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妙法暗叹,小门小户到底规矩太松。 那仆僮说道:“郎君,不好了,禁卫军围住了贺兰府,说是要抄家。” 贺兰妙法手中的酒盏应声而倒。 * 贺兰梵是在第二天才知晓这个消息的。 除了贺兰璨及外嫁女,贺兰家三十二口悉数入狱。 贺兰梵气得手直发抖。 逆子,逆子,竟是忤逆至此,连亲舅舅都不放过。 贺兰梵心中深恨,听到消息都当时就命人传见李重焌,但李重焌不闻不问,对她极为漠然。 贺兰梵猛地发现,这个从前对她孺慕的小儿子,对她态度大变。 所以长乐殿才会如此消息闭塞,若是从前,在李重焌有意查办贺兰家的时候,她就会有所行动。 她憎恨地看着长乐殿的宫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群人竟背叛了她,投靠到了李重焌门下。 她神色渐渐狠厉,宫女不小心吓得抖了一抖,手上茶盏轻嗑。 贺兰梵冷冷扫她一眼:“仗二十。” 宫女被拖出去,惨叫声响起。 贺兰梵感到心中稍微平静。 在长乐殿所有人战战兢兢的时候,王文若前来向太后请安。嬷嬷不耐烦地打发她,王文若踌躇了一下,将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了嬷嬷,请嬷嬷禀告太后做主。 嬷嬷神色肃然,转身去见了太后。 贺兰梵用手指抵着额头,感到头痛异常。 嬷嬷悄声走近,在她耳边说了王文若的来意。 贺兰梵睁开了眼睛。 * 怀胎四月有余,太医建议甄华漪多去外头走动走动。甄华漪听从太医的建议,带着玲珑玲琅等人,在金鱼池喂鱼,不耗力气,瞧着也有趣。 鲤鱼争抢鱼食,甄华漪笑着道:“鲤儿乖些。” 肚中仿佛有轻微的动静,甄华漪惊讶地停下,又觉得是错觉。她轻抚小腹,温柔地唤道:“鲤儿?” 见她停下,玲珑玲琅忙问道:“娘娘是累了?快去凉亭休息一下。” 说着一人扶着一只她的手臂,往凉亭那边走去。 远远地,看见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甄华漪凝目一看,似乎是长乐殿的人。 一个嬷嬷走上前来,对甄华漪说道:“甄娘子,太后要见你。” 因甄华漪身份未定,嬷嬷神色倨傲,并不行礼。 如今李重焌正在料理贺兰家,贺兰太后怕是憋着一口气,想要拿捏他,她寻来寻去,找上了自己。 这嬷嬷咄咄逼人,去长乐殿,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甄华漪蹙着眉,说道:“方才喂鱼弄湿了衣裳,如此面见太后,恐不尊敬,嬷嬷待我回去换一身衣裳。” 嬷嬷冷着脸:“莫非还要太后娘娘等着你?” 玲琅往前挡住甄华漪,说道:“圣上交代过,甄娘子的事,都要先禀过他才行,还是等圣上下朝在说吧。” 嬷嬷冷哼:“休要搬出圣上来说嘴,圣上在如何,也拧不过一个‘孝’字,莫非甄娘子想要圣上为了你与太后娘娘不和,让圣上背上一个‘不孝’的名号?” 甄华漪捏紧了手指。 她知道,李重焌顶着千重压力,他夺位之事被许多人暗地里说嘴,将贺兰氏一族下狱,又给他添了一重刻薄寡恩的名声,如今再加一顶“不孝”的帽子,仿佛成了一个十足十的暴君。 李重焌不是那样的人,世人却对他有诸多误解。 甄华漪经历过这种时候,更能感同身受。 甄华漪抬眼,看见嬷嬷身后带着好些腰肥膀圆的仆妇,知道太后是下定决心,就算是绑也要将她绑到长乐殿。 就是不知长乐殿布好了怎样的天罗地网。 玲琅看着眼前对峙的局面,用力咬了牙,而后突然冲出众人,逃了出去。 嬷嬷差人要拦,甄华漪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甄华漪抬起头,她容色娇美,看起来不过是个柔弱无用的美人,但眼神坚韧,无畏无惧,她道:“带路吧。” 长乐殿中,太后高坐明堂,宫人屏息以待。 见甄华漪出现,太后怒斥道:“甄氏,你可知罪?” 甄华漪不卑不亢答道:“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冷哼一声道:“传太医。” 她满意地看见甄华漪的面色渐渐雪白。 太医等候已久,贺兰太后传唤的片刻,就已经拎着医箱躬身走了进来。 太后成竹在胸,从王文若那里听到甄华漪怀孕四月的消息后,她并没有打草惊蛇去求证,而是在今日趁着甄华漪外出,派了健妇,强逼着甄华漪来了长乐殿。 甄华漪是否怀孕已经不重要了,今日太医必定会诊断出她有孕,更为重要的是,她可以通过这个女子,挟制李重焌。 太后命令宫人按住她。 甄华漪没有挣扎,在宫人过来之前向太医伸了手,她目光沉静看着太医,说道:“圣上乾坤在握,贺兰家已悉数入狱,太医是明白人,为了自己,为了子孙,应当明白眼下怎样做才是对的。” 太医惶惶看着她,额上细汗直冒,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指不住地发抖。 贺兰太后猛拍几案,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自天子至于庶人,孝无终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就算是皇帝到了本宫这里,也不敢忤逆,你这妖妇,竟敢妖言惑众?” 她略略平静下来,对太医道:“正如这贱妇所言,为了你本人,家族及子孙,你可万万不能弄错。” 太医松开手指,声音颤抖着跪地说道:“回太后娘娘,甄娘子已有四月身孕。” 贺兰太后站了起来,她昂着首,视线向下睥睨着甄华漪:“甄氏,你侍奉当今圣上不足半月,为何有了四月的胎儿?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甄华漪猜测着太后的意图,她刻意将自己怀孕的消息揭露,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这孩子身份不明? 甄华漪抿了抿嘴唇看着贺兰太后。 她不能说这是李重焌的孩子,毕竟当初他的所作所为是个实实在在的污点。贺兰太后想要借此大做文章的话,李重焌难以招架。 她也不能说这是李元璟的遗腹子,若如此,将来这孩子会怀疑自己的身世,以至于和父亲生隙,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搅乱朝局,更是危险。 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行。 贺兰太后慢慢走近甄华漪,狠狠盯着她。 小甄氏并未侍奉过元璟,她腹中的这个孽子,必然是同李重焌通奸所得,要不然,李重焌不会对她毫无芥蒂,甚至珍之重之。 她看着甄华漪跪在地上满面挣扎,像是在看一只蝼蚁,让她兴致盎然。 她知道甄华漪在苦苦思索回答的利弊,但她其实并不想给她任何机会。 她冷冷道:“你不曾侍奉过先皇,你腹中的孽种是通奸所得, 如今,你既已是皇帝枕边人,这孽种就留不得了。” 甄华漪猛然抬头,嘴唇发白地看着她。 半晌,甄华漪咬牙说道:“棋子尽毁,太后还如何和陛下谈条件?” 她以为贺兰太后想要以她腹中子威胁李重焌,让李重焌放过贺兰家,没想到太后不管不顾地要害胎儿的性命。 太后笑道:“谈条件?本宫何须和自己的儿子谈条件?皇帝年纪轻,容易犯错误,若及时改正,本宫会原谅他,就像他小时候那样,但是,犯了错误,本宫必会惩戒。” 逼死兄长,将舅家下狱,贺兰梵虽深恨李重焌,但并不觉得李重焌敢违逆她。 只是他如此行事,太过不把自己及贺兰家放在眼里,他如此忤逆,必要以雷霆手段震慑,下次才不敢再犯。 是震慑,也是她的宣泄和报复。 贺兰太后冷冷看向太医,道:“还愣着做什么?端一碗落胎药来。” 太医浑身冷汗直冒,但迫于贺兰太后威势,只得取来了熬制好的落胎药端给甄华漪。 甄华漪不接,她握紧了手指直至指节发白。 玲珑扑了上来想要打翻这碗落胎药,却被死死按住。 贺兰太后使了个眼色,一个健妇接过太医手中的落胎药,捏着甄华漪的下巴,按到了她的嘴边。 又苦又酸的味道直冲入鼻腔,甄华漪甚至感到舌尖已经有这苦药味道,她摇着头挣扎,却被人扯着头发难以动弹。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砰”的一声,门口健妇被踢倒在地,哼吟不止。 “放下!” 甄华漪满面是泪回头,看见李重焌身着玄黄朝服冲了进来,他推开甄华漪身边的健妇,跪在地上抱住了甄华漪。 “狟郎!” 甄华漪用力拥住了他,将头埋进他的衣襟里,他襟怀中的柏子香浸透呼吸,冲散了苦药味道。 她叫出这两个字后,贺兰太后霎时间面若金纸,摇摇欲坠。 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李重焌,这世上也不该有人这样称呼他。 当年,只有她的妹妹贺兰昙这样叫过自己的孩子。 旧日的梦魇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 贺兰梵看着李重焌,声音凄历像是在尖叫:“你叫他什么?” 贺兰梵好多年没有这般惶惶无措。 当年她嫁给李召,对这个男人的身世性格都不满意,李召看出她的嫌弃,于是宠爱妾室。 妾室先她一步有孕在身,贺兰梵第一次感到慌张,李召是不尊礼教,不认嫡庶的人,若妾室生下来庶长子,将来李召的一切,都有可能被这庶子继承。 贺兰家对她再三施压,她一咬牙,在李召出征之时,毒死了妾室,一尸两命。 第二次惶惶不安,是在李召娶她妹妹的时候。 那时她与李召的关系已经不可弥合,贺兰家放弃了她,选择用她的妹妹贺兰昙来巩固与李家的姻亲关系。 这次,她毒死了她的妹妹,她腹中的胎儿却活了下来。 贺兰昙从此时常出现在她的梦境中,满脸血泪,向她索命。 贺兰昙说,阿狟不会放过你的,我的侍女徐氏会告诉他一切。 贺兰梵彼时不以为然,贺兰昙已死,徐氏虽带着那孩子走了,但一介草民,如何能敌贺兰家。 可是几年过后,那孩子回来了。 贺兰梵看那孩子孺慕地唤自己母亲,她心中冷笑,设法将他打发走,在他回秦州李氏的时候,放任他逃走。 但李重焌深肖其父,竟一战成名。 贺兰梵的梦魇愈发厉害,梦里,贺兰昙一刻不停地告诉她,徐氏会告诉他一切,李重焌会向她复仇。 贺兰梵便托付兄长,屠戮了徐氏满门。 李重焌回来后,因徐氏的死而沉默寡言,但所幸,对她尊重敬爱依旧。 贺兰梵大舒一口气。 从此贺兰昙的梦魇不再出现,她成了太后,永享尊荣,那贺兰昙,不过是一缕无人供奉香火的孤魂野鬼罢了,拿什么与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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