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平安无事。 她也清楚,唯有成功,他才能够真的平安。 玉昭忧心忡忡,内心剧烈的折磨,整日整夜都无法放松,短短几日整个人便垮了下去,形销骨立,肉眼可见地憔悴。 她无法摆脱这样的困境,但她也知道,这样自暴自弃下去也于事无补,咬了咬牙,又不得不撑起身子来,强迫自己休息,每日强撑着为自己准备一点简单的食水。 万幸尉迟信在这个院子里留下了充足的粮食,不至于让她饿死。 玉昭捧着稀饭,多日的饥饿令她顾不得斯文,狼吞虎咽起来,下一秒又猛然捂住胸口,痛苦地干呕起来。 她的反应十分强烈,多日未进食物,令她只能吐出一些透明的清水。 玉昭痛苦地吐完,擦了擦嘴,又强忍着干呕,一口一口地咽下稀饭。 现在不是她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饭都要好好吃的。 而另一边的谢岐,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厮杀,终于成功攻入了皇宫。 一波波谢家军前仆后继冲了进来,火把高照,杀声震天,整个皇宫乱作一团,宫人纷纷逃窜,像四散的黄蜂一般慌不择路,随即被密如雨的箭矢射倒在地,或者被似敌非友的哪里来的军队一剑斩于马下。 哀嚎声不断,禁军溃不成军,皇宫一夜之间便换了天。 殿外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厮杀声,脚步声越来越近,黑云压城一般,如同地狱里催命的阎罗鬼魂。 与外面的混乱厮杀相比,殿内安静的出奇。 文羿升哪里也没有去,一动不动地坐在金銮殿,耳边始终听着外面的动静。 年幼的天子待在他的身边,睁着黑黑的大眼睛瑟瑟发抖,同样望着混乱的外面,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样的命运。 “文统领,外面在干什么?”年幼的天子惊慌道,“……我们要死了吗?” 文羿升平静道,“陛下是天子,这个世上没有人敢杀天子。陛下不会死的。” “那统领呢?” 文羿升没有回答。 小天子刚刚经历了太后柳湘茹的猝死,这个他名义上的母后突然死在他面前的时候,那时他隔在柱子后面,悄悄藏匿在帷幔里,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他看到母后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美艳的一张脸因为痛苦而极致扭曲,而站在母后目光远远一旁的,就是文统领。 从他记事的时候,每一天都会有很多面容俊美、浑身散发着脂粉气的男人来到母后的寝殿,那个时候,他就会被宫女带到别的地方去。 有时宫女一时疏忽也是有的,那么他就会一个人偷偷躲在帷幔里,一边跟宫女玩抓迷藏,一边好奇地听着母后那边传来的或高或低的声音。 那个时候母后总是哭,也会笑,又哭又笑的很奇怪,他听得很是不解。 母后在干什么呢? 但是这一次,他看明白了。 母后是真正的在哭,而且哭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那时小天子在想,母后一定是痛极了吧,所以她才会哭的这么伤心。 可是伤心又是什么感觉呢? 反正看到母后这个样子,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而那个曾经去母后寝殿最多的文统领,跟他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边,甚至还在微笑着。 他明明看到了母后的嘴角在流血,可是文统领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似的,反而微笑的更加开怀。 到了第二天,母后就死了。 宫女们围着他哭喊的时候,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知道母后一定会死,因为他昨夜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只是好奇母后明明是倒在地上死去的,为何第二天又闭着眼躺在了床上,并且身上干干净净的。 不过他不知道后续也很正常,那个时候母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只是看着,没有上前去,一直躲在帷幔之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很多人说,太后并不是他的生母,他的生母另有其人。这里面就包括他的嬷嬷。 嬷嬷从记事起就陪着他,与他感情很深。在他四岁生辰的时候,嬷嬷含泪告诉了他的身世,可是等到第二天,嬷嬷便被人投了井,尸体被泡的肿胀。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 他亲眼目睹了嬷嬷被人打捞出来的过程,只看了一眼,便吓得晕了过去,得了热病,躺了整整一个月才好起来。 醒来之后,他问宫女,“嬷嬷是死了吗?” “没有,嬷嬷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去?” “陛下,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没有人打扰。陛下不必伤心,嬷嬷在那里过得很好。过不了多久,奴婢也是要去的。” 嬷嬷离开几天后,他的随身宫女们也全部不见了。翌日后,母后又给他换上来了一批新的宫女,模样姣好 ,态度谦卑。 从那之后,很多事情小天子都忘记了。 他忘记了嬷嬷,也再也不问他的生母到底是谁。 他知道只要问一次,他身边的人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这个世界太小了,只有皇宫这么大,来来回回只有这么些人。 而这些人每一天都会消失,昨天还在服侍他的宫女嬷嬷,明天就会莫名其妙地离去,换成新的人,再也不出现。 没有人能够一直陪着他玩耍。他很寂寞。 生命很短暂,太过简单,皇宫太小,他已经感到厌倦。 也许嬷嬷她们真的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享乐去了,那个地方毋庸置疑比皇宫更好。 可是为什么,她们不肯带他一起去呢? 而现在,继太后之后,文羿升马上也要死了吗?他也要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了吗? 好羡慕。 他也想死,他也想去另一个地方,离开这座小小的皇宫。 可是他知道,这很难。 所有人都说,他是天子,任何人都要听他的命令,他是这个世上权力最大的人。可是为什么他连死都死不成呢? 文羿升做到了他想做的事。他好羡慕他。 而此刻他羡慕不已的男人,正平静地坐在金銮殿,脊背从容孤傲地挺直着,可是眼中的落寞却也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文羿升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事情明明是按照他的预想一步步发展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一开始,谢岐刚回长安,根基不稳,在朝堂上根本没有威信可言,他便借助柳湘茹的权力,轻而易举地拿捏他。 不出所料,谢岐果然在长安举步维艰,甚至差一点就要上交了兵权。 他便趁热打铁,又准备内部瓦解掉谢岐的麾下。他盘桓长安多年,不仅掌控着长安的一举一动,在整个天下也都遍布着他的眼线。 很久之前,他就将策反的矛头盯向了宋行贞。 欧阳瑾虽然两面三刀,看起来最容易被人诱惑,但其实却是最不容易的那一个,他的家族依附谢家,与谢家联系紧密,自己又曾是老侯爷的幕僚,对待谢岐必定是忠心耿耿;周平那就更不用说了,身为谢岐从小的贴身随侍,策反他的代价太大也太容易引人怀疑。 于是,他将目标对准了宋行贞。 宋行贞身为谢岐麾下的一员虎将,寒门出身,身世清贫,这样的人,只要略加贿赂,很容易被收买。 这几年里,他一直派人暗中拉拢宋行贞。 岂料屡屡碰壁。宋行贞竟不为所动,对他不假辞色。 他当然不甘罢休,仍是锲而不舍。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无意间与被谢岐灭了国的西凉最后一个王子尉迟信搭上了线,两人一来二往间,他从尉迟信的口中,得知了宋行贞的身世,以及他仅存亲人的下落。 原来,宋行贞小的时候便与家人失散,辗转之下沦为了乞丐,最后被谢岐所救;而他失散的家人,则是兜兜转转之下踏入了西凉地界,被尉迟信在几年前找到。 两人商量拿亲人的性命作为要挟,引宋行贞就范。 果然,有了亲人这个无往不利的利器,宋行贞引颈受戮,束手就擒。 文羿升仍不罢休,通过长安里的眼线,知晓了谢岐回到长安之后的大小事情,包括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借助宋行贞与谢岐围绕那个女人产生的矛盾,他暗中煽风点火,诱惑宋行贞铤而走险,终于有朝一日,宋行贞彻底触怒了谢岐,被谢岐发配回了幽州。 之后果然如他所愿,宋行贞回到幽州之后,便不负众望,杀了叶广陵,又将谢家军收归到了自己手里。 谢岐两翼断其一,正是趁虚而入的时机。文羿升大喜过望,准备一举歼灭这个心头大患。 失去了这个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不允许任何人阻碍这一次将谢岐赶尽杀绝的良机,于是他痛杀柳湘茹,自己站在了众人面前,挟天子以令群臣。 一开始谢岐确实是独木难支,节节败退,一切如他所料的那般展开。 可是不知不觉间,柳湘茹薨了后,舆论甚嚣尘上,开始涌出是他一手设计的传言,尤其是谢泠芝的懿玉宫被烧,他一时方寸大乱,不顾体统慢待了太后丧制,更加使朝堂上下对他的不满声越来越大。 而这个时候,谢岐竟也留了一手,在京郊大营里留下了自己的兵马,又有了舆论的加持,两军开始对峙相持,文羿升愈发吃力,久久不能彻底压制住谢岐。 他虽然久攻不下,但仍是信心满满,宋行贞率领的三万谢家军马上就要驰援,很快谢岐就会陷入两面夹击之势。 可是等到宋行贞驰援,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再次倒戈。 难道一开始,他就是在和谢岐在演吗? 事到如今,文羿升已经不想再去追究这些没用的了,外面震耳欲聋的杀声一刻也未停止,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的一败涂地。 杀声已经越来越近,更近。刀枪剑戟的声音撕裂成一股铁质般的冷硬,仿佛都能听到外面肆意喷溅的血声,寒衣盔甲倒了一地。 文羿升坐在金銮殿,高昂着头,小天子始终不哭不闹地陪在他身旁,也许有前者这般的镇静,也让他不再如孩子般惊慌害怕。 片刻后,沉重的金銮殿门被推开。 前仆后继的士兵一列列穿过,迅速在大门列成两列,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尽头处,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进来,靴子踏出铿锵冷硬的声响。 是那日那个英俊的叔叔。小天子在心里默默想。 为什么他要杀进这里赖呢? 难道他真的如母后所言,他是一个坏人吗? 他想要……杀了他吗? 他还在想着,然而下一秒,不动如山的文羿升突然在这个时候动了,还没等小天子反应过来,他整个小身子便被他给扣住了。 文羿升紧紧抱着小天子,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前,他的手中握着匕首,那把锋利的匕首正在抵着小天子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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