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心爱的女郎面前,段郁还是想最后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体面地离去。怀了孩子应该恭喜,虽然他满心酸楚,笑得比哭还难看,但仍冲越棠说:“王妃要做母亲了,臣为王妃高兴。” 越棠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多谢......” 太子偏身挡在越棠身前,接过话说:“孤会照顾好王妃,段将军不必挂心,早日上路,去北庭为朝廷守疆土,为自己搏功勋吧。” 段郁惨然点了点头,不甘但认命。再看向太子,心态微妙地发生了变化,甚至能略略为他接下来的不易感同身受,“殿下要立睿王妃为太子妃,这条路只怕不好走,若有什么能用得上臣的地方......”他吸了下鼻子,“臣愿为王妃与殿下效劳。” 太子泰然说好,“北庭事宜,过两日孤会召段将军商谈,今日是天子寿辰,举国同庆,就不谈公事了。” 段郁终究是告辞了,那背影一摇三叹,充满了故事感。越棠等他走远,方恶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谁怀了殿下的孩子!为什么要造这种谣?” 太子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说:“试试效果。” 越棠起先没听明白,反应过来后简直不可置信,难道他还要继续散播谣言? 越棠有些恼了,可众目睽睽之下不愿与他多有牵扯,撂下一句“你休想”便转身要走。太子见状,忙追上一步,低声道:“孤不会散播出去的,孤只告诉父皇一人。今日延英殿寿宴后,孤便打算与父皇摊牌,向父皇言明要迎你做太子妃。” 噢,原来是这样,拿一个虚假的孩子在陛下面前当筹码。越棠的口气有些鄙夷,“殿下说有法子说服陛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办法?欺君之罪,我觉得不大好,实在不行还是算了吧,殿下不必勉强。” 怎么能算了呢!太子没想到她依旧这么不坚定,于他而言这是头等大事,可她倒像是可有可无。太子强压郁闷,向她解释:“孤向父皇陈情,晓以利弊,并不是拿此事当筹码,顶多只是推波助澜一下。” 其实向皇帝摊牌并不算难事,毕竟周家女郎家世品貌皆无可挑剔,否则当日也不会被禁中选为睿王妃。她是顶好的人选,他娶她的心如磐石,对于朝堂上可想而知的异议,也着手铺开了周详的应对之策,在皇帝看来,这或许是没有必要冒的险,但他此时若再提一提皇孙——险是必要冒的,不如就这么办吧!父子同心协力把这事促成了,也好早日让皇孙承欢膝下,皆大欢喜。 至于欺君......谁说一定是假的呢,前些日子的马奴不是白演的。 越棠却仍旧犹豫,“陛下寿辰,你送这样的贺礼多不合适,小心把陛下气病了,还是改日再说吧。” 太子心意坚定,说不行。像这种谈话事不宜迟,反正根本没有所谓的好时机,不论何时都是一颗惊雷。他并不畏惧向皇帝坦白,甚至是迫不 及待,与心上人两情相悦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就应该昭告天下,而不是将她藏起来,背地里偷偷摸摸。 总之打定了主意,今日必要趁着万寿的喜气,把事情办成。 太子殷殷叮嘱她:“最迟后日,宫中应当就有旨意下来,孤一有消息便会告知王妃。王妃在睿王府应当是住不久了,不如早做打算,免得临时收拾起来手忙脚乱。” 要见诸御前了,这让越棠惴惴不安,后来万寿宴上举酒倾杯,随众人齐唱祝祷词,她念得格外诚心,总有种做错事的幻觉,只希望皇帝的愉悦多一些,及到太子陈情的时候,多少能抵消一点的惊怒。 筵席散后出宫回到睿王府,走在熟悉的庭院里,越棠想起太子的话,这王府她是住不久了,不由生出许多不舍。她还记得嫁入王府那日是腊月十七,算来至今尚不满九个月,春花秋月都没能看满一整年,实在是遗憾。 其实睿王府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富丽堂皇与世无争,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安乐窝。可现在竟要走了...... 午后起了风,双成去房里取了件夹袍,拐进园子里,却见王妃对着一株开谢了的金桂眼泪汪汪,忙拿手巾替她拭泪,“王妃怎么哭了?” 越棠见她来,愈发哭得伤心了,眼泪拭不干,索性抱着双成哭了个痛快。双成拍着她的背,等她哭完了才问:“王妃是不是怕了?” 越棠确实有些怕了,舍弃手边实实在在的安定和快乐,投身进一场未知的命运,这不是简单的事。畅想时谁都自以为勇敢,临到眼前时难免生怯。 她甚至开始打退堂鼓,“要不然算了吧呜呜呜......我不当太子妃了......让我一辈子在王府骄奢淫逸、不思进取吧呜呜呜......” 唉,双成觉得她多虑了,东宫的宫门也上锁,太子妃关起门来过什么样的日子,还不是随她乐意嘛!她哄着越棠说:“王妃不喜欢太子殿下吗?成为太子妃,王妃便能多一重快乐,那不好吗?” 确实快乐,太子殿下一体两面,储君与赵铭恩各有各的风采,不论是与他斗智斗勇还是水乳交融都很有趣,很让她上瘾。可那一重快乐的代价,是无穷多的麻烦,或许还有伤心失望,快乐与烦恼是不能相互抵消的,都将在她的生命里留下深重的印记。 哭了一通,哭散了心头萦绕的离愁别绪,越棠逐渐把思路捋顺了。说到底,她本能地热爱新鲜的人生体验,睿王府是平缓的小溪,东宫乃至紫宸殿是大江大河,有乱石击水,泥沙俱下,一路上却会经过更多的风景。 越棠从石凳上站起身,气势磅礴地一挥手,广袖在晚风里猎猎飘摇,“走吧,我们往更高的地方去。” 临到转角时忍不住回首,那株金桂微微摇动,在深秋中姿态雍容,若睿王还活着,她或许会收获另一种安逸的岁月吧!越棠眨了下眼,冲金桂微笑致意,然后翩然走远了。 过了两日,禁中果然有旨意传到睿王府,借着太后忌辰的由头,命睿王妃奉太后冥福,批真服,修宝供,住太和宫道观,令所司择日备礼给牒云云。
第70章 FinaleFinale 与明面上的旨意一同传遍京城的,还有东宫刻意放出来的风声。于是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晓了,今日睿王妃入道祈福,是为日后册封太子妃做准备。 不必说外头作何反应,睿王府里率先炸了锅。 虽然一部分人早有预感——当初那个深受王妃信赖的马奴就是太子殿下——打从这个惊人的事实被揭露起,王妃身边的亲信们,便隐约期盼事态的发展。可更多的人事先一无所知,震惊之后,更有彷徨,王爷薨逝王妃入道,煌煌亲王府就这么散了?那他们这些人呢,该何去何从? 许多人都舍不得,凭良心论,睿王妃是位好主子,虽年轻但镇得住场子,管起事情来蜻蜓点水,却讲究规则,和善慷慨又能提供鲜明的秩序感,可着满京城找,也难找到比睿王府更好的去处。 越棠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有个好名声,对未来又添了几分信心,既然睿王府她管得不错,那再大一些的东宫,多加把劲,想来也不在话下吧! 与身边亲近的人话别,越棠也有无限惋惜,尤其是平望,她稳妥持重,总能替她将身边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于她偶尔出格的行为,也从不多置喙,尽全力包容她帮助她,遇上她是自己运道高。 越棠留给她重重的赏钱,说:“你是禁中出来的人,籍契在内侍省,去留不由我做主。但若日后......”她赧然一笑,“若日后,我能在宫中说得上话了,一定由你自己的意思,不论宫里宫外,都替你安排一个好归处。” 平望在宫中见多了风浪,如今也处变不惊,她接过越棠的赏,忖了忖,却又含笑推了回去。 “王妃此去,是奔更好的前程,途中大约会有些沟沟坎坎的,但奴婢相信王妃一定会迈过去,站到您该站的位置上,奴婢期待与您的重逢。”平望霎了霎眼,语气难得促狭,“等王妃登了高位,奴婢再向王妃讨一份更丰厚的赏吧。” 似乎身边人都对她很有信心,送别出征的壮士一般,积极地为她打点行装。 依依不舍地再逛一遍王府,西路上的池塘才修完,秋日晚晴疏淡,池畔梅枝嶙峋,精致清爽,并不显得萧瑟。双成在游廊上探身冲她招手,“王妃,您快来瞧!” 越棠走过去,只见双成对着几株一尺来高的小树苗傻笑,她没闹明白,“瞧什么?” “温泉宫的五色池,王妃忘了吗?咱们掷了两枚铜钱,奴婢许愿枇杷树能顺利抽条,您瞧,果然长得甚好。”转而想起王妃的愿望,不由抚掌笑道,“您不是许愿天赐良缘吗?如今也应验了,可见那五色池的确有些神通。” 神不神通还有待考证,越棠只是遗憾,若这枇杷树真能开花挂果,她们是吃不着了,到时候不知会便宜了谁。 * 那日入太和宫,宗正寺派来的车马赫赫扬扬地停在王府门前,打头的两列内侍举暗八仙的八宝仪仗,其后骏马骖驾,九龙伞并孔雀扇,护送的禁军铺陈满街,里外里将坊院围堵得水泄不通。 太子人虽没来,却高调地送了她半副储君仪仗,越棠顿时不慌了,腰杆子挺得倍直,平静地接受万众瞩目。是啊,她又不想当这太子妃,是太子千方百计求她当的,她值得,就该这么的理直气壮。 双成则感慨万千,“这就是夫荣妻显啊。” 车驾一路向东,出延兴门十余里至太和宫,阖宫的道士倾巢出动,在灵官殿前列队相迎,道观里辈分最高的长平真人亲自替她戴冠,又传她宗正寺颁发的度牒,至于其它听经受度之类的章程,一应从简,这就算礼成了。 俗世中的煊赫不便带入山门,过了灵官殿,便只剩下越棠与双成二人,由道童引领着往住处去。后山风景依旧,太和宫特地僻了个小院给她住,与外客落脚的山房分属梨园两侧,随处望去都是青山秀水,与骊山的精美壮丽相比,这儿更像是一幅朴拙的水墨画。 院墙外有东宫翊卫戍守,门前还有内官及两名女使,见了她对插着 袖子行礼,“周娘子安好。” 宗正寺赐了她一个“慧照”的名号,外头的小道童称她仙姑,小院的门一关,她又回复成了周娘子。心情愉悦地逛了逛,是个两进的院落,前院正中一间敞轩,两掖各有庑房,后头则是五间阔的正屋。后院里有花草有菜圃,简单却宽敞,庭前闲看云卷云舒,这日子想想就惬意。 安顿好后,在敞轩中坐下来,内侍上前长揖道:“臣曾立,负责为周娘子守好宅院,打点饮食起居,娘子有事尽管吩咐臣或女使们,无论是太和宫,还是东宫,臣等一定尽全力为娘子大开方便之门。” 越棠转头打量曾内侍,圆脸圆眼神情活泛,说话也不像寻常宫人那样一板一眼。原以为就太子那种端稳的性情,东宫的气氛一定很沉闷,看来并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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