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湄听他岔开话题,“嗯”一声:“理应如此。” “皇姐这次打算送朕什么礼物?”他垂着眼,似随口一问。 辛湄知晓他在意这个,况且又是二十岁的及冠礼,更马虎不得,哄道:“陛下放心,为你庆生,我哪一次怠慢过?” 辛桓眉头松动,唇角总算恢复些笑意:“行,那朕便拭目以待了。”
第5章 “这一次,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辛湄没理会辛桓的警告,离开皇宫,便叫人给谢不渝送了请柬,相约今夜戌时在“故人来”酒楼三楼雅间相会。 侍女棠儿重伤,仍在府里将养,轮班的果儿陪同辛湄出席。入座后,她为辛湄奉茶,叫来伙计,翻看菜谱。 “殿下,蟹酿橙要来一份吗?奴婢记得以前谢小侯爷爱吃这个呢。” 相较棠儿,果儿开朗爽利,更多一分活泼。很久以前,她为辛湄、谢不渝牵线搭桥,立过不少功劳。 辛湄点头:“再来一份煿金煮玉,一份茭白鲊。山家三脆、炉焙鸡、酥黄独……还有蜜煎樱桃,都各来一份。” “是,贵人稍坐,这便吩咐后厨备膳。”伙计收走菜谱。 以前,谢不渝爱带她出宫来玩,永乐街的各大酒楼都被他们吃了个遍。他最爱吃一家酒楼的蟹酿橙,说滋味鲜美,模样也漂亮,每次开席前,都要先点一份来解馋。 蜜煎樱桃也是他偏爱的吃食。新鲜樱桃去核加蜜后,慢火煎熬,做成琥珀色的果饯,盛在琉璃碗里,瞧着玲珑可爱,吃起来更香甜诱人。她不太爱吃甜食,有一次他使坏,吃完一颗樱桃来亲她一下,弄得她嘴里也溢满黏腻甜香。 辛湄忽然发现,跟她在一起的谢不渝其实的是很黏人的。 五年来,坊市兴衰,永乐街少了几家酒楼,谢不渝以前最爱的那一家便垮了。如今永安城里,唯有这一家新店里的蟹酿橙、蜜煎樱桃仍是记忆里的味道。 辛湄想,他今夜若是能尝一尝以前喜爱的滋味,应该会高兴吧? 暮风拂面,辛湄喝着茶,往窗外望去,云天尽头残余一线金辉,夜幕灰蓝,街巷里华灯初上。 时辰不早了。 谢不渝暂时没来,莫不是公务繁忙,耽误了? 辛湄心里突然有些咯噔,想着不会。他一向不骗人,至少从没骗过她,今日既然应下了,便会来。 大不了,她多等一会儿便是了。 戌时三刻,夜幕漆黑,伙计送来一盘盘珍馐,每一样都是照着谢不渝的口味点的。他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辛湄看着那些菜肴一样样被摆上案几,又一点点地冷掉,整个人僵坐着,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殿下,谢小侯爷想必是有要事耽误了,奴婢派人去瞧一瞧。”果儿有些慌了神,谢不渝既然答应赴约,为何一直不来?眼下离戌时都快一个时辰过去了,他要是再不来,岂不是存心戏耍辛湄? 辛湄不言,看着满案残冷蔬食,突然自嘲一笑。 “不必瞧了,他不会来了。” * 永乐街高楼林立,勾栏酒肆沿街绵延,鳞次栉比。 故人来酒楼对面,另有一座三层阁楼,牌匾上刻着“八方来客”四个大字,乃是这条街上颇有名气的一大酒楼。 雅间里,烛灯未燃,一片漆黑,谢不渝靠窗而坐,手里拿着半盏酒,望着对面的一排槛窗。 辛湄坐在那里,整整一个时辰,一动未动,单薄身形像被剪下来的一片纸。 谢不渝想起今日在文德殿外遇见的她,雍容尊贵,依然是那样美,也依然会对他笑。 他很奇怪,她是怎么笑出来的? 外面传来脚步声,孔屏推开房门,醉意微醺,嘟囔着黑乎乎的,要寻火折子点灯。 “不要点灯。”谢不渝道。 孔屏听出他情绪很不好,收敛容色,凑至窗前端详片刻,费解道:“二哥,一晚上了,杵在这儿看什么呢?” 谢不渝收回目光,喝尽杯中残酒,又提起酒壶,倒了一杯。 孔屏委实不懂,今日不少同僚为谢不渝接风,设宴于此,他既答应来,来了又躲在这间房里喝闷酒,半天不出去,跟以前发酒疯时一样,真是愁煞人也。 “二哥。”孔屏望向对面,忽然发现玄机,“你该不会是在看那位姑娘吧?” 对面那间房屋开着一半窗户,有一女郎坐在窗后,身姿妙曼,气质尊贵,但形影茕茕,莫名透着一股落寞。 “良辰美景,玉液佳肴,佳人却一人独坐,该不会是被情郎所弃,在独自神伤吧?” 谢不渝看在眼里,没应孔屏,默默喝酒。 一刻钟后,大概是知道心上人不会赴约了,女郎低下头,独自用膳。 不知道为什么,谢不渝心里会有一种爽快的痛感,像是刀割溃肉。 外面吵吵嚷嚷,应是有人在借着酒劲喊人。孔屏回头看一眼,提醒:“二哥,寻你呢。再不过去,一会儿他们得把这座楼掀了。” 谢不渝放下空杯盏,饮尽壶中酒,酒壶一扔,举步往外。打开房门,一人踉踉跄跄扑进他怀里,酒气冲天:“谢六郎,躲哪儿去了?半天不见人影!” “这不是来了?”谢不渝懒洋洋的,语气挟些不耐烦,依稀是昔日年少时的桀骜脾气。旧友嘿嘿一笑,揽着他走回筵席。 * 辛湄喝了一夜闷酒,次日醒来,头痛欲裂。 侍女送来唾盂,辛湄趴在床头,呕完秽物,满屋冲鼻臭气。 她累得快脱力,又嫌弃脏污,大声道:“备水,我要沐浴!” 折腾完,已是午后,辛湄疲累地躺在方榻上,想起昨夜被谢不渝爽约戏弄,五味杂陈。 不记恨? 呵,她究竟是哪一根筋搭错了,才会认为谢不渝会毫不介怀,时隔多年,依旧对她情根深种? “昨夜在‘八方来客’,左监门校尉夏桐设宴为谢小侯爷接风,谢小侯爷准时赴宴,与友人宴饮,通宵达旦,直至天明方回……” 果儿在旁汇报谢不渝昨天夜里的行踪。夏桐世家出身,乃谢不渝昔日挚友,当年谢家蒙难,夏桐为救谢不渝,不顾首尾,屡次为西宁侯府仗义执言,差点被他父亲打成残废。他与谢不渝的感情可想而知,这次谢不渝奉诏回京,他自然一早便设下筵席,为其接风。谢不渝想来也是知晓的,并且会赴宴,可是昨天,他仍然笑着应下她的邀约。 ——他是在蓄意报复。 辛湄胸脯起伏,气极反笑。 当年一事,是她理亏在先,他若是记恨,骂她负心也好,晾着她不理也行,何必非要用这样阴损的方式来折磨人? 他能这样报复她,不也是仗着她依然对他有感情吗? “果儿,查一查谢不渝下榻何处,叫戚吟风备车,送我去一趟。”辛湄心有不甘。 果儿欲言又止,心知劝不住,颔首应下。 * 谢家府邸被抄封多年,已成荒宅,谢不渝这一趟回京率精兵八千,驻扎于外城,他本欲先与孔屏住在军所,谁知夏桐心热,早便为他选好 宅院,从八方来客离开后,径直便拉他来相看。 宅院统共两进,不大,但是坐北朝南,开阔敞亮,位置闹中取静。走进其中,但见花木繁茂,游廊底下凤尾森森,主屋窗牖前栽种着一棵参天榕树,树下辟有一方空地,正适合练武。 “我想着,圣上若是有意让你留京,必会赐你豪宅,这处地方便只是暂住,所以没挑那些高门大院的。你别看这宅子不大,位置可非同一般,往东是二十八库,往西是潘楼,出门左拐则是马行街,去哪儿都方便。更重要的是,这儿地处惠和坊,离侯府不过……” 夏桐走在游廊里,往昔日西宁侯府的方向指,却见墙垣那头飞檐入云,走鸾飞凤,竟是一群颇为陌生的建筑。 小厮抓住他的手指调转方向:“郎君,指错啦,是那边……” 夏桐往另一边看,认出西宁侯府,嘿笑:“哦,侯府在那儿。瞧瞧,虽然不在一条街上,但是也就相隔两三条巷子。若是你想家了,抬头便可看一眼,聊解相思,如何?” 谢不渝“嗯”一声,不咸不淡的。夏桐心酸不已,突然抱住他,痛呼:“六郎,你为何都不笑了?!” “你家郎君醉了,扶回府上。”谢不渝懒得跟这醉汉理论,扒开他胳膊,交由夏府小厮送走。 孔屏挠挠头,看小厮把人扛走后,跳下长廊,跟在谢不渝背后。 “二哥,你以前很爱笑吗?” “不爱。” 孔屏腹诽嘴硬,夏校尉都不止一次提过了,以前的谢家小侯爷活泼爽朗,明艳动人,可不是如今这副死气沉沉的臭模样。 “唉,也不知那儿是哪位贵人的府邸,飞阁流丹,雕梁绣柱,可真是气派!”孔屏岔开话题,望着先前夏桐指错的方向,环胸琢磨,“要是能与这贵人见上一面,处好邻里关系,咱往后在京城里想必也要好混许多。” 谢不渝跟着瞄了一眼,不做评价,走向宅外。 * “那栋阁楼看着好生眼熟。” 宅外,长公主府上的香车停在墙垣下,辛湄望向一座丹楹刻桷的楼宇,思忖道。 果儿细看两眼,确认后,回复道:“殿下,那是咱们府上的飞仙楼。” 辛湄:“?” “谢小侯爷这座别院……好像就挨在咱府旁边啊。”果儿越看越意外。 “这里不是惠和坊吗?” “是,但这里是坊西南角,挨着景仁坊,咱府上地界大,跟旁的宅院越坊相隔,也很正常。” “哦。”辛湄眉心一动。 宅门被人从里推开,一高一矮两人走出来,当首男人一袭玄色束身戎服,仪质瑰伟,神气威严,走至台阶下,脚步猛然一收。 “殿下,小侯爷来了。”果儿低声。 “请过来。” “是。” 果儿下车,熟稔地请谢不渝前去相见。谢不渝望向墙垣下的那辆马车,没应声,也没动。 孔屏又开始挠头:“二哥,长公主殿下有请,必然是为前几日救驾一事,又不是向你讨债,你又发呆做什么,快去啊!” 谢不渝眉头轻皱,瞪他一眼,往马车走去。 辛湄推开车窗,云髻堆鸦,花颜月貌,精心描画的眉眼似山水盈盈,含着一汪柔情。 “谢将军。” 这一声太柔,似委屈,似娇嗔,颇有些千转百回。谢不渝抿住唇,料想她是来兴师问罪,想说些什么,又不甘心就这样松口,便只是沉默。 “昨日,我本是想设宴酬谢将军的救命之恩,谁知将军另有邀约,无暇赴宴,令我一人独自在楼中苦等了一夜。不过,此事原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令你为难了。” 谢不渝挑眉,眼神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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