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谢岐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似乎很是受用,又似乎根本是对于虚假阿谀的不屑,顿了顿,又问道,“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那么该我来问你了,你又是谁?” 玉昭悄悄退后了一步,平静回避道,“这里是闺中女眷的院子,小侯爷不去堂前饮酒用宴,出现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外面太吵了,来这里图个清静。” 眼前的青年丝毫没有被玉昭提点的自觉,反而盘起了腿,双臂撑在后背,呈现出一幅更加悠然慵懒的姿态,想到了什么,他又哼笑了一声,“没想到,还让我不小心听到了一些悄悄话。” 玉昭难堪地咬了咬唇,敢情刚才的谈话全被他给听到了。 谢岐看了一眼玉昭,又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的酥,顿了顿,视线重新转移到她的身上,若有所思地划动着。 玉昭知道此刻的青年正在凝视着她,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太妙,她按了按手心,不动声色又往后退了一步。 谢岐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歪了歪头,以手作拳,撑在腮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不告诉我,我也大致明白你的身份,让我猜猜看,我见过文卿的两个妹妹,没你这一号人物,而你的年纪跟她们差不多大,刚才的小丫鬟又唤你为小姐,传闻王家近日来了一位江南来的表姑娘,那个人就是你罢?” 文卿,王玉楼的表字。 玉昭没想到这么快便被他猜了个透,红唇咬了咬,不欲再做纠缠,欠了个身,“小侯爷,我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小侯爷休息了,小侯爷请自便。”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 一个小石子嗖的一声打在了墙边的树上,眼前的一截枯枝轰然折断。 玉昭脸色一白,看着突然歪倒挡在了眼前的枯枝,停了下来。 谢岐单手撑起瓦片,劲腰一挺,于是玉昭便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在几米高的屋顶上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般轻捷而下,转眼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双臂抱起,挡在她的身前,“我让你走了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刚才说的,对也不对。” 青年颀长的身量就挡在她的面前,一片阴影如云般遮住了她。 玉昭面色一变,就算刚刚不慌,现在也不得不慌了,忙不迭向后退去,“小、小侯爷,这里是女眷之地,今日又是表哥的大喜之日,被人瞧见了可就不好了,还请小侯爷速速离去,奴家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谢岐傲然一笑,“我在哪里,谁敢置喙?再说你们王家,哪里是我去不得的。” 他说的轻巧,哪里知道玉昭说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要是此番情景被别人瞧见,受麻烦的只会是她。 玉昭垂着头,始终不去看他,也避免让他看清自己的脸,游移着视线,不安地盯着脚尖,心想怎样才能从眼前的人手里脱身。 谢岐紧紧盯着她,像是看透了她的心中所想,朝她步步逼近,她退一步,他就追一步,狎昵道,“刚才你唤文卿为表哥,可见我所言非虚,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便放你走。” 女儿家的名字 可是大忌,怎可轻易告知外男? “你若不说,那我可就喊人了,让他们瞧见了,若是日后传出去王家的表姑娘在这里与外男私相授受,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你、”玉昭气急,终于抬头瞪了他一眼,不知不觉间早已满面羞红。 谢岐这才想方设法看清了她的脸。 美人眉目清艳,气韵若兰,此刻玉白脸颊因为愠怒染上了一抹薄红,多了一分别样的娇媚,美眸华光闪现,里面似蕴含着万千星辰。 谢岐看的怔了一怔。 随即,他面色恢复如常,盯着她的脸,悠悠地哦了一声,“原来长这个样子,刚才不是还拼了命不想让我瞧见?” 玉昭一惊,忙又低下头去,又听到头顶那一道慵懒的声音悠悠道,“快说,你那小丫鬟也快回来了,本世子不耽误你喝茶。” 玉昭又气又急,犹豫着要不要说个假名字混过去。 结果又听到那人悠悠道,“好好想想怎么回答,若是敢报个假名字诓我,不光是你,你那表哥也是不会好过。” 这人竟是如此难缠! 秋胧端着茶折回来时,发现自家小姐正站在院落,怔怔地望着一个方向,一张海棠玉面红红的,像是要哭了似的。 “小姐,你怎的了?” 听到这话,玉昭愣愣地转头看向秋胧,迷蒙的美目这似才有了焦距,秋胧见四下无人,也没太在意这些,笑着走上前邀功,“现下小厨房没人,我偷偷给小姐沏了一盏牛乳茶,小姐快尝尝。” “秋胧。”玉昭朝她笑了笑,笑容有些不可察的勉强,声音闷闷的,“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你随我回屋吧。” “啊,好。”秋胧疑惑,但也悦声应下,心中不禁狐疑,明明刚刚想要喝茶的是小姐,怎么现在又不喝了呢? 。 那一次与谢岐的第一次相遇,玉昭祈祷着那便是终点,只要她平日里好生谨慎,躲着不轻易出门去,她便再也见不到他。 于是所有的节日她装病不出,反正这一向是她惯用的戏码,两位姐姐也乐见其成,巴不得她彻底消失了才好。 哪成想王青嘉生辰的那一日,那阴魂不散的人又一次不期而至。 玉昭防得住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防不了他上她的屋顶。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谢岐悠哉悠哉地坐在屋顶上,一身绛紫衣衫衬得整个人俊美挺拔,俊秀的眉眼说不出的疏朗与肆意。 “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表、妹。” 他明明知晓了她的名字,却好像更喜欢用表妹来唤她。 可是他口中的表妹,和表哥王玉楼口中的表妹完全是两回事。 玉昭想不到表哥是怎么与谢岐这种人成为好友的,王玉楼温文尔雅,有一种读书人自带的弱质风骨,而谢岐侯门出身,身份悬殊不说,从小便是在战场上打过滚的,飞扬跋扈、意气风发。这两人一文一武,性格也南辕北辙,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每次玉昭听到表妹两个字从他嘴里喊出来,总觉得他是在不怀好意。 而时隔了五年,这种不怀好意彻底变成了令人胆寒的阴森冷鸷。 表妹这两个字从如今的谢岐嘴里说出来,不再有任何婉转狎昵的情绪,她已经从他的语气中窥探不出任何一丝曾经的痕迹。 玉昭跪在屋里,紧了紧身上的毯子。 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檀香在悠悠的燃着,那一天被谢岐抓住,男人策马疾疾俯身,弯腰一把将她捞上了马背,如同钳制着一个小鸡仔般容易,带着她不知去向了哪里,之后就把她丢在了这里,沉着脸什么话也没说,一去不回。 玉昭担心秋胧的安危,但也不敢随意出去,她知道门外有人把守着,此刻还不敢轻易触碰谢岐的逆鳞。 她看着眼前雅致的布局陈设,心里泛起嘲弄苦笑,比如暗无天日的柴房,这总归是好多了。 而自己也终于落在了谢岐的手里。 就像是一直提心吊胆的噩梦,在没有实现之前,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着,一颗心时刻被一团阴云笼罩,可是真到了这一步,她反而生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出来。 事到如今,无所谓了。 也不知道谢岐会如何处置她。玉昭苦涩一笑,算了,她不想再去多想了。
第5章 对峙 幽州城正殿,两边的席位坐了一列又一列,一直摆到了殿外,摆在长桌上的各色美酒佳肴琳琅满目,肆意挥发着浓烈的香味,将士们均在推杯换盏,哗声笑语,好不热闹。 谢岐端坐在高台之上,神色淡淡的,一个人沉默地饮着酒,摇曳的烛光之下,映的男人的深邃面孔多出几分冷艳之色。 过了会,他挥了挥手,唤了旁边的周平过来。 周平附身过来,恭敬道,“侯爷。”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周平一愣,顿了顿,如实道,“不哭不闹,还进了食水。” 谢岐沉默片刻,冷冷一笑。 果然是个冷心冷肺的。 还真是低看她了。 修长的大手敲击在桌面,缓慢地一下又一下,那双大手骨节分明、优美有力,只可惜虎口处厚厚的茧和手背上的几道疤痕,破坏了原有的美感,“让你查的人如何了?” 周平恭敬道,“已经查到了,那个人三个月前就死了,说是……病死的。” “什么病?” “……肺痨。” 谢岐默了默,薄唇一勾,又哼笑了一声,“痨病鬼。” 死的还真是时候。 他想起五年前的上元灯会,那时他在阁楼之上饮酒,无意在窗外间看到的花灯之下那一抹纤纤的倩影,以及跟在她身边的文弱身影。 那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衣衫洗的有些发白,瞧着就是一幅命不长的穷酸相,正低着头,言笑晏晏地与玉昭说话,那装模作样的样子溢出来的情意,谢岐一清二楚。 过了一会,那芙蕖一般清艳柔美的女子也抬起头,用从来未对谢岐笑过的玉面含笑看着他,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一幅情真意切的模样,全然不知道此刻的情景全部落入了他人眼中。 谢岐当时只是不动声色,冷眼在阁楼上瞧着。 不乖顺的猎物才更有捕获的价值,不是吗? 他饶有兴致地倚在阁楼之上,微笑着瞧着花灯下的两人说了很久的话,直到一支热闹的游龙队伍浩浩荡荡行了过来,突然涌过来的人流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瞬间冲散了两人。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如同无依无靠的两只浮萍般,顷刻间被人群雨打风吹去,之后才冷冷一笑,丢下手中酒盏,施施然迈下楼去。 有了那次花灯一瞥,之后的谢岐一直认为玉昭与孟文英之间的感情会和被人群冲散的命运一样,无须别人用什么手段,自己便会自动散成一团,脆弱到不堪一击。 所以当他在军营里第一次听到了两人的喜讯时,那种深深的惊愕和挫败感如蛆附骨,席卷了他的全身。 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和孟文英之间的情深义重。 五年前他生生拆散了她们,临行之间又逼她立誓,此生非他不嫁,没想到转眼之间,她挥一挥衣袖,不带任何留恋地又重新投入到了孟文英的怀抱,做起了他人妇。 他们之间的誓言,在她心里不值一提。 她明明说过会等他回来,回来之后便嫁他为妻,他的势在必得被她当成了笑话踩在脚下。 他也在无数个枕刀难眠的夜里终于明白过来,她果真一点也不在意他,她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有那个孟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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