,透着一股安稳祥和之气。马在这片岑寂中扬蹄,先后在夜色里冲了出去。 万物寂静中,唯有马蹄踏在碎雪上的声响。 二人在风雪里策马狂奔,呼出的白气一口接着一口散在风中,脖颈处的雪白狐毛扫着被风雪吹得僵硬的皮肤,激起的微薄痒意让二人知晓自个儿还没冻僵,尚有些知觉。 一路不曾停歇,几日后终于到了处比边境要暖和些的地,这还没到下雪的时候。沈祁看着徐清眼下泛起的青乌,身上的狐裘在路上被风雪打湿弄上了污迹,他想叫徐清就地歇一夜,这几日赶路他们也像之前赶路一般实在累了就随处找个地就地歇一会儿,但这会儿是冬日,风雪之下根本歇不安稳,马也没东西吃,根本没办法跑久。 但徐清只是带着马在这镇上找了家中养了牛羊的,花钱买了草给马吃,两匹马进食时,她就披着那件沾黑的狐裘靠在一旁闭目小憩。 沈祁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让她歇一夜绝对不可能,那封信沈祁后来也看了,徐清递给他的,信中对林蓉双此刻状态的描述很不好,道林蓉双好似已经要认不出人了,每日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上起不了身,好像林蓉双随时会眼睛一闭就撒手人寰一般。 至 亲之人即将离世却可能赶不上最后一面的惶恐一直笼罩着徐清,其中好像还有些别的情绪,让徐清一直很焦灼,也很矛盾。这样的情绪好像也传递给了一直与她同行的沈祁身上,让他想起了柳青瓷在他眼前咽气的那夜。 他一直觉得亲眼看着亲人的离世是最痛苦的,但此刻看到徐清,他一时间竟也不知到底是至亲死在眼前更叫人痛苦,还是至亲离世前没赶上最后一面更痛苦。 他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咽回了想叫徐清歇一歇的话,走到徐清身边,席地而坐与她一起趁着马进食的功夫小憩一会儿。 又过了几日,她们终于重新踏上京城的地界,从他们脚下这片地到京郊林家二老住的屋子只需一个时辰不到,此时距离他们离开边境不过半月。 没有耽搁,二人直奔京郊而去,敲开林宅的门,是李歆惟来开的门,一见二人,她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他们二人一路都没有好好歇过,眼睛里满是红血丝,难掩疲惫之色,身上的衣裳也都是褶皱,衣摆处的脏污让人无法忽视。 李歆惟只讶异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徐清定然是知晓了林蓉双倒了才急忙赶回来的,她也顾不得行礼了,将二人迎了进来,唤来兰家兄妹给二人倒热茶暖身子,又命人去拿干净的衣裳来。 她坐在徐清身边,一边一刻不停地吩咐着,一边带着徐清的手从热茶中汲取暖意,同时还轻轻地在徐清的手背搓揉,好让徐清冰冷的手快点回温。 待她都吩咐完,才转回头看向二人,柔声问:“可感觉暖和些了?不如先去沐浴一番,再换身干净的衣裳?” 她想着热水过身,才回暖的更快,便催着二人去耳房沐浴。但徐清却摇了摇头,连日的吹风让她嗓子都有些喑哑,“外祖母可还好?” 李歆惟沉默了几息,没正面回答,手上揉搓的动作不停,低声道:“这几日京城也冷得很,你舅父说这两日大抵要落雪了。” 徐清听明白了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下的含义。边境起战事时,最难熬的便是隆冬,很多受了伤的将士因着天寒地冻,很可能直接在寒冷中长眠不起。 此刻年纪大了又病来如山倒的林蓉双不亚于那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的将士,落雪意味着天气会更加严寒,也意味着林蓉双的身子可能撑不过这个冬日。 徐清的脸色顷刻间有些发白,一旁的沈祁也皱起眉,道他可以去传宫里的太医来,李歆惟赶忙道:“怀王殿下已派了太医来了。” 徐清动了动唇,想问太医诊断后如何说的,但又不敢听到答案,她猛地站起身,冰凉的手从李歆惟的双掌间抽出,她有些着急地往外走,“我去瞧瞧外祖母……” 李歆惟不可能让她这样去到林蓉双面前,赶紧拉住她,劝道:“不急这一时半刻,先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不然你外祖母瞧见你这样会担心的。” 她的语气强硬了些,看徐清垂首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缓下声:“我已去信给你娘,想来这两日也能到了,你别怕。” 李歆惟作为长辈,在见到徐清的第一面就敏锐的感受到了徐清的惶恐不安,她抬手轻柔的拍抚着徐清的背,无声地告诉她有长辈在这。 终于,徐清点了头,答应先去沐浴换身衣裳。 李歆惟命人将二人带去耳房,才转身去寻自个儿的小女儿。 除了她,没人敢阳奉阴违林蓉双,在这个时候写信把徐清召回来。 她倒也没责备兰愿宜,只是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轻点了两下女儿的脑袋。 徐清沐浴完终于感觉身子回暖了,她没等沈祁,换好了衣裳就直奔林蓉双的寝屋,里头李歆惟正坐在桌边守着,见到徐清,冲她招了招手。 徐清走向她,眼睛却是往床榻上的林蓉双身上落,此时好似已经病入膏肓的外祖母记忆中的更加苍老瘦弱了。 “你外祖母睡着了,就不叫醒她了。”李歆惟声音压的低,像是怕会吵醒床上的人,“你瞧一眼也去歇一会儿吧,我已着人收拾了屋子出来,你同殿下都去睡一觉,瞧你这小脸憔悴的,若你娘瞧见了得心疼坏了。” 李歆惟声音里已盛满了心疼,指腹抚过徐清眼下的青乌,见徐清又要拒绝,她直接将人往外推,“舅母在这守着呢,若你外祖母醒了,我立刻让人去叫你。” 李歆惟这般说,她也只得答应下来,况且她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在亲眼看见林蓉双后身体放松不少,疲惫感却是越来越重。 睡一觉吧,别让长辈们担心。 徐清又看了眼床榻上的林蓉双,向李歆惟点了下头,又嘱咐了句若林蓉双醒来定要派人去叫她,才转身往回走。 从林蓉双的寝屋出来后,她本想先去同林嵘舟再打声招呼,但眼皮越来越重了,好像再晚一会儿,她就会直接倒下原地睡过去,她用已经开始混沌的脑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歇上一会儿。 回到屋内时,沈祁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坐在榻边,见徐清走进来,知道她已去瞧过林蓉双了,问道:“如何?” 徐清摇了摇头,慢慢地往床榻里头爬,找到熟悉的里侧位置后身子一翻,躺倒在枕上。 “外祖母睡着了,舅母让我们歇一歇,晚些外祖母醒了她会着人来唤我。”她半阖着眼,声音又轻又飘,意识在慢慢下沉,她实在太困了。 即将完全睡过去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意识挣扎了一下,眼睛睁不开,手在榻上摩挲了一下,终于扯到一块布料。 “你要回宫去吗?” 城里头说不定有一堆事等着沈祁处理呢,此刻他都回来了,没道理不去处理这些事。 沈祁也很累了,他垂眼看向那只扯住他腰间布料的手,声音很轻地说了句什么,半梦半醒的徐清没听清,只感觉到身侧有人躺了下来。 屋内一片暖意,二人在这片久违的温暖中沉沉睡去。 窗外的风声一声比一声高亢,但都没有惊醒床榻上的二人。
第101章 徐清是突然惊醒的,猛地坐起的动作惊动了身侧安睡的沈祁。她还在刚醒来的晃神中,袖子忽然被扯住。 “怎么了?”声音里是方醒的沙哑。 徐清没应声,屋外一阵簌簌的声响,她听着这声愣了愣,忽然起身小跑到窗边,入眼一片银装素裹,屋檐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倾斜的角度像是在等这脆弱的房屋何时不堪重负了再猛地坠下来。 徐清凝着出神。 下雪了啊。 窗台外裹着厚厚的裘衣,拿着把大铲子正在铲雪的兰垣邻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见是徐清,高兴地挥了下手,“清清表妹,睡得可好?” 她回了神,冲兰垣邻笑了笑,“睡得很好。” 随即她又想起林蓉双,下雪了,天气更凉,她怕是更不舒服了。 “表兄何时来的?可去看过外祖母了?她醒着吗?”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兰垣邻扶着大铲子耐心地一个个回答:“与爹去同怀王禀了事就来了,晚些怀王殿下处理完事应当就会带着阿妗表妹来了。我去看过祖母了,她精神头不错,今早难得吃了一整碗粥呢,此刻应当还醒着,清清表妹可以去瞧瞧。” “好,多谢表兄。”她道了谢,又有些迟疑,最后有些歉意道:“我回来的急,没给表兄和愿宜妹妹带礼物,到时我让歌槿和小满带回来。” “小满没一块回来?” 兰垣邻有些惊讶,但见徐清扯了下唇笑了笑,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皱了皱眉,也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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