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顿时面色复杂。她知晓徐妗此举的目的,无非是想着此番带人一道支援,加之先前宫变,这些私兵拖住了欲图逼宫的沈郗和沈硕,到时沈祁登基便不好再追究豢养私兵这事。 只是这事徐清早已想好届时如何应对。况且此前也点好了要一道带去边境的人,驻扎在京城的兵马,她要带走一半。是而她不欲带走这些私兵,留下这些人也好供徐妗驱使。 只是徐妗一再坚持,她只好先收下,左右她此番只带走歌槿,将窈音留了下来,也可协助徐妗一二。 一旁的林小满见徐清听了徐妗的话,收下了那枚玉佩,赶忙出声:“阿姐阿姐……” 徐清侧眼,见她满脸恳求,到底是答应了。 天 边的白愈发地亮了,徐清不再多留,叫徐妗不必再送,转身带着林小满上了马,一路往城外而去。 她事先未知会任何人,动静也尽可能地压低,城外无人再来相送。她勒停马,着人清点了一遍人马,确认无误后便要即刻启程,令刚放下,一侧眼,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几棵粗树后闪过。 与此同时,身侧的林小满抬手扯住了她的衣袖。 “阿姐,我又看见那人了!”
第93章 徐清没理会她的声,抽回袖子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上前头的队伍。 林溪吟又回头瞧了眼那片地,再不见方才那道身影,她担忧是谁派来跟着监视她们的人,不死心地想同徐清道她已不止一次瞧见有黑影跟着她们了,但触及徐清的目光,她又哑了声,手上微微使力扯了下缰绳,驱着马往前走去跟着队伍了。 徐清这才转回头,严仲铭正身姿笔直地坐在马背上,像是在等她下吩咐。 她挑眼往他身后的城门投去一眼,“京中安定便交由严大人了。” 严仲铭闻言抱拳行礼,“王妃尽管放心,也请王妃途中小心。” 徐清淡笑,点了点头,调转了马头。 队伍向西行进,队首的兵将走了一段路后忽觉不对,驱着马走快两步跟上歌槿,“王妃不见了。” 语气严肃,像是准备立刻去林间找人,歌槿闻声瞧了他一眼,只道:“在后头。” 那兵将应当职位不低,此前得了严仲铭的令,眼下听歌槿这般说,他向身后长长的队伍看了眼,仍是不放心。 “我去接王妃。” 说着他就要勒马调头,歌槿赶忙伸手用剑柄勾住他手中的绳,“不必,王妃吩咐过了,我们只管往前走,不出一个时辰她就会追上来。” 听到是徐清下了令的,那兵将才放弃。 歌槿收回剑柄,一旁一直安静的林小满又突然有了动作,歌槿一瞧她骤然握紧缰绳便知她要做什么,她直接伸手拽住林小满的胳膊,眉梢一挑,“做什么?” 林小满回视她,抿着唇不说话。 歌槿松开手,“乖一点,此处离城门尚不远,你去找她,等会她就把你丢回去。” 林小满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这才作罢,老老实实跟着歌槿走。 队伍不远处的林间,徐清俯身纵马,腿边的衣摆翻飞,马蹄声在紧实的泥地中发出一阵连贯又沉闷的声响。 前头的人一身黑色斗篷罩住了脑袋,连身形都看不分明,脚下的步子慌乱又急切,整个人如同秋日被风撕扯拖拽的枯叶,几次踉跄地往旁边的树后跑,欲图利用地形叫徐清跟丢她。 可马蹄到底比人足快,不多时徐清就驱马挡在了那人跟前。 那人脚步一顿,被斗篷遮住的脸又向下低了低,下一瞬猛地转身想跑。 徐清这回没再追,盯着那道身影,高声唤了句:“表舅母。” 那身影骤然顿住,下一瞬又想铆足了劲跑走,却又在徐清的下一句话中失了要跑的力气。 “小满瞧见你了。” 她的声音不大,隐隐间像是带了声叹息。 邓景妙僵硬地转身,黑色斗篷下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徐清想扯个笑,面部肌肉却怎么也动不了,她只得放轻了声道:“表舅母,多年未见了,不与锦贞聊聊吗?” 初秋清晨的空气中满是凉意,挑眼看去,晨雾尚未散去,更显寒凉。 林间的茶摊下,徐清抿了口热茶,入口的茶水十分涩口,唇上带了点水色,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又松开,随即放下茶杯,掀眼看向对面的邓景妙。 此时她脑袋上的黑斗篷已摘下,几处团在一起杂乱地搭在她略微下塌的后背上。她也不说话,只垂眼盯着面前的尚晃动的茶水。 周遭一片喧嚣,过路的人皆在此歇脚,好声谈论着什么。只有这张桌子前一片安静,甚至像是竖起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周边的动静。 无言半晌,最后还是徐清先打破了沉默:“表舅母这些年可好?” 邓景妙回了神,下意识想抬眼去瞧她,视线刚往上移,落到徐清搭在桌案上的那只手上,上头一只水头极好的冷泉色玉镯正在腕间轻晃。 徐清见她刚有动作又停住,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只玉镯刚映入眼帘,她就皱起了眉。 这些时日一直戴着这只镯子,都习惯了它在手腕上的感觉,今晨出门前竟忘记将它取下来。此番去边境免不了动武,她忧心届时会弄伤这玉镯。 她正思索着要不要趁现在离京城尚且不远,回去一趟将这镯子放好算了。 “尚好,这些年来没人发现我。” 面前的邓景妙陡然出声,徐清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邓景妙身上。 “锦贞可好?” 徐清抿唇,对她那句‘这些年来没人发现我’不置可否,只是笑了下,说不上什么意味。 当年一案,所有活下来的人梁文帝都知晓,哪是未曾发现呢,只是一切都按着他的预想的路走着,他才不曾动手罢了。 徐清心中这般想着,倒也没说出口,只淡声道:“我好不好,表舅母应当清楚。” 邓景妙眼睫一颤,不敢接这话,声线微抖地转了话头问:“……何时发现我的?” 徐清没答。 她先前并不知邓景妙还活着,昔年林父那场火下来,烧掉了林家的门匾,也让林溪吟和邓景妙这两个名字一道在火中消失。 林溪吟是林蓉双救出来的,但她从未说过邓景妙也一道走出了那场大火。 是那日在宫中,方公公那句“除了温家二老和温大夫人在圣旨下来时便自戕了,其余的一个都没死”让她意识到,邓景妙应当也活着。 那场火烧的烈,比之挥刀自戕的温家二老和温大夫人,红色的火光震惊了整个京城。 没人想过一个江南来的商家女子,在圣旨之下没有惶恐,没有奔逃,而是燃起一把大火,只留下一句“我夫清白”。 见徐清不应声,邓景妙又问:“小满可瞧清我的脸了。” 徐清瞧着她面上的紧张,又回想起林小满几次瞧见邓景妙身影时的反应,快速阖了下眼又睁开,她摇了摇头:“应当没有。” 邓景妙微松了一口气。 空气中又是一阵沉默。 徐清幼时便不常见着这位远嫁入京的表舅母,也就同林蓉双回京后的频率一般,一年下来也就见上一两次。 林青且远在边境时,邓景妙一人偶尔也会回江南去,对他们兄妹四人也好,见面不多感情也算不错。只是时过经年,整整十载的岁月,隔着那么多的算计,二人相对却是无言。 邓景妙知晓徐清都知晓了,她看着徐清脑后束起的高扎发,青绿的发带垂在肩头,她忆起前段时期徐清到京郊寻林蓉双那回,她躲在树后远远瞧着表姐妹二人,那时徐清绾着的是京城流行的妇人发髻。 她顿觉心口有些闷,低声道了句:“舅母对不住你们。” 徐清微怔,片刻后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已经这样了。” 是啊,已经这样了。 邓景妙眼眶微涩,这样的局面有她的一份力。 昔年碰上带着温执玉和萧氏出逃的温家仆从,意外知晓了柳青烟的身世后,推着柳青烟知晓的是她,推着林家二老与柳青烟合作的是她,叫温观应和柳青烟联系上的也是她。 她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了她能做的一切,终于达到今日,林青且的清白之名得证。 她的神情落到徐清的眼中实在悲切,又带着一丝释然,看起来像是一切尘埃落定、再无牵挂后的解脱。 徐清抿了抿唇,忽的问:“待殿下回京登基重下圣旨证明舅父清白后,表舅母打算去哪?” “我记得舅母也是钱塘人,到时圣旨重下,昔年这些无辜的家眷大抵能得网开一面,舅母要随我和阿姐一道回江南吗?” “回江南?”邓景妙喃喃跟着重复一边,有些震惊的抬眼,“你要回江南?” 徐清觉得好笑,“不然舅母觉得殿下届时容得下徐家吗?” “我不想徐家成为第二个柳家,我也不想成为第二个柳皇后。” 略微苍白的唇嗫嚅了一下,邓景妙说不出话,徐清面上的淡笑随着她出口的话都像是一声嘲讽,邓景妙面色更苍白了些。 徐清倒没这个意思,从知晓十年前和这十年间的种种之后,她的心态已从最开始的震惊难受悲哀到如今越发平静了,她说不上能怪谁,只能把心中想做的都做完。 邓景妙心里头有些难受,她着急地思索了一下,“可是锦贞,做了皇后便能掌 权,你便更有能力能去保护徐家……” “表舅母,”徐清打断她的话,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表舅母可好好想想,若愿意,到时我带小满一道来寻您。” 说罢,她不再多留,也没再去看邓景妙的神色,将茶钱留在桌上,翻身上了马便向林间掠去。 驱马奔出好远,到能看见队伍尾巴时,她才慢慢驱马停下来。 邓景妙说的话有一定道理,若做了皇后,此前她在京中提拔上来这些人,日后都是她的人,为她所用,她至少能把控朝中一半的力量。只是这般,她与沈祁之间定然是日日相对,同床异梦。 她自小长在江南,不是在阴谋诡计,风云诡谲中长大的,她不想余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想被四方宫墙困住。 至于沈祁……自江南第一次见面起,她算计欺骗过他多回,但结盟时那句事成之后要回江南的话却不是作假。虽然来京近两载的时间里,她在尝到了在京城这片天地间拥有权力的滋味时确实有过片刻动摇,但在得知种种真相时,她更加思念在江南的日子了。 她早已做好打算,此番去边境了结内忧外患后,她便请旨,带着阿姐和小满回江南去。 只是…… 那只戴着冷泉色玉镯的手松开缰绳,抚上心口。 怎么会觉得心口有些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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