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日过去,裴秉安又出了一趟短差,直到该宿在紫薇院的日子也没回来。 他不来,苏云瑶暗觉庆幸,他少来一次,她就少受一回罪。 这日清晨,苏云瑶照常去婆母院子里请安。 罗氏晨起照镜子时发现两鬓生出些白发,嘴角一直耷拉着,丫鬟倒茶时不小心洒到桌面上,罗氏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骂了几句,还要罚丫鬟出去跪着。 苏云瑶瞧出婆母迁怒丫鬟的原因,忙笑着道:“前些日子我去药铺,听说有一种药,只要涂在白发上,很快就会让头发变黑,要不我差人去买回来,母亲试一试?” 罗氏半信半疑地掀起眼皮,道:“真有这种药?” 苏云瑶道:“那开药铺的大夫我认识,他医术高明,不会骗我的。” 罗氏一喜,忙道:“既是这样,你快打发人买去。” 罗氏心里高兴,免了那丫鬟的跪,苏云瑶替丫鬟解了围,正打算走时,锦绣院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院里廊檐底下的鸟架上养了只黄嘴鹦鹉,进屋前,裴宝绍先去逗了几下,才往正房里来。 他今年十六岁,一身宽袖海青色锦缎长袍,腰间系着玉带,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生得俊俏,眉眼不似裴秉安那样沉冷,是个翩翩郎君。 见了苏云瑶,裴宝绍笑嘻嘻地一拱手:“今天这么巧,遇见了大嫂。” 苏云瑶头疼地点了点头,转身便打算离开。 她与裴宝绍极少碰面,因他在国子监读书,有时住在 书院里,偶尔节假相见,三弟最常做的事,便是开口问她要银子买东西。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走几步,裴宝绍已一溜烟追到她面前,道:“大嫂,我得买一匹千里马!你不知道,骑射的课程,我总是比不过别人,不是我骑术不好,都是因为我没有好马!我的好几个同窗都买了西域来的千里骏马,那马个头到我的肩膀那么高,甩开蹄子跑得比我的马快好几倍,要是我再不下手买一匹好马,骑射课程,我就得垫底了!” 听到儿子这样说,罗氏也马上吩咐儿媳:“课业要紧,你打发人去给你三弟买马!” 苏云瑶深吸口气,保持着表面的沉静端庄,尽力微微一笑。 西域的千里好马,得上千两银子起步,就算裴秉安的岁禄都交到她手上,也未必够给三弟买这样一匹马,更何况,他一分银子都没给她。 可当着婆母的面,她又不好直截了当的拒绝,便笑道:“母亲说的是,三弟的骑射课程要紧,不过,买马的事我不懂,这事还得问大爷,等他办差回来了,我替母亲与三弟问问他。” 话说完,她便像是怕被鬼撵上似的,急忙跨出了门槛。 刚出了门,裴宝绍又撩袍追了出去,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大嫂定要跟大哥说清楚,这可是我的头等大事,别耽误了!” 三弟要买马的事,让苏云瑶着实有些发愁。 这事她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等裴秉安办完差回来那一日,她只好去了他的院子。 到了静思院,裴秉安却不在,他去金吾卫处理军务,还没回来。 静思院院子虽大,却冷冷清清的,裴秉安喜欢安静,不习惯人近身侍奉,除了扫地浣衣的粗使丫鬟春桃和两个看守书房的护院,院里再无他人。 那护院面色冷肃尽职尽责地立在书房外面,不允许旁人轻易进入。 苏云瑶刚嫁进来时曾去过一回,给裴秉安泡了盏茶,他一句话没说,便让她离开了,自那之后,她也没再自讨没趣过。 去正房等了他一会儿,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点亮灯后,苏云瑶又等了会儿,等得很是无聊。 这屋子里只有些规整排列的桌椅,像肃然有序站岗的兵卫,默然显出一股冷肃的氛围,实在沉闷无趣。 她便从香盒里拣出一块梅花状的香饼,置于香炉上燃着。 到裴秉安平时该下值的时辰,大厨房送了晚食过来,一碗百合红枣粥,几碟清炒小菜,都是他爱吃的,苏云瑶尝了几口,没滋没味的,便放下了筷子。 裴秉安回府的时候,已到了半夜时分,外面黑漆漆一片,正房内却亮着光。 大步走到房内,沉冷视线利刃似地环顾一周,才发现他的妻支着下巴坐在桌子旁,不知等了他多久,脑袋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已朦胧睡着了。 桌子上的饭菜,不消说,已凉透了,香炉上却飘着细雾似的白烟,清淡的香味弥漫在房内。 他皱了皱眉,伸出大掌,在她肩头拍了一下。 肩头一沉,苏云瑶很快睁开了眼睛。 看了眼面前的人,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睡了过去,苏云瑶定了定神,扶着桌沿起来,道:“夫君怎么下值这么晚?” “今日军中有些要事,回来得便晚了些,”公务上的事,他向来不同她多说,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剑眉倏然拧起,转而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 苏云瑶揉了揉额角回想,睡得发懵,一时竟有些忘了,她在这里等他,要同他说什么来着? 裴秉安垂眸凝视着她。 她微微蹙起秀眉想事,悠亮的光线下,白皙小巧的耳垂落入眸中,似一团温润软玉。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眼,又移目看向那熏香。 似有所悟地收回视线,他径自换了寝衣去沐浴,淡声对她道:“今晚别走了,在这里睡吧。”
第7章 烛火噼啪一声,唤回苏云瑶发懵的思绪,也让她突地想起,她之所以到他院子里等他,是为了三弟要买马的事,不是要宿在他院子里。 裴秉安已去了浴房,苏云瑶耐心在房里等了他一会儿。 没多久,男人便沐浴归来,高大挺拔的身体套着墨色寝衣,肃冷刚毅的脸如往常般无波无澜,他阔步走近,垂眸扫了她一眼,便沉声道:“上榻吧。” 苏云瑶道:“夫君,我......” 还没等她说完,裴秉安已伸出大掌掀开床帐,公事公办地说:“外出办差,耽误了去你院子,今日补上。” 苏云瑶揪紧了衣襟,乌黑的眼珠急迫地转了几圈,想要找个合理的借口拒绝。 短短片刻,见她没有回应,男人已拧眉看了过来,目光逐渐沉冷,道:“今天不便,那明天再补?总归是要补上的。” 苏云瑶默默深呼一口气。 明天补自然不如今天补,至少他忙了一天,消耗了气力,不会有那么多蛮劲,榻上也能少受点折腾。 苏云瑶硬着头皮一步一挪朝他走去。 磨磨蹭蹭走到床沿边,裴秉安捏住她的腕骨,将她轻轻一带,便毫不费力地带她上了榻。 男人沐浴过后,身上依旧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大掌攥住腰身的时候,苏云瑶吃痛,皱眉闷哼了一声。 裴秉安突然动作一顿,似是想起什么,俯身在她唇畔,轻点了几下 之后杀伐果决,攻城掠地,强势而霸道,将一切唇齿间溢出的声响,撞碎在波涛起伏中。 清晨再醒来时,天色还未亮,苏云瑶看了看身旁,早已空空如也。 她咬牙坐起身来,拥着被子揉了揉酸痛的腰身,心中暗暗骂了几句。 裴秉安这厮今年二十六,年纪可不小了,又不是风华正茂弱冠之年的男子,昨日又忙碌了那么久的军务,怎么还这么血气方刚? 他极其自律,每日五更起床,无论刮风下雨,从未改过,就算昨晚在榻上折腾了一个时辰,也没多睡片刻。 昨晚的衣裳搭在衣架上,苏云瑶坐了会儿,身上好受了些,便下榻穿了衣裳。 屋里没有铜镜,苏云瑶只好对着水盆照了照脸。 这次嘴唇虽没有咬破,却红肿了一块,苏云瑶又恨恨腹诽了几句,之后以指做梳,梳了梳头发。 她没有挽已婚妇人的发髻,只简单将头顶的发用簪子挽起,其余的乌发随意地垂在肩头,像没出阁时那样。 推门走到院外,遥遥看到宽敞得能跑马的庭院中,东南角靶场那一边,裴秉安一身黑色劲装,手持一把弓箭,正在靶场练箭。 晨光熹微,天色尚未大亮,他目力却极好。 箭尖瞄准靶心,伟岸挺拔的身形如高崖青松般屹立不动,稍顷后,劲风走过,手腕顺势一抖,羽箭倏然飞出,正中靶心。 一连十箭,皆是如此。 苏云瑶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在他放下弓箭的时候,快步向他走去。 “夫君。” 微亮的晨光中,风吹乱了她肩头的乌发,裴秉安面无波澜地转眸,看见那纤细的身影时,目光恍然停驻了一瞬。 “夫君,三弟要买西域的千里马,府里银钱不够,我没法子,你看该怎么办?”苏云瑶问道。 裴秉安沉思片刻,沉声道:“骑射课程重要,若是旁人都有好马,三弟也该有一匹。” 苏云瑶意外地扬起秀眉。 听他的意思,是打算拿银子给三弟买马了? 若是他当真能交来银子,她可以替他帮办事。 苏云瑶正要问他打算出多少银子时,却突然又听他道:“只是银钱不足,确是难事,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苏云瑶:“?” 她故意把难题抛给他,他反过来又问她该怎么办? 苏云瑶无奈揉了揉额角,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银子,她也没法凭空变出匹千里马来。 不过,虽说马匹好坏重要,骑术同样重要,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三弟自信自己骑术不差,事实未必如此,苏云瑶道:“夫君的部下可有擅长骑术的?” 裴秉安点了点头,他的属下人才济济,甚至有几个年轻卫兵骑术与他不相上下。 “那就请夫君差人过来教三弟骑马吧,待三弟骑术练好了,骑射课程自然会有更好的成绩。” 裴秉安拧眉沉吟起来。 她的办法不无可取之处,只是单单这样,三弟未必能超过旁人。 看他一时愁眉不展的 模样,苏云瑶心中莫名觉得解气。 她的腰还隐隐有些酸痛,也该让这位裴大将军发愁一回家宅里的事。 他迟迟没有开口,苏云瑶弯唇笑了笑,柔声道:“夫君要是觉得可行,那就先这样定下?” 裴秉安沉默片刻,道:“可还有更好的办法?” 苏云瑶抿唇,乌黑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转。 三弟经常缠着她要银子,实在让她头疼,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国子监都是官宦子弟,家境非富即贵,同窗之间攀比之风严重。 裴宝绍还年少,不知银钱金贵,难免会与人攀比。 这次要与人比马,下次便可能会比其他更贵重的东西,为了杜绝后患,最好让裴秉安这个当大哥的亲自出面,杀杀这种风气。 他虽没银子,毕竟身居高位,受皇上器重,说话有分量,不看僧面看佛面,国子监的教授们定然不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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