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有选择杀死她、杀死她的孩子,但这样小刀割肉的手段,实在令玉昭苦不堪言。 一个月过去,玉昭的肚子没有显怀。 但是她清楚,此时此刻她的肚子里,分明有另一个生命正在共享她的呼吸。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不怕。 某一天,她正趴在床头,呕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尉迟信像鬼一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一副药就能解决的事情,这样痛苦又是何必呢?”尉迟信拍着她的背,悠悠叹了一口气,似是很痛心,“你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呢?你留下这个孽种又能怎么样?说不定等到生下来的时候,谢岐早就被我杀了,你忍心让这个孩子失去自己的父亲吗?” 玉昭闭着眼,甩开他的手,喘着粗气,不理他。 “可怜见的,瘦成这样。”尉迟信抬手抚上她的脸,被她躲开,毫不在意地收回手,缓缓道,“像你这样的弱女子,在乱世之中没有依靠,拉扯一个孩子简直就是不可能,你又何必逞能呢?” 说完之后,他转身,端起一碗鸡汤,递到了玉昭唇边。 “喏。喝吧。” 鸡汤浓烈的味道刺激着玉昭,实际上从尉迟信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捕捉到了这股几欲令她发疯味道。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嗅觉竟然这么灵敏。 多日不见油星,玉昭垂下美目,怔怔地盯着他手里的鸡汤。 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随即下一刻,五脏六腑都分泌出了疯狂的汁液。 她眸光失神,过了一会,猛地回过神,捂住肚子,忍住胃里疯狂的饥饿感,用尽全力挥开了碗,气喘吁吁地半趴在床,戒备地瞪向尉迟信。 “滚!” 尉迟信灵敏地后撤一步,鸡汤晃了几晃,丝毫未溢。 他嘴角一弯,丝毫不生气地笑了笑,又将鸡汤重新递到了她的跟前。 “喝吧。”他笑道。
第89章 小天子 见玉昭不动,尉迟信挑了挑眉,“怕我下毒?” 说罢,他拿起调羹,自己先喝下一口,随后又重新将鸡汤端到了她眼下。 “没毒,喝吧。” 见玉昭还是不动,他叹了口气,又道,“放心,里面没有堕胎药。” 他似乎忘记,自己在玉昭这里的信誉几乎是零。见她还是无动于衷,他抓住她的手,将调羹放在她手里,舀起一勺,略带强硬地凑到她唇边,迫使她喝下去。 玉昭满心满眼写满了抗拒,但还是败给了他的力气。 当鸡汤灌进嘴唇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股暌违已久的鲜美。 她整个人僵住,再也做不出一个拒绝的动作,就这么怔在当场,任由他一勺一勺继续喂了下去。 尉迟信难得有这么伺候人的时候,动作肉眼可见的不太熟练,见她不再抵抗,罕见地乖顺下去,他心中的那一点别扭也不知不觉消散了下去,就这么从善如流地一口一口喂她喝下。 突然间,他停住。 玉昭垂着眼,一语不发,羽睫如同一柄幽黑的扇子,大口大口喝着鸡汤,由于长时间的饥饿,动作显得有些急促。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滚滚滴落,划过茭白黯淡的面庞,留下一道莹亮的痕迹,最后落在冒着热气的鸡汤里,消弭无形。 尉迟信仿佛被蛰了一下,忽的顿住,僵硬地放下了碗,再也不能继续下去。 “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你……自己喝吧。”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背影瞧着有些仓促。 从那之后,尉迟信再也没有露过面。 不过,从那之后,一切风平浪静。 玉昭再也没有过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甚至尉迟信还给她配了个小丫鬟。 第二天,院子里来了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长得憨厚,皮肤微黑,合中身材,笑的时候,露出白白的牙齿。 那一瞬间,玉昭仿佛看到了秋胧的影子。 小丫鬟手脚麻利,力气也大,十分能干,对她很是尽心尽力。 在这个空寂的院子里,玉昭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苦熬。 她还是战战兢兢,生怕尉迟信又会不知不觉暗中害她,可是提着心小心了很久,还是一点事也没有。 何况来了第二个人,有了这个小丫鬟的陪伴,久而久之,她渐渐松下心,内心得到了一份难得的平静。 尉迟信好像,真的没有要动她的意思了。 玉昭终日和小丫鬟待在一起,给她取名为冬青。 从她的嘴里,她得知了这个地方是定州。 定州距离长安很远,不知道尉迟信是怎么一个人将她带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玉昭再次对回到长安感到绝望。 冬青是土生土长的定州人,对于长安的情况一无所知,何况就算她知道,她也绝对不敢说出口。 玉昭想要打探的所有消息,都一无所获。 没有谢岐等人的消息,她心中焦急难安。 但也许是肚里的孩子缘故,令她心中稍稍宽慰,也不觉得度日如年。 冬青性子憨直,开朗活泼,与她相处十分舒服。 玉昭安稳养胎,日日与冬青作伴,外界的风云变幻,仿佛都与她无关了。 尉迟信每次消失许久再回来,行迹不定,让 人琢磨不了半点规律。 玉昭有心想要从他那里打探消息,想了想,终究是放弃了。 又是过了几天,尉迟信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彼时玉昭正和冬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冬青好奇地站在玉昭身后,看着一双纤纤玉手纤纤玉手穿针引线,对着精美绝伦的花样赞不绝口。两人有说有笑。 尉迟信懒懒地倚在一棵老槐树上,看了许久,直到两人确实一点也没有发觉到他,这才佯装咳了咳,抬腿迈步,走向她们。 于是他便看到刚才的欢声笑语一瞬间消失了,两人站起身来,齐齐望向自己,仿佛他是什么看不得的洪水猛兽。 尉迟信移开眼,不自在地又咳了咳,云淡风轻地走向两人,佯装不经意问道,“干什么呢?” 玉昭垂眸不去看他,倒是一边的冬青紧张的不得了,结结巴巴道,“老、老爷,小的在和夫人……绣、绣花。” 冬青说者无心,两个人却都愣住了。 尉迟信怔了怔,随即讥讽地勾唇一笑,盯着看她的反应,刚想张嘴说什么时,另一道轻柔的声音却抢在了他前面,轻轻道,“冬青,我与老爷有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她这样承认下来,态度自然,反倒给尉迟信打了个措手不及。 冬青喏喏地退下,直到她的脚步声远去,尉迟信才好似回过神来,看向玉昭,“你为什么要撒谎骗她?” 玉昭拂了拂袖口,平静道,“冬青是你送过来的,送进来之前,你又是怎么跟她说的呢?” 尉迟信莫名有些心虚,“这个……” “若不是你与她说了什么,否则,冬青为什么一见你,就直呼老爷呢?” 不等尉迟信发作,玉昭顿了顿,又道,“何况,就算你不说,我也要这样对她讲的。” “这是善意的谎言,知道的越少,对冬青越安全。” 尉迟信冷笑,“你是怕我杀了她吧?” 玉昭没说话。 看到她默认的态度,尉迟信又冷笑一声,伸手夺过她手中的手绷,看了两眼,又重新丢给她。 “你们中原的女人,果然是端庄贤淑,善于这些奇艺淫巧的花样,倘若换作我们西凉人,被这样一个人关上一个月,早就无聊的要发疯了。” “只要心境不移,愿意的话,一个人也可以找到很多事做。” “是吗?”尉迟信道。 “确实。”片刻后,他缓缓道,像是勾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不管你信不信,我之前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曾几何时,我也是个纵情山水、游山玩水之人,你信不信?” 玉昭错愕,终于肯抬眼,看了尉迟信一眼。 “看来你是不信。”尉迟信嘲弄一笑,问道,“玉昭,我也想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拼了命保下这个孩子呢?是因为,他是谢岐的种吗?” “我不为任何人。”玉昭轻声道,“如果这个孩子是个错误,我可以选择放弃他,但是他不是错误。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既然出现了,我就不能放任不管。” 尉迟信安静了一会,摇摇头,轻声道,“你还真是固执啊。” “不过,你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我是她唯一的孩子。”他慢慢道,与她分享他从来未与旁人提起的、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我的侍女小的时候告诉我,母亲难产而死,死在了生我的那一天。” “为了生下我,她把自己的命都给丢了,”尉迟信道,“或许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丧命,她只是想借着我的身份,来换回一个我父亲身旁的位置,而我,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只是为了在我身上留下一个高贵的血统,这样我们母子就可以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但是她忘了,一个私生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见不得光的。” 听到这里,玉昭微微惊愕,看向他。 “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我从小便受人冷眼,从一开始,我就绝了继位的可能,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不必被人精心教养,等到成人的那一年,父亲便准我游山玩水,浪迹天下。”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尉迟信目光悠远,侧脸从未有过的苍凉,“那个时候,我游历五湖四海,乐得逍遥,在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会嘲弄我的身世。其实如果可以选的话,我愿意一直待在那个地方,宁愿从来都没有踏入过他们家的门,这样的话,我还是那个我,所有的一切,也都与我无关。” 这么多条人命,所有的血海深仇,他都不必背负。 说完这些,他笑了笑,走了。 。 玉昭这边终于苦尽甘来,谢岐这一头,也逐渐步入了混乱后的平静。 只是小天子的状态一直都不是很好。 也许是那日的杀戮让他受惊,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反应迟钝,木讷的像是一个木头人。 见到他从不曾见过的真正的生母,小天子毫不惊喜,表现的无喜无悲。 甚至谢泠芝偶尔病情发作,在他面前胡癫发疯,他也只是睁着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无动于衷。 他好像杜绝了五感,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宫变之后,谢岐担心谢泠芝以及天子,对外以封锁皇城为由,留在了皇宫里。 他怕那日的血腥场面刺激到天子,第一时间派人把他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那一次,小天子突然抓住他的箭袖,多日呆呆的小脸终于有了一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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