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逃难之时,她也是被当地豪族精心供养,预备利用她的身份给胜利者献媚。 或许她太过天真,但她的确有某些时刻,盼着过些真实的生活。 * 赛完马,已是黄昏,李重焌随手将缰绳扔给身旁的太监钱葫芦,满身汗气地走进晋王府。 太监钱葫芦本名钱福禄,是李重焌身边最得用的伴当,李重焌嫌弃钱福禄三字拗口,喜欢就叫他钱葫芦。 见李重焌不在身边了,钱葫芦悄悄瞪了侄子钱通宝:“你在宫里的时候盯着宝林娘娘发什么愣?” 钱通宝呆呆道:“侄儿没见过宝林娘娘那般好看的人,她还对侄儿笑呢。” 钱通宝立刻挨了一个大耳巴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咱家迟早要被你个糊涂虫害死。” 见钱通宝眼泪汪汪,钱葫芦又软了心肠:“罢了罢了,往后你可留心着,宫里的事没那么简单,别一不小心掉了脑袋。这回殿下回来,进宫的时候多着呢,太皇太后想皇孙儿想得紧,殿下怕是要经常去万寿殿看看。” 钱通宝又犯糊涂了:“方才听哥哥们说入宫的事,侄儿还以为是要去长乐殿呢,诶?怎么不是去太后宫里?” 钱葫芦沉下了脸:“多嘴,不该问的就别问。” 钱通宝又知道自己多嘴了,这回他不劳烦钱葫芦动手,轻扇了自己两巴掌,然后缩着脖子,一溜小跑着跟上了李重焌。 李重焌穿过廊桥,要去净房洗一洗浑身的汗气,却在廊桥上遇见了特意来堵他的张固。 李重焌拱手,作一个纨绔样子:“还未恭喜张侍郎左迁。” 李重焌回得突然,朝廷对他们的封赏尚未争清楚,但张固出身名门,才能出众,先被封了个侍郎。 张固正是要和李重焌讨论此事,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知是福是祸,朝中中书令前日猝死,空了个位置出来,臣稍微打听了一下,殿下却是朝臣众望所归。” 李重焌听罢拧了眉头,张固见李重焌思索,不敢叨扰,先行告了退。 李重焌除了衣裳进了净房,大半人高的浴桶于他而言却有些狭小,他沉入浴桶中,水哗啦啦地溢出撒了满地。 李重焌闭眼皱眉仰在浴桶中,滴答滴答的水声蓦地将他拉回到了昨夜,昨夜水渍声细微,却宛若震雷,轰得他耳膜鼓胀,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甄华漪濡湿的唇。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冷意。 甄华漪她怎么敢,在兄长的眼皮底下使尽手段勾。引他。 他望向了窗外怔怔出神,那里斜倚着几株含着白雪的红梅花萼。 李重焌忽而记起从前在燕宫中的一段画面。 着鲜亮红裙的甄华漪悄悄在桃花树下蒙住他的眼,素来轻佻肆意的少年郎面色薄红,神色顿然肃然。 少女声音甜美又凉薄:“母后只想我嫁李家,我嫁给你可好?” 自然不好,在少年李重焌的心中,兄长是能够撑起家族的松柏,而甄华漪和自己的仅有的关系,只能是叔嫂而已。 他也心知肚明,甄华漪对他的种种暧昧,不过是为了气一气兄长。 李重焌从浴桶中站起,水珠从乌发上淌下来,打湿了他的眉眼,顺着他的喉结流下。 他皱眉,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她? 李重焌神色淡淡,踏出了浴桶,拖出一地水痕。 他取来干帕子,将嘴唇狠狠一抹。
第6章 接近唇上有伤,未免不雅。 李重焌回京几日,收到众多长安权贵的宴会邀约,一时间炙手可热。 但李重焌竟闭门不出,让权贵们忐忑又惶惶。 回京以来,他暗地里拜访的第一个人,却是权势不显的京兆尹潘育,若传出去,定是让长安众人摸不着头脑。 潘府,潘育心中惴惴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晋王殿下,并不清楚这位贵人的来意。 袅袅茶水汽中,李重焌开口了:“我想请潘公查一桩当年旧事。” 潘育连声道客气,道:“殿下请讲。” 李重焌缓缓说道:“当年我养父母徐氏灭门惨案。” 潘育笑容顿僵,感到后背渗出了点点冷汗。 潘育心中恍然,怪不得李重焌会首先来拜访他。 京兆尹是一把锐利至极的剑,但潘育出身低微,又没有家族势力,怎敢真的对权贵们动刀子。他是空有高位,实则不堪一击。 潘育挤出笑容来,费尽心思糊弄。 李重焌微笑,看起来是被他糊弄了过去,宾客尽欢。 出了潘府,李重焌并没有离开,而 是躲在一架青帷小车里盯着潘府小门。 片刻后,卫离闪身进了马车,低声说道:“潘育慌慌张张派人去贺兰府。” 卫离说完,感到周身气息一凛,他抬头看见了李重焌眼中的冷色。 卫离将剑抽出一般,道:“如此没有眼色,我去结果了潘育。” 李重焌有些头疼,道:“这里是长安……收敛着些吧。” 卫离愤愤:“殿下不准备对付他?” 李重焌淡淡道:“我反倒要送他一份大礼。” 李重焌语气轻松,但看着潘府门口的石狮子眼神转冷。 潘育依附的是贺兰一族,他一遇见事就去通风报信,情有可原。 但愿是他想多了。 李重焌回了晋王府,看见一向在军帐运筹帷幄的张固在王府盘点处置太监宫女,甚是贤惠。 李重焌临轩而笑,被张固抓了个正着,张固于是刻意挑了李重焌厌烦的话说道:“殿下是时候为晋王府寻一个女主人了。” 李重焌不再笑了,叹道:“我倒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张固道:“并非是闲情逸致,殿下既然打定主意留在长安,与宫里宫外的交际频频,自然少不了一位王妃来打理,况且,殿下也老大不小了,需要一位小世子来稳定人心……” 李重焌感到太阳穴突突地疼,却听见张固下了一剂猛药:“殿下若不自己相看一位王妃,太后和贺兰家只怕会乐意效劳。” 李重焌面上轻松之色一扫而空。 张固还在喋喋不休:“臣其实觉得,贺兰家的娘子也不错,稳住贺兰家,日后殿下想要更进一步时,贺兰家便不会是阻力,说不准还会帮殿下,呵呵,从龙之功可是天大的诱惑。” 但李重焌并不想更进一步,贺兰娘子若为王妃,只会成为太后和贺兰恕安插在他身边控制他的绳索。 李重焌思量片刻沉沉道:“我会去见祖母,让祖母为我选一门亲事。” 想要绕过太后和贺兰家,李重焌能找的人就只有太皇太后了。 * 那日内苑一面后,甄华漪好些天没有机会见着皇帝。 在傅嬷嬷的反复催促之下,甄华漪不得不打起精神筹划起来。 甄华漪道:“将我那只簪子拿去换点银钱,御前的人依旧要打点着,圣上他……” 甄华漪顿了一下,脑子里蓦然出现了李元璟和李重焌两人的脸,她压住从前心中的荒谬疑心,有些失笑。 她拉回思绪,想到她贴近他时,他并没有那般平静。 甄华漪强行镇定说道:“若再有机会,圣上他未必不愿幸我。” 但甄华漪的这个机会迟迟没有来临,御前太监杨七宝被发落到了宫正司,这条好不容易走通的人脉一下子就断了,甄华漪有银子想使却找不到门路,王保全谨慎,轻易不接她的银子。 甄华漪别无办法,她想要去偶遇皇帝,也打探不到皇帝的行踪。 她盘算着见皇帝的机会,几天后宫里的冬至晚宴倒是能见着,但皇帝身边总会拥着一大群的人,她这个小小宝林只能在最末的席位里坐着,须得好好想个法子,趁着人少的时候大着胆子去见他。 再就是开春的春狩,皇帝后宫里人不算多,每年都会带着所有妃嫔前往围场围猎。皇帝有征战沙场的气魄,却苦于身体文弱,只好在围猎时候过过瘾,他不光自己过瘾,也喜欢看妃嫔们骑马射箭。 若是能在那时候表现一番,皇帝自会将目光投向她。 甄华漪这边仔细筹谋着见皇帝,有心栽花花不开,却陡然听到了晋王入宫的消息。 * 李重焌近日来常在万寿殿陪着太皇太后,而甄华漪时常去万寿殿为太皇太后抄经。 这让甄华漪开始认真考虑招惹李重焌的可能。 这个想法她暂且不打算让玉坠儿和傅嬷嬷知道,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傅嬷嬷仿佛看穿了她。 傅嬷嬷没有阻止,默不作声地将母后宫里的那些奇怪的书塞给她,只是有时忍不住叹息几声。 天蒙蒙亮,绿绮阁已经有了动静,玉坠儿用攒下的柴火烧了一大桶的热水,伺候着甄华漪沐浴。 玉坠儿好奇问道:“今日是要陪太皇太后礼佛么?” 甄华漪摇了摇头,暂时没有解释。 冬日里寒冷透骨,呵一口气都成了濛濛的雾,在这天气里沐浴并不是一件舒心事,但却是一件奢侈的事,炭火柴薪于失宠妃嫔来说,是能救命的东西。 甄华漪从前不曾觉得冬日沐浴难挨,也不觉这事奢侈。 那时候宫女会事先将浴房熏得暖烘烘,烧金销银也在所不惜。 甄华漪一大早梳妆打扮完毕,清清丽丽的模样,宛若水中芙蕖,她刻意打扮得清淡,但眉眼之间隐约的一股娇媚,恰若芙蕖映朝霞。 今日甄华漪去万寿殿,是为了李重焌。 甄华漪缓步来到万寿殿,与别处不同,万寿殿的宫人待她客气一些,也许这也是她乐意来万寿殿的原因之一。 宫人引甄华漪来到太皇太后的小佛堂,太皇太后跪在佛龛前颂念完毕,甄华漪跪在她身侧,扶起她的胳膊扶她站了起来。 她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时,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往后退了一步。 太皇太后拍着甄华漪的手笑道:“你来了,今天宫里热闹,你来正好。” 甄华漪心里有鬼,她今日是为了李重焌来的,听太皇太后的话,一时间觉得她若有所指。 太皇太后看她惴惴的样子,道:“怕什么,你和她们一般年纪,论出身,还是公主,比她们哪儿差了?” 甄华漪这才知道自己想左了。 太皇太后喜欢热闹,喜欢年轻的女孩儿,因此世家大族都喜欢将女儿送进宫陪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兴致勃勃,还在宫里请了琴棋书画的女先生,办了个私塾来教这些贵小姐们。 太皇太后并不忌讳提及甄华漪的出身,大周皇室和燕朝旧皇裔正是因为她沾亲带故。 太皇太后是甄华漪祖母的表妹,她念着这点血缘关系,在甄华漪入宫后颇为照拂。 说起来,甄华漪还算得上是李元璟和李重焌的表妹。 太皇太后说道:“如今做了皇帝的妃嫔,你要一心侍奉君王。论起来,李家对甄氏不薄,若不是先帝登上了这个位子,甄氏一族恐怕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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