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又尴尬地漫步在雪地中。心思各异。 直到走出了巷口,还是谢岐率先打破了沉默,黑眸朝一个方向乜了乜,“哪来的灯笼?” 玉昭也看到了雪地里孤零零埋着的绣球灯,她停止了胡思乱想,如梦初醒般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绣球灯。 她拍了拍上面的泥土,选择隐瞒了实情,有些心虚地回道,“……是我在摊子上随便买的。” 她眼中的失落和心疼清晰地落在了谢岐的眼中,他心中冷笑,要不是自己刚才在阁楼亲眼所见了一切,他还真就被她给骗了。 小骗子。 他又回想起了刚刚她对别的男人笑的那一幕。 自己对她主动至此,都没见她对自己这样笑过,结果一转头,她倒好,那笑模样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对着别人使。 谢岐默默凝着玉昭,优美的一双桃花眼眯了眯,眼底染上点点暗色。 越是不听话的猎物,才越有捕获的价值,不是吗? 玉昭还在心疼地研究着绣球灯,心想着有什么可以回去补救的法子,下一刻被人不由分说一把夺了过去,随意掷在了地上。 “都坏了,别要了。” 谢岐看着玉昭恋恋不舍的追随目光,心中更冷,故意又后撤了一步,黑靴“不小心”踩在了脆弱的绣球灯上。 这下整个竹篾支离破碎,连修补也修补不了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毁的彻底 的绣球灯,故作哎呀了一声,歉意地耸了耸肩,声音却是没有一点愧疚之意,“不好意思。” 说完之后,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既然被我踩坏了,我再陪一个新的给你就是。” 玉昭并没有看出谢岐的小动作,吃惊地看着坏了一地的绣球灯,虽有些遗憾,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好脾气的温和道,“不用了,一个灯笼而已,坏了就坏了吧。” 谢岐听她说的这般浑不在意,好像也并没有很在乎这个破灯笼,当下心里那股子气莫名就顺了下去。他轩了轩眉毛,心中十分满意,又往那袅袅婷婷的玉人身上一瞥,此刻她穿着他的外袍,绛紫色的颜色衬得一张小脸愈加玲珑赛雪,宽大的袍子将她纤瘦的身形整个裹住,下摆还长出了一截曳在了雪地上。 谢岐突然就有些恍惚。 那时他年少肆意,对于男女一事尚未参悟,还不知道独占欲为何物。但那个时候他就在想,他喜欢看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的样子,而不是任何一个别的男人。 他喜欢她的整个身子都沾染上他的味道。 让他的味道和她的味道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是否代表他们之间,也能亲密无间了呢。 谢岐心头转念又泛起一阵阴戾。 那个胆敢染指她的男人,一剑杀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一想到那不知死的男人捆了她碰了她,还不知是否亲到了哪里,他就恨不得再回去对着他的尸体补上几刀,剜了他的子孙根,将他的头颅砍了做成摆件,日日高悬在长安城中受万人唾骂,方才解他心头之恨。 但是他不能。他收起心里阴暗的心思,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玉人。 这样会吓坏她的。 对于她,还是循序渐进、温柔一些为好。 他自诩是个出色的猎手,而猎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谢岐怀揣着这样不可言说的心思,一路将她送回了府。 “玉昭,”送她回府的路上,他还在问她名字的含义,“你为什么名字叫玉昭呢?是天上月亮的意思吗?” 玉昭有些赧然,又想起曾经被他威逼利诱问出了名字的窘迫场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低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谢岐又将她的名字念了一遍,顿了顿,低低笑了一声,似是陈述,又似调情,“真好听。” 玉昭的心又是一颤。 她抿了抿唇,一路沉默。 她心想,谢岐的衣服实在是太暖了,将她的全身都热了起来,燥热的似乎要烧起来。 王家离长乐街并不远,两个人就这样不坐马车走在路上,倒也不觉得慢。 王家的人还没有回来,许是还沉浸在热闹的上元节之中,或者发现了她的失踪,开始焦急地寻找她。 谢岐看出她的不安,替她抬手敲了府门,安抚道,“放心吧,我已经让手下的人去给文卿报信了,就说你身体不适,被我提前送回了府。今日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胡人酒后寻衅滋事,被仇家给杀了,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别害怕。” 果然……杀一个醉酒滋事的胡人对他这样的王侯公子而言是多么微不足道,他甚至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替官府定了那人的生死。 玉昭感慨的同时,愈发觉得自己在这权贵遍地的长安城里简直微茫如尘。她垂下眼去,不敢再去看谢岐,伸手去解身上的袍子。 江南少雪,玉昭曾有一件羽纱面白狐皮鹤氅,珍爱非常,一直不舍得穿,那件鹤氅是生母留给她的,据说价值不菲,而谢岐的这一件,触手细腻,轻若无物,却比她那件还要御寒百倍,更别提袍子上还绣着各种精美繁复的刺绣,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她是不可能披着外男的衣裳入府的,被人看到了还不知要说些什么,更何况这人还是谢岐。 可是转念又一想,若不是他刚才仗义相救,自己可是险些清白不保,比起那种可怕的后果,如今这些顾虑又算得上什么。 只是想归想,她还是乖乖脱下了外袍,将它叠好,捧在了手里,一双美目感激地看着谢岐,轻声又郑重道,“今日多谢小侯爷的侠义之举,救命之恩,玉昭铭记在心,日后一定重重报答。” 谢岐瞥了一眼被女郎纤纤玉指捧在手上的外袍,挑了挑眉。 他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索性也不勉强,伸手将外袍接了过来,也不穿上,就这么随意地搭在肩头,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问,“报答,你想怎么报答?” 玉昭朱唇轻咬,想起刚才的那些尴尬场景,耳朵又红了,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当然是结草衔环,尽我所能……” “不必结草衔环了,我嫌麻烦,”谢岐打断了她,颀长的身形弯下身去看着她,似笑非笑,“我看这样吧,你以身相许,怎么样?” 玉昭整个人都愣住了。 看着女郎一瞬间呆住了的神色,谢岐心中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直起了身,丢下一句,“逗你玩的。” 玉昭的心跳又重新回来了。 谢岐慢吞吞地将外袍穿上,嗯,这袍子上染了她的气息,果然变得不一样了,香香软软的。 他不紧不慢地穿好了衣裳,斜乜了她一眼,见她一幅劫后余生的大喘气模样,心里又不爽起来。 不行,不能让她这样好过。 谢岐想起王玉楼近日穿的那双黑底锦云鞋,他知道那是她亲手给他做的冠礼礼物,女郎有着一手的好女红。 他突然就有些期待,她为自己穿针引线的样子。 “唔,那就给我做双鞋吧。”他随口道。 王玉楼有的,他也要有。 玉昭错愕,给外男做鞋,除非是私定终生的情人之间才会这样做。 她想也不想地便要拒绝,可是顿了顿,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他都舍命救下了自己,自己却连这么一个要求都不能满足他,难道她的救命之恩就只是说说而已吗? 可是……给他做鞋子,实在是有些逾矩了。 玉昭内心挣扎,忽而看到谢岐腰间的蹀躞,心思一转,换了个建议,“不如,我给您做一个坠子吧。” 谢岐随意地从头到脚看了自己一眼,摸了摸蹀躞上的玉佩,那穗子确实是有些旧了,索性勉强同意了,“行吧,就它了,三日之后,我来取货。” 就三日? 谢岐挑了挑眉,风流倜傥的桃花眼眯了眯,“怎么?不行?” 玉昭连忙点头,“……当然可以。我知道了。” 有小厮跑来开门的动静,谢岐淡淡看了一眼府门,命她进去,自己则是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好做,我等着。表、妹。” 没等她错愕,下一刻小厮便开了府门,谢岐对前来恭敬行礼的小厮摆了摆手,转身郎笑而去,衣袍在风中烈烈飞扬,自是一番不羁潇洒。 王家人不久之后也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王青嘉见她脸色苍白,像是真的身体不适,对谢岐传的话不疑有他,叮嘱她好好休息,除此之外再也没多问别的。 这个上元节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只除了一件事。玉昭第二天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贴身的手帕不见了。 她找遍了浣水阁,又派秋胧暗暗找了王府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手帕的踪影。 心里又不禁猜想,难道是上元节的时候,不小心遗漏在了外面? 那她的手帕要是被熟人捡到了,那该怎么办? 玉昭焦急不安地寻找着手帕的下落,可是一连找了三天,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影,好在也没有任何人找上门来,好像真的是被什么不相干的人或者流浪汉捡到了。 三日之后,谢岐如约而至,收走她做的坠子的同时,又留给了她一盏精巧的绣球灯。 绣球灯做工精巧,低调不显奢华,比上元节的那个坏掉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玉昭看着手里的绣球灯,不知不觉间红了脸,她悄悄地将绣球灯藏在了衣柜里,从不拿出来示人,却又总在闲暇无人的时候,一个人拿出来,静静看上许久。 之后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一件一件砸在她的身上,令她难以招架,她也彻底将手帕的事情丢在了一边。 没有想到,时隔五年,竟然又在谢岐的手上找到了那条手帕。 玉昭在梦中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摸了摸眼睛,脸上不知何时已经一片湿润。 她擦干脸上清泪,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睁着眼睛,望着黑夜中空空荡荡的帷帐,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一年的上元节,那道身影是那样的神采飞扬,如同天外飞仙一般,闯入了她的视线,救她于水火之中。 就算过去了数年,这幅画面依旧在她的脑海中历久弥新。 只是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她和他会以这种方式再相见。 她们都变了。 被这颠沛流离的残酷世道而改变。 而没有人会永远不变。 玉昭静静坐在床头,看着眼前暗无天日的黑夜,即使看不到任何东西,仍是睁着双眼,期盼着能够从中看到一些无名的微光。 “真是难得,你哭了。” 床边被一道轻飘飘的声音炸醒。 声音阴冷、低磁,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那道声音玉昭再熟悉不过,她猛地转头,顺着黑沉沉的夜色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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