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他狂妄好色的秉性,她觉得,这次他没有得逞,以后他未必会轻易善罢甘休。 她开香铺,做生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下次,他脑子变得聪明些,想法子搅乱她的生意,逼得她走投无路只能求他,那她就陷入了被动棘手的局面。 现在,她需要找一棵大树依靠,一来可以保全她的生意,二来,可以保护她不受常氏之类不怀好意的宵小之辈骚扰。 思来想去,记起景王殿下请她为皇帝做的熏香,斟酌一晚,天色微亮时分,她沉沉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动手做起了最熟悉不过的紫薇伴梦香。 ~~~ 狱所,监房。 一灯如豆,暗沉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 身姿笔挺地坐在书案前,案上的书卷迟迟没有翻过一页,裴秉安剑眉紧锁,频频向监房外望去。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孑然一身,余生再无所盼,这处监房,是他心灰意冷时,隔绝外界烦扰,默然自省之处。 可一想到苏氏来探望他时,没有携带徐大夫亲手给她做的八珍蜜枣丸,他便忽然觉得这方狭小逼仄的空间,实在不该久留。 寂然无声中,他霍然起身,负手来回地踱起了步子。 没过多久,监房吱呀一声,雷震虎蒲扇大的手掌拎着酒坛,大步走了进来。 “大哥,我带了酒,咱们一醉方休......” 裴秉安锐利的视线盯着他,” 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雷震虎一拍脑袋,恍然想起了此行最要紧的事。 “大哥,你看我这个笨脑子,差点忘了,都给你打听清楚了,皇上给徐大夫与郡主赐了婚,年底就要成婚了。”他粗声道。 愕然片刻,裴秉安平直的唇角悄然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就这些?”他沉声开口,“徐大夫......他同意了?” 雷震虎肯定地点了点头,圣旨已下,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抗旨不遵,那是掉脑袋的事儿。 不过,听说徐大夫病了些日子,病情好了之后,便去了地方州县行医,暂时离开了京都。 “大哥,还有一事,”雷震虎抬起大手挠了挠头,回想了一番暗中守护苏娘子的兵卫汇报的话,道,“那天大嫂与小妹回去的路上,遇到了那姓常的,双方大打出手,是景王殿下解了围。” 常天鸣? 闻言,裴秉安脸色沉冷如冰,剑眉几乎拧成了一团。 他尚未出狱,知晓他被贬官削爵,常氏胆大包天,竟敢纠缠她们!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轻易答应皇上三个月后再离开这里。 回完话,雷震虎提着一口没动的酒坛离开时,裴秉安冷声道:“继续派人暗中守护苏氏,莫要掉以轻心,若她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我!” 听到这话,雷震虎情绪复杂地咧了咧嘴角。 大哥一向是部将的楷模,行走的铁律,一心扑在军务上,从不会为什么儿女情长所困。 可这回—— 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他执意与大嫂和离时,他们还苦劝来着...... 暗暗腹诽几句,雷震虎神色凝重地摸了摸自己的项上人头:“大哥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吩咐过部下,裴秉安依然眉头紧拧。 想到苏氏被那可恶的常氏纠缠,他实在担心她会心生害怕,夜间难眠。 只有亲眼看到她,他才能放心。 夜色已深,整个监房安静得落针可闻,他换上墨色长袍,如入无人之境般,脚步沉稳地了离开狱所。
第70章 深夜,苏宅寂然无声。 一弯玄月隐藏在暗云之后,晦暗夜色下,惟有正房的窗畔,露出些微亮光。 这个时辰,房里的人还没有入睡,纤细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似在低头认真地调制着熏香。 角落处,墨色长袍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裴秉安屏气凝神,负手立在一丈之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 良久,窗里的人起身伸了个懒腰,之后突然似有所感,缓步走到窗畔,抬手推开了窗户。 窗户推开的刹那,裴秉安倏然隐匿于暗影中。 房中,苏云瑶蹙起秀眉,展眸看向外面的院子。 夜色漆黑,角落处阴影笼罩,看不太真切,但莫名其妙的,她似乎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清冷如雪后青松,似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夫妻三年,这种独特的气味她再熟悉不过,除了裴秉安,不会再是旁人。 可很快,她揉了揉隐隐发闷的额角,毫不犹豫地转身关上了窗户。 一定是她调制紫薇伴梦香太久,累得有些恍神。 宅中有青桔守夜,有什么动静轻易逃不过她的耳朵,且不说这个,裴秉安尚在狱中,怎么会深更半夜到苏宅来? 心绪不安,也许心底无端记着他那满身纵横交错的杖痕,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默然轻吸一口气,压下有些烦躁的情绪,她吹熄灯烛,上榻歇息。 窗外,听到房里传来窸窣的动静,不久后又归于平静时,裴秉安无声走近窗旁,视线沉沉落在窗台的袖箭上。 垂眸端详了几瞬,他波澜不惊的眸底,突地闪过一丝冷笑。 那是徐大夫曾为她做的袖箭,表面精巧无双,实则徒有其表,机关处晦涩难用,恐怕连箭簇都难以发出。 他曾亲手为她做过一只袖箭,只是那徐大夫先他一步,那只袖箭,至今还留在他身边。 沉思几息,自袖口摸出青竹袖箭,替换了那只中看不中用的袖箭,裴秉安悄然勾起唇角。 无声离开苏宅后,校尉胡同响起一阵极轻极快的马蹄声,他扬鞭催马疾驰过街道,于暗沉夜色中,径直向常府奔去。 ~~~ 翌日一早,清晨起来对镜梳发时,外面忽然传来青桔大呼小叫的声音。 转眼间,她手中举着一把袖箭,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小姐,这袖箭没坏,又好了!” 说着,她按下箭筒处的机关,对准院里的一丛绿竹发了一箭。 只听砰的一声,看似细小的箭簇竟蕴含着惊人的能量,手臂粗的竹子竟像刀劈斧砍一半,齐刷刷断了半截。 苏云瑶也觉得惊奇不已。 那日路遇常天鸣,这袖箭虽没派上用场,但她掂了掂分量,便知其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总觉得这袖箭虽看似与之前的一样,却好像又有些不同之处,就在她疑惑不解时,突然传来了几下拍门声。 大清早,裴淑娴便来了苏宅,丫鬟春燕跟在她身后,还大包小包提了不少东西。 一进门,裴淑娴便朝西跨院的方向打量了几眼,不过没见苏千山的影子,她便收回了视线。 “苏姐姐,千山哥哥的伤势怎么样了?”她担心地问道。 夺下常天鸣手中的带刺玄铁马鞭时,苏千山的右手划破了皮肉。 其中一道割伤几乎深可见骨,很快该要参加武举了,他的右手却无法握笔拉弓。 想到这件事,裴淑娴便内疚不已,若非当时她一时冲动下车,他也不至于因为救她而受伤。 她带的这些补品、伤药还有书本,就是为了送给苏千山,希望他能尽快养好手上的伤,不要耽误了举试。 看她担忧愧疚的模样,苏云瑶温声安慰了她几句不要自责,始作俑者是常天鸣,此事怎能怪她? “他在院里养伤,大夫看过了,近日他的手不能握弓,只能静心读书,青桔刚去送过早饭,说他在用功研读兵书呢。” 裴淑娴点了点头,道:“我从三哥那里拿来了不少书,想是会对举试有用,我给他送过去吧。” 听她提起裴宝绍,苏云瑶下意识道:“宝绍可在准备科考?” 说起这个,裴淑娴不由气呼呼捏紧了团扇。 因大哥贬官削爵,三哥也被国子监退了学,如今他一天到晚不在府中,更别提他会准备秋季的文举了。 祖母早气病了,母亲身体不好,还对三哥一向溺爱,数落了他几回,便不舍得再责骂他一句了。 “他才不会有心思读书,现在大哥不在家,无人管束得了他,也不知他跟那些狐朋狗友去了哪里。” 说完,懒得再提他,裴淑娴便带着春燕去了西跨院。 裴宝绍的事,随口问了一句,苏云瑶并没放在心上。 裴家的当家人进了监房,府里乱成一团并不出人意料,等裴秉安出了狱娶了妻,府里有了操持琐事的贤妻,即便裴家荣光不再,一切还是会慢慢回归正常有序的。 用完早饭,她便打算带着紫薇伴梦香去凝香坊。 之前景王殿下打发人问过她香饼做得如何了,她与他约好了今日到香铺取香。 只是刚到出了宅子,便听到两个身着金吾卫兵服的士兵站在胡同角落里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常大人府上昨晚闹鬼了,听他们府里的人说那鬼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黑影,常大人还在睡梦中,便被那鬼捉住腿敲断了骨头,啧啧......” “这事听着稀罕啊,真有鬼假有鬼?该不是被人打了吧?” “那谁知道?要说是人为的话,我觉得不太可能,谁能深更半夜潜入房中打人,还能不被发现?” “嗨,管他是人揍的,还是鬼捉的,都是活该,仗势欺人的东西......” 话未说完,看到前夫人苏氏出了院子,两人立时闭嘴噤声,作出寻常巡逻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左右看了一番,便身姿 笔挺地退到了胡同外。 登上马车,去香铺见景王殿下的路上,苏云瑶一直在默默思忖士兵的话。 常天鸣又被打断了腿?这实在让她意外。 虽说恶有恶报,但她绝对不相信是什么神鬼为之,这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莫非是他的仇家太多,被人报复了? 可那会是谁呢? 想了一番,虽琢磨不出什么结果,但不管敲断他腿的到底是谁,知道这个消息,她便心情大好地勾起了唇角。 至少在那好色纨绔养腿的这段日子,她不用再担心什么。
第71章 紫薇伴梦香,顾名思义,其若有似无的清淡香甜气味,如清晨初绽的紫薇花相似。 它所用的原料繁多而贵重,首先需得准备初春摘下的头茬紫薇花,阴干后研磨成粉,再辅以南洋产的沉香、檀香,东海的青皮鳄梨,极寒之时雪山顶的雪莲,最后,还有加入几味可以治疗头疾的药草——这种熏香,古方上没有记载,市面上也从未见售,可谓罕见至极,可对于苏云瑶来说,却是再常见不过的一味香饼。 因为娘亲在世时,最爱用的,就是紫薇伴梦香,这种清淡悠长的紫薇香,时常甜蜜地笼罩在她身侧。 过了许久,思绪悄然回笼,苏云瑶无声轻叹了口气,纤细的手指爱惜地摩挲几了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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