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梅听得“机关”一词,心头微突,颔首应下,表示以后一定潜心钻研,设计出能够直达顶层的阁楼。 辛桓话锋又一转:“朕不过随口一提,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爬楼固然费力,但总归脚踏实地,毕竟,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一步登天的事,对罢?” 江落梅目光掠过脚旁的栏杆,辛湄开口:“登高自卑是 很踏实,但若真能有一步登天之法,何乐而不为?我倒以为,陛下的提议很是诱人,值得尝试。” 辛桓看过来,仿佛彼此压根没有嫌隙,调侃一笑:“看来,皇姐是爬得累了。”说罢,伸来一只手,“无妨,朕可以扶你。” 话声甫毕,众人皆注视而来,神色各异。辛湄态度不变,只是避开那只手:“岂敢,回头叫秦淑妃知晓,我可担待不起。” 辛桓似乎意外,眼角微挑,笑一声后,倒也不纠缠什么,举步往上。 趁着无人注意,江落梅伸手抚过楼梯栏杆缝隙间的某处,眉心陡然一沉。 阁楼最奢华气派之处当属顶层,十丈见方的室内,九根蟠龙金柱绕成圆形,正北面设有一尊高于平地三尺的鎏金龙椅,背后摆放描金漆空心镂雕九龙座屏,往前是一座汉白玉高台,四周围绕着十余张按次陈列的筵席,每一张席旁皆立有鎏金嵌花八方宫灯,灯火煌煌,映出满室金辉,奢靡之美不亚于皇宫。 辛桓入座,为众人赐席,全恭得令以后,宣布开席,不多时,一众侍女从楼梯底下鱼贯而来,手捧玉盘珍羞。另有伶人舞姬跟在后方,走上中央的汉白玉高台,开始演奏起舞。 借以乐声作掩护,辛湄询问邻座脸色有异的江落梅:“怎么了?” 江落梅被她一问,心跳更快,压低声答:“殿下,楼内似有被人勘察过的痕迹。” “他又不傻,既然已与我撕破脸,入楼以前,当然会先派人来查探情况,以防有诈。”辛湄倒是气定神闲,安抚他,“莫慌。” 江落梅吃了颗定心丸,缓缓点头,然思及“机关”一事,内心总是有几分不安。 少顷,酒菜上齐,辛桓举杯,先以“冬至”入题,恭祝众人佳节愉快。众人赔笑,纷纷一饮而尽,辛湄、江落梅以袖相掩,假意一饮,放酒盏时再偷偷把酒浇至席下。 辛桓复斟一杯,便欲敬给英王,忽见这人躬身撑住几案,身躯一震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王爷?!”黑衣扈从大愕。 众人循声看来,亦齐齐色变:“这……这是怎么了?!” 黑衣扈从一手扶起英王,一手检查筵席上的杯盏,怒声道:“酒中有毒……原来陛下今日设宴,是想毒杀我家王爷!” “什么?酒中有毒?!”众人更是惊惶失措,纷纷扔开手里酒盏,怛然失色。 江落梅亦感蹊跷,上身前倾,被辛湄以一记眼风制止,低声交代:“管好你分内的事便是。” 江落梅坐回原处,看辛湄一不意外,二不心焦,猜想是她与英王所设之局,便也冷静下来。 龙椅上,辛桓面不改色,淡淡道:“毒杀?王叔为朕杀外贼,戍关城,乃是我大夏的一大功臣,朕毒杀他作甚?再者,今夜的宴席乃是温尚食一手操办,他二人都要成婚了,酒中怎会有毒?纵使有毒,如何偏偏毒王叔,朕与旁人都无事?依朕看,王叔莫不是余毒复发了罢?” 黑衣扈从怒不可遏,道:“狗皇帝,早在王爷回京以前,你便已布下重重杀局,如今狠心动手,居然赖账不认!来人!” 话声掷地,阁楼内鸦雀无声,原该从阁楼底下冲上来的一众亲卫杳无踪影,黑衣扈从神情一变。 “朕来替你喊罢,”辛桓好整以暇盯着他,厉喝,“来人——” 这一次,针落可闻的阁楼内骤然从底下爆发一阵阵洪流似的脚步声,不消片刻,身着甲胄、手持利刀金吾卫蜂拥而来,势若雷霆。 众人无不惊悚,但见周靖之一拔佩刀,护在辛桓跟前,下令道:“贼人假冒英王,意图弑君,杀!” “欺人太甚!”黑衣扈从拔刀应战,后方候着的另外两位亲卫跟着杀出。 周靖之立功心切,率先扑向伏在案上的英王,猛被此人旋身避开,反手掷来一枚暗器。周靖之回刀劈开,那物碎裂成几片,琼液飞溅,居然是一只酒盏。 再看英王,锐目深沉,杀意摄人,焉是“中毒”之态? “动手。”辛湄开口。 “是。”戚吟风领命,趁着周靖之被英王等人所缠,身形一闪,潜至后方最近的一根蟠龙金柱下,伸手按下一片浮雕的龙鳞,但听“咔嚓”一声,面朝龙椅的那三根金柱上的龙嘴同时启开,然而机关启动以后,龙嘴内更无一根毒针射出。 戚吟风一怔。 江落梅先前便已猜测楼内机关被人勘察过,眼下见情势果然如此,脸色不由发白,竭力镇定后,起身奔向别处,按下其余金柱上的龙鳞,皆是同样的结果。 “江相公要试试这一处吗?” 慌乱中,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问询,江落梅循声望去,只见辛桓坐在龙椅上,右手摸着扶手上的浮雕龙眼,缓缓按下。 “嗖”一声,一双冷箭从西侧蟠龙金柱的龙眼射出,瞄准的方向,正是龙椅的左下首。 “殿下!”江落梅、戚吟风同时大喝,前者奋不顾身扑向辛湄。 英王从混战中踢飞一张长案,几案横空,“嚓嚓”两声挡住那双冷箭。江落梅抱着辛湄倒至一旁,心有余悸:“殿下,没事罢?!” 辛湄爬起来,偏巧不巧,对上“英王”用以确认她安危的眼神,已然无暇顾及旁余,肃然道:“先别管我!吟风,上高台!” “是!” 戚吟风一刀格开金吾卫,辨析战局,找准机会后,冲上正中央的汉白玉高台。 辛桓先前按下机关机括时,并不知触发的暗箭乃是朝辛湄射去,刚平复心神,忽见戚吟风飞身奔上高台,心知不妙,喝道:“拿住他!” 周靖之眼神一锐,因相距较远,阻拦不及,夺来一名金吾卫的佩刀发力掷去。 戚吟风屈膝蹲在高台中央,伸手一按,楼内“轰”一声,突然震动旋转,那一把杀气凛凛的刀几乎是贴着他往左一歪的脑侧飞过。 众人大震,伴随九根蟠龙金柱内地板的移动,金吾卫猝不及防,站立不稳,英王趁势突围,杀向龙椅上的辛桓。 “快护驾!” 辛桓眼看英王杀来,瞳仁收缩,下意识去按左侧扶手的龙眼机括,但听“嗖嗖”两声,一双冷箭从东侧蟠龙金柱龙眼内/射出! “王爷闪开!”戚吟风大喝。 英王耳根一动,辨出破空之音,飞快闪开,那一双冷箭从他身侧掠过,“噗噗”两声,射中在辛桓胸膛上! “陛下!”周靖之惨声痛呼。 英王发足奔上龙椅,横刀压在辛桓脖颈上,一双锐目注视众人,突然开口:“狗贼在我手上,统统住手,否则,我即刻抹了他!” 众人神魂剧震,呆呆看着这一幕,犹自惶然。 辛湄更是目定口呆——这人的声音不是谢不渝! 那,谢不渝呢?!
第76章 “狼子野心,何言痴情。”…… 是夜,永安城外。 一人一骑从行宫方向疾驰而来,手扬传令旌旗,身着金吾卫甲胄,及至城楼底下,放声大喊:“英王联合文睿长公主在行宫造反,速速通传太后,派兵援救陛下!” 听闻圣上涉险,守城将领不敢耽误,飞速派人送他赶往皇城传信。不足一刻钟,英王、文睿长公主造反,在行宫与圣上对峙一事从宣德门传入皇城,飞进太坤宫。 太后没有入睡,坐在燃有三炷香的佛龛前,想是心有灵犀,她心口骤然一缩,指腹犹被刀刮,一串紫檀木佛珠“哗啦啦”砸落满地。 “嘭”一声,殿门随之被人推开,宫女珊瑚仓皇入内,道:“太后,大事不好!英王与文睿长公主造反,周大统领派人前来传信,说是陛下危在旦夕,恳请您调兵支援!” 太后面庞惨白,咬住发抖的嘴唇,道:“陛下驾幸行宫,有八千金吾卫相护,英王与文睿长公主不过有百余亲卫随行,如何会使陛下危在旦夕?!” 珊瑚被问住,传信那名金吾卫跪进来,带着哭腔道:“太后有所不知,文睿长公主阴险狡诈,利用修建攀月楼一事在阁楼内设下机关陷阱,又暗中命令三万镇南军埋伏在行宫郊外,陛下被困于阁楼,数千金吾卫则遭镇南军夜袭围杀,行宫内委实险情如火!太后再不派兵支援,陛下怕是……凶多吉少啊!” 太后怒目看去,但见这一人甲胄上溅着血污,满面惶急,似是从行宫战局内突围而来,内心一时疑信交锋,便在最后一分理智残喘之际,殿外又有内侍赶来传话:“启禀太后,宫外又有金吾卫来报,称是陛下在行宫涉险,十万火急,盼您调兵援救!” 太后脑颅訇鸣,一颗心訇然碎成渣滓,颤声道:“虎……虎符!” 珊瑚赶紧奔去寝殿内,取来调兵的虎符。 太后狠狠捏在手里,凤目含恨,交予传旨内侍:“传哀家懿旨,命中书令林彦和调出一万精兵赶往行宫,务必救出陛下,诛杀反贼!” “是!” 内侍领着金吾卫发足离开,太后目眦尽裂,盯着散落一地的紫檀木佛珠,森然道:“传召范慈云!” * 亥时三刻,肃穆庄严的皇城内涌起阵阵声响,一队队金吾卫被召集在宣德门外,沿着御道直奔城郊。 陋巷内,潜伏在暗处的人影无声闪过,待震荡在夜色里的蹄声彻底走远后,那人循着陋巷东拐西绕,走进一行头戴兜鍪,身披铁甲的队伍中,低声传话。 孔屏听罢,虎目一眯,走向队伍当首之人,道:“二哥,金吾卫出城了。” 月色如银,照出谢不渝凌厉脸庞,兜鍪底下的双目平静锐亮:“多少人?” “快马出城,前后一盏茶的工夫,估计是一万骑兵。”孔屏推测。 辛桓今日离开永安城,带走八千精骑,留下一万二千名金吾卫守备皇城,这一万人走后,城内便仅剩二千人了。 谢不渝下令:“动。” * 宣德门城楼上,一名金吾卫目送赶往城郊救驾的禁军消失在视野尽头,揣在怀里的心跟着残留的回响上下震动,道:“夏校尉,文睿长公主足有三万镇南军杀入行宫,林大人就率领这一万弟兄们赶过去,能有胜算吗?” 夏桐一身甲胄,按刀立在城楼上,话声被风吹入他耳里:“当然没有。” 那金吾卫一震,舌头哆嗦:“那……那他们岂不是……” “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夏桐补充他不敢往下说的话,俊眼瞥过来,竟有几分冷峭笑意。 那金吾卫皱眉:“夏校尉,此事关乎圣上安危,大夏国祚,还请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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