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玉昭抱在怀里,慌乱无章 地拍着她的背,渐渐紊乱了呼吸。 话到嘴边的宽慰却像是塞上了一团湿乎乎的棉花,变得沉默下去,张不了口。 他只能无力地重复着她的名字,“昭昭……昭昭……” 你恨我吗?你恨我吗? 他想问,又不敢,只能无力地软弱下去,却又喃喃地坚持道,“……昭昭,别怕,天塌了有我顶着,你就大胆地跟着我走就好了。” 玉昭抬起脸,看着眼前沉痛无措的男人。 时过境迁,过去了这么久,他愈发英俊坚毅,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她最爱他的眼睛,一双优美含情的桃花眼,里面仿佛永远没有灰暗与忧愁,当这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会让你觉得得到了这个世上最甜蜜缠绵的馈赠。可是此刻这双眼睛微微发红,里面仿佛糅杂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她看着谢岐,缓缓道,“飞蘅,你说你会娶我,说实话,我很感动。” 也许,不管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唯一还不变的,就是他了。 “我很感动,真的很感动。”她轻声道,“但是,飞蘅,我……不能嫁给你。” 她轻轻移开目光,不去看谢岐脸上一瞬间的神伤,继续平静道,“我真的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就像我的表哥,他死了,不会再回来。” “有些事情发生了,也不会再逆转。” “而你,你代表着过去,代表着我最不想回忆的那段日子,看到你,会让我再次想起那些痛苦的过往。” 虽然你是那一段灰暗岁月里,唯一的亮色。 但是,淤泥里的星星,怎么能够肖想天上高洁的月亮呢。 那种奋勇向前不顾一切的孤勇,也许她再也不会有了。 “我今天既然跟你坦白这件事,不是想对你诉苦,或者是请求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跟你分享。这件事一直压在我的心里,压了我整整五年,如果你能明白我的苦衷,自是最好;如果不能,我也不强求。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路走来,我已经不想再过任何起伏不宁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平稳、安宁,才是我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事情。” 谢岐失神地看着她,一张脸慢慢失了血色。 许久后,他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玉昭听到他的话语轻缓,还以为他是听进去了她的话,愿意妥协了,想了想,慢慢提议道,“飞蘅,重逢之后,你对我做的这些事情,我不恨你,但我也不能再留在侯府了,过几天,你就把我放了吧,你也正儿八经地娶个妻子,从今往后好好过日子,我们……就这样吧。” 谢岐盯着她的侧脸,木木地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玉昭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准备带秋胧和春华,回老家杭州,找些事情做,一边养活自己,一边青灯古佛,为表哥、为文英守灵,也为你……祷告祈福。” 谢岐久久地沉默住了。 良久后,他攥紧双手,缓缓红了眼睛,声音有些哑,“你为了文卿可以守孝三年,也可以为了孟文英 青灯古佛,甚至还愿意带着秋胧春华过日子,你能为了他们做那么多,那我呢?我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他注意到玉昭一瞬间哀痛下去的脸色,像是一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板住她的肩头抓住不放,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你我也是好过一场的,你也默认了我的求娶,愿意等我回来,而我几次舍生忘死,也是为了能够活着回来见你!这一切你都忘了吗!你又把我放在何地?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位置了吗?” “你看着我!你回答我啊!” 玉昭不敢看他的眼睛,涩然地闭上了眼,“飞蘅,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去他妈的来世!”谢岐突然怒吼,“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我只要跟你过这辈子!” “可是我如今的身份,又如何可以?你难道真的要娶一个再婚妇人?你可以一意孤行,可以为了自己的一时痛快,可你有没有为你的家族好好想一想,为你的将来好好想一想,又为了我想一想?” “我若真成了你的妻,到时候又会忍受多少的奚落冷眼?我已经过够了这种生活,我不想再有了!还有,若是我们的孩子知道有一个罪臣的母亲,今后又该如何自处?” “我说了我会想办法!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我信过,但是若是把自己的人生都建立在信任和依赖别人身上,又会有什么好结果?”玉昭道,“我怕了,飞蘅,你就当我是自己害怕了吧,我现在把这个事情摆到你的面前摊开了讲,就是要告诉你,你要娶我,绝非这么简单。” “你会付出很多东西,你如今分身乏术,举步维艰,如果再因为我而受连累,这真的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你能明白吗?” 他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已经不想再看到王玉楼、孟文英那般的悲剧,在他的身上上演。 如果,她真的是别人嘴里所说的丧门星,真的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那么这一次,她愿意相信迷信。
第74章 你走吧 烛火无声无息,为暗夜织下一室微光。 可是,室内的两人,心绪并不如此刻的烛火平静。 两个人都心事重重。 两人之间,隔开了一道无形的门。 谢岐在沉静的烛光下,缓缓低下了头。 又来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上来了。 她的这种轻飘飘的冷静,足以击溃他即将要建设的所有努力与应对。就像是每次施展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 冷静代表着不在乎,而不在乎代表着无心无情。 而现在,他终于能够从她坚不可摧的坚冰下窥到了冰山一角——她亲口承认了心中有他,还有什么比这个对他更有意义的呢? 可是他才刚刚百分百确定了这件事,就要再次面对她执意离他而去的结局了吗? 她为什么这么残忍。 为什么总是这么残忍。 谢岐低着头,沉默了良久,缓缓握紧了大手,声音微哑。 “……你一定要离我而去吗?” 他自诩不可一世,胜券在握,在千军万马之前也能保持镇定自若,就算是面对太后政敌轮番算计、群狼环伺,也能维持从容,相信自己能够化险为夷。 可是在她的面前,他总能一败涂地。 玉昭知道一时半会无法说服他。 她说服不了他,他也改变不了她,两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天堑。 沉默片刻,她只得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飞蘅,就让我们两人都好好想想,彼此冷静一下,好吗?” 虽是妥协之词,然而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虽看似退了一步,然而她的心意根本就不会转圜半分。 他早就该明白,眼前芳华无限的女郎,柔柔弱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坚如磐石的心。 她有着最温柔慈悲的心肠,也有着最为坚定残酷的一颗心。 她的心,不会为了任何而改变。 她是一定会离开他的。 就算是他强行把她留下,又能如何,她还会想尽办法再逃走。 他防的了一时,还能防的了一世吗? 非要把她对自己的爱意,消磨的一点不剩,才肯罢休吗? 除了老侯爷逝世,谢岐再也没有为谁流过眼泪。他认为自己早已撇除了这个行为,而此刻,他再次有了落泪的冲动。 曾经被他视为最为软弱无能的表现,终于在这一刻,卸去了所有枷锁与心防。 晶莹的一滴泪划过男人低垂沉默的俊面,从沉闷蒙翳的额前阴影里,无声无息划下一道细线。 “啪嗒”一声,轻轻落在了玉昭的膝上衣裙。 玉昭一怔。 随即,心间一阵绞痛。 她眨了眨眼,拼命忍住要命的酸涩,抬起玉手,慢慢为他拭去了湿润,“不要这样……” 她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什么也不懂、顾头不顾尾的玉昭了。 她的勇敢已经让她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她不能一错再错。 她知道,谢岐只要一日不娶妻,谢家的族人便会一日给他塞人娶妻。 很显然,她并不符合他们对于谢家主母的期待。 也许那一日来找她的二小姐,才能真正当的上一句名门之仪。 这样门当户对的家世,能给他带来襄助,而不是麻烦,才能成为他的妻子吧。 而自己,也曾经短暂地拥有过一份爱情,虽然中间相隔了太久,虽然过程并不完美,但是她也终究让五年前的情愫得偿所愿,落到了实处。 她们两个人太过悬殊,她不能再把他拖下水。 彼此安好,相忘于江湖,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她不明白,这样双赢的局面,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圆融地放手。 “飞蘅,你就放我走吧。”她贴近他低垂的头颅,与他额贴着额,哑声道,“我保证,无论去哪里,我的心都会永远守着你。” 谢岐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眼中冷冽如昔,再次变得雪亮,泛着惊心动魄的光彩。 转眼之间,他便飞快恢复了如常,仿佛刚才一瞬间的软弱只是她的一个幻梦。 他冷冷看着她,道,“不劳你费心。” 人都不在了,他要她的心又有何用? 生离,不过如此。 他挥开她的手,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又成为了那个刀枪不入、高高在上的轩阳侯谢岐。 “王玉昭,或者,我该叫你一声沈玉昭。”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既然你一心要离开,那我便遂了你的愿。” “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他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玉昭积攒在眼眶中的眼泪,猝然落下。 她以为终于听到了想听的答案,自己会是如释重负、松一口气。 然而真的听到了耳朵里,她只觉得心脏被揪住了般的疼痛。 她失神了一瞬,随即迅速擦掉了脸上的泪。 两人都是有自尊有骄傲的人,都不会允许让对方看到这软弱的一面。 她低下头,平静道,“多谢……侯爷成全。” 谢岐眸光一转,看到了她脸上的泪,装作没有看见,绝然地转过身。 他视若无睹,心口却是越来越堵的难受,难受地似乎要拖垮他的身子,甚至快要迈不动离开的脚步。 但是最终,高大的男人还是咬了咬牙,大步离开在她的视线之中。 谢岐大步离开玉昭的庭院,一把挥开赶来的周平,一路踏出轩阳侯府大门,翻身上马,消失在了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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