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湄目眦通红,往后冷唤:“全恭!” “奴……奴才在!”全恭战战兢兢,闻声赶来,满脸冷汗。 “伺候好你家陛下!” 辛湄说罢,愤然离开。 果儿赶紧跟上来,瞧见辛湄略微凌乱的云髻,已然明白先前在偏殿内大概发生过什么,一颗心盛满愤怒。 辛湄更是切齿抚胸,一口气走出大殿,及至殿庭,脸颊突然一凉,伸手摸去,竟是一片雪花。 辛湄抬头,但见夜幕如鸦,漫天飞雪纷纷扬扬,银河倾泻一般往人间涌来,倏然怔住。 身后传来脚步声,辛湄回头,见是英王一行,后知后觉先前在气头上,说走便走了,都没来得及向人家道谢,赶紧行礼。 英王收住脚步,双方停在寂寥无人的殿庭上,周身仅有夜雪纷落,窸窸窣窣,低低切切。 辛湄胸口蓦然一酸,诚恳开口:“多谢王叔。” 英王一言不发,眼神也淡漠不动,只是伸手过来,欲扶她歪斜的步摇。 辛湄莫名,本能地躲开,秋眸闪过警惕。 英王的手僵在虚空。 辛湄瞪大眼,隔着纷飞雪花,与他藏在面具底下的锐眼相视,从那漆黑的瞳仁深处看出一分不悦。 “哼。” 最后,英王拂袖离去,辛湄呆在原处,回味起这一声“哼”,倍感耳熟。
第74章 “我在你心里便是如此心狠…… 登上车,巍峨皇城慢慢消失在夜幕深处,辛湄思绪起伏,脑海里回荡着那一声“哼”,猛然瞳仁收缩。 “停车!” 辚辚车声刹在空寂夜色里,戚吟风将马掉头,赶来车牖外,候听辛湄吩咐。 “英王离开皇宫后,往何处走的?” 戚吟风往前方望,大雪纷飞,载走英王的马车行驶在一射开外,拐过御道,被风雪抹进夜色。 “回殿下,王爷往……方向走了。” “追上!” 戚吟风不明所以,但总不能违令,况且,辛湄语气急迫而严肃,显然是有要事,当下吩咐车夫追上英王。 二更的皇城外空旷寂寥,兼以下雪,各家门户紧闭,大街上杳无人迹。文睿长公主的马车冒雪疾行,便要追上前方那一辆马车,戚吟风快马加鞭率先赶去,喊道:“王爷留步!” “吁吁”两声,两辆华贵的马车相隔三丈,一前一后停下来,随行的扈从亦跟着勒马,黑压压一片,站满大半条街。 辛湄不等果儿搀扶,披着明黄缠枝牡丹丹凤朝阳累珠披风走下车凳,阔步来至车前,贴身侍奉英王那名黑衣扈从抢先下马,一个箭步拦在车前,道:“长公主这是作甚?” 冬风肃肃有声,辛湄眉睫前卷过一片片雪花,她眸光雪亮,盯着他被风吹动的车帘,道:“本宫今夜涉险,多亏有王叔及时相救,想要一谢。” 黑衣扈从微微蹙眉:“先前在大殿外,长公主不是谢过了吗?” “那不算,本宫要当面谢。”辛湄咬重“当面”二字,越过黑衣扈从直奔马车,扈从大惊,欲要再拦,车厢内传来“叩叩”两下声响,乃是英王的示意。 扈从无奈收手,改叫车夫准备车凳。 辛湄深吸一口气,登车入内。 车厢很大,两侧车壁上燃着烛灯,亮晃晃的光线里,英王金刀大马地正中央,依旧是那袭用金线绣满蟒纹的黑袍,束在头顶的紫金五龙盘珠冠凛然生光,然这厢再看,身形、坐姿、气质无一不熟悉。 辛湄胸脯起伏,孰视他良久后,伸手揭他面具。 英王右手轻轻一抬,扣住她手腕。 辛湄的视线随之落在他的大手上,青筋微突的手背,骨节嶙峋的手指,因为长年累月征战而粗粝的皮肤……她藏在胸前内的心轰然疾震,声音几乎要冲破耳膜,心下一狠,伸出另一只手。 英王照旧扣住她,稍稍用力,辛湄跌进他怀里。 车身震动,幅度并不大,但在阒无人声的雪夜里,足够引人注目。 戚吟风等人候在外面,下意识撤开视线,与那黑衣扈从一前一后,各自盯着长街两头。 车厢内,辛湄被扣着双手,坐在英王大腿上,听得耳畔落下来一句: “认出来了?” 辛湄瞳仁震颤,这一次,刻入骨髓一般的熟悉席卷全身,再不会认错,她难以置信地盯紧“英王”:“为何是你?!” “为何不是我?” 男人答得散漫,话声里残留着几分愠恼,辛湄却已无暇顾及那恼意的来源,只是震愕:“王叔呢?他为何没有来?他不敢来?不想?还是不能?” 一刹间,无数猜想掠过心头,辛湄越是深究,越是愕然:“又或者,所谓英王,根本就是……” “他不必来。” 男人打断她越来越不切实际的猜测。 辛湄气愤:“这天下是他要争,他不来,反叫你假扮成他深入虎穴,算什么本事?!” “能让我为他深入虎穴,便是他的本事。” “你——” 辛湄气结,并感委屈,若非是为他的安危着想,谁稀罕为这一桩事生气? “你可知,他今夜设宴,十有八九是想杀你?” “知道。”男人语气平静,“但他不会,因为他不能确定我就是英王。” 辛湄郁气不消:“那下一次呢?冬猎呢?你以英王之名入京,所率不过百余亲卫,如今被困城中,犹若瓮中之鳖,他想杀你,何其容易!” “那不是更好?”男人眼底无波无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待我与他相杀,精疲力竭,血战而亡后,你便可趁乱杀出,得偿所愿了。” 辛湄瞪大瞳眸,震怒、心酸齐涌胸口,忍不住喝叱:“谢六郎,我在你心里便是如此心狠之人吗?!” 谢不渝沉默,那不声不响的态度,便等同于默认。 辛湄挣开他,负气离开,被他抓住手臂,拉回怀里,以平淡而又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既然认出来了,还是谈谈的好。” 辛湄心说谁想要认出你来,谁又要跟你谈,满怀不忿:“你既已决心回来与我相争,又有什么可谈的?” 倘若来的是英王,她下手时,大可无所顾忌,便如他先前所说的那样,做一个坐收其利的渔翁。可是,他来了,明知她要杀上皇位,仍来相斗,这不是成心要彼此彻底决裂,杀个你死我活吗? “杀他前,我不与你争。”谢不渝开口,态度很郑重,不是诓人。 三方逐鹿,风云万变,坐山观虎斗是一种方式,歃血为盟,并肩杀敌,亦是一种取胜之道。况且,辛桓如今高居帝位,手底下是数万禁军,相较前者,他们联手杀贼的胜算明显更大。 辛湄冷静下来,狐疑:“杀他以后呢?” 谢不渝并不回避,答:“你我各凭手段。” 辛湄抿唇,有些气他仍是要争,然转念想想,于他而言,她何尝不也是自私自利,令人生气? 谢不渝看出 她态度有所松动,浓睫一垂,兼有面具遮挡,眸色藏得更深,问道:“今夜在偏殿发生之事,先前可有?” 辛湄不知他何故提及这一茬,想起那人便冒火:“没有。” “他知晓你谎称忘记合欢散一事了?” 辛湄讶异于他的敏锐。 谢不渝道:“今夜在席上,他搂着旁的女人亲热,不过是做给你看的。既然想让你吃味,他便不会再装了。” 辛湄心想,果然还是男人最懂男人的心思,先前辛桓在千鲤池那儿搂着秦淑妃,各种膈应、冷落她,她光顾着咬牙,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念头一转,辛湄忽又心发紧,席上热闹得很,他们仨是挨得最近的,谢不渝既然能把辛桓搂秦淑妃看得一清二楚,那她跟江落梅…… 天杀的,要知道他是英王,她岂有心思抱着醉倒的江落梅走神? 便在局促时,却听得耳畔传来严肃的声音,谈的并非私情,而是夺位局势:“今夜以后,他也会开始提防你,像防我一样。” 辛湄醒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谢不渝提这一茬,是在承接前头的话题,说服她合作。 可是,合作以后呢? 如他所言,各凭本事,怎样的本事? 届时杀起来,两厢眼红,不也一样要分崩离析? 看出辛湄踯躅难决,谢不渝道:“有顾虑?” “我承诺过,即便是我赢,我也不会伤你。”辛湄静静地看着他。 谢不渝反问:“难道你以为,若是我赢了,我会伤你?” 辛湄道:“但你说过,夺位之争,非生即死。倘若来的人不是你,你我之间,自然可以互相周全。可是,偏偏是你来了。” “不重要。”谢不渝的态度不起一丝波澜,“即便是我来了,我承诺的每一个字,也都会作数。” 辛湄眉心微蹙,总感觉什么地方奇怪,不及深究,谢不渝抬起手,为她扶正了那支先前没资格触碰的步摇。 这一次,辛湄当然没再躲,眸底也无任何警惕。四目相视,车内气氛松缓下来。 “以后尽量别再私下见他。”谢不渝叮嘱,语气里有忍耐的愠怒,以及一分涌动的酸臭,“还有,江落梅不是我,别再对着那张脸走神。” 辛湄被戳中隐秘心思,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否则,她拿什么来解释抱着江落梅走神? 良久,辛湄闷声:“那,你倒是让我看看原该令我走神的那张脸啊。” 谢不渝唇线微扯,抓起她的手,放在耳后,让她来揭。 辛湄揭走面具,埋藏在狰狞鬼面底下的五官慢慢映在光线里,锋利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唇,棱角分明的脸庞…… 辛湄看在眼里,并非第一次看,却是第一次这样专心。 不过是阔别一个多月,两厢再见,竟比当初在存义山重逢更令人悸动,满腔又酸又暖,涨满相思之情。 辛湄伸手抚上他眉尾的那一截疤痕,鬼使神差,心一软,道:“我答应你,先与你联手,杀了他。” 谢不渝并不惊讶,似乎在意料之中,只是道:“你先前说,会很想我?” “嗯。” “便是这么想的?” 谢不渝微微歪头,明亮眸光从根根纤长的睫毛底下渗漏下来,仿佛天上泄下来的天河。 辛湄腹诽骄矜,知晓他的意思,肩颈微拱,涌入那天河里,吻上他。 谢不渝睫毛微颤,却不阖眼,低低看下来,伸手扶起她后脑勺,打开唇瓣让她进去。缠了片刻,他上身往前倾,回吻她,这才慢慢合上眼眸。 大雪扑窗,簌簌不歇,车外传来戚吟风的声音:“殿下,夜巡的金吾卫快过来了。” 少顷,车厢内响起谢不渝的吩咐,叫车夫“先走”。 金吾卫是辛桓的人,若是看见他们同车,必要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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