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垂着眼睑,一脸恭顺虔诚的样子。 然而,在她抬起脸时,周围还是隐约发出惊叹之声,皇后似乎也轻轻“呀”了一声。 接下来似乎一切都安静了,阿妩感觉皇后在打量着自己,很长久的打量和研判。 阿妩不敢出声,只垂着眼,恭顺地等待着。 她隐隐感觉皇后目光中有些别的什么意味,或者也有些排斥不喜? 是因为太子吗…… 正想着见,上方终于传来皇后的声音:“确实是个美人儿。” 阿妩越发忐忑,美人儿,她可不觉得这是夸赞自己。 皇后却已经吩咐一旁宋灵官:“好生教导着,要她在这里潜心修行。” 宋灵官陪笑着,恭敬地道:“贫道遵命。” 阿妩终于得了令可以退下,退下后,她依然心跳如鼓,怕极了。 她想起聂三的话,说有人对自己不利,难道他不是吓唬自己的? 皇后要自己性命? 可……自己在这些贵人面前不过蝼蚁罢了,他们若要自己性命,何必要把自己送到这延祥观,直接赐死就是了。 阿妩百思不得其解,又觉惶恐难安。 活着……好难! 这时,又听得外面奏乐之声,原来是诸位命妇皇亲都陆续进入延祥观,阿妩想看看太子妃,不过一眼看过去都是璀璨珠翠,看得人眼花缭乱,她又不敢细看,哪里能看到太子妃娘娘呢。 正想着,突然间,她感觉到一道目光,一道熟悉的,让她后背发凉的目光。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昔日的回忆犹如潮水一般涌来,那些欢愉的、煎熬的、挣扎的回忆,这些回忆冲击着她,几乎让她摇摇欲坠。 她闭着眼,身子颤巍巍地打了一个激灵。 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僵硬而缓慢地转首,看向那个方向。 眼前犹如一层浓郁的晨雾,雾气缓缓散去,一抹迤逦的徽墨晕染开来,轻轻地荡,最后终于凝聚成一张清隽的面孔。 是他。 七爷。 阿妩记忆中的七爷总是衣着华贵,此时他着一身绯色飞鱼蟒衣,冠服焕然,俊美周正,即便是在这华贵奢靡的皇室行列,依然璀璨焯耀,众人瞩目。 阿妩怔怔地看着,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七爷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落在阿妩身上。 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长睫低覆,唇边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男人生得冷艳,此时一笑间,天光失色。 阿妩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天地旋转。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那一日自己被赶出太子府,在彩楼欢门后,在熙攘街道上,自己感觉到的那道目光便是他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被送离太子府,知道自己来到延祥观。 自己所有的一切他都牢牢把控着! 这么想的时候,阿妩又觉得自己天真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毕竟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她无奈苦笑。 她生于东海之滨,父亲原为儒生,十岁通经史大义,也曾闻名乡里,然因东海一代遭遇倭乱,许多寻常百姓被牵连其中,阿妩父亲也因此断了科举之路。 阿妩母亲变卖嫁妆首饰,凑了几十两银子,阿妩父亲就此辍儒从贾,经商养家。 父亲带着两位兄长出海经商,他经商有方,频繁贩卖漆和米,几年时间,家里也积累了一些余财,是以阿妩自小也是生活在富足之中,在她的印象中,虽说不像富户人家女儿那般金银珠翠,可日常饮食都是丰裕的,每每父亲自海外归来,阿妩还能有稀奇的小玩意儿。 谁知那年父亲和兄长出海却遭遇倭寇之乱,再无消息,之后恰沿海一带发生海溢,阿妩家乡也遭了灾,烈风大雨,洪水横溢,房舍倒塌,人畜皆伤,阿妩母亲死于水患,阿妩匆忙埋葬了母亲,便跟随乡邻仓皇逃难。 她生得容貌出众,不同于寻常人,平日里小心翼翼,以黑灰涂面,可是任凭如此,她依然吸引了许多男子,也有人窥破了她的伪装。 逃难途中,鱼龙混杂,其中自有觊觎她美色的恶匪,她尽力斡旋,几乎不能自保。 穷途末路之际,在她十六岁那年,她投入一男子怀中求一个庇护,此男子生得峻伟,手中也有人马,不知是什么来历。 这个男子便是七爷。 七爷并不是什么好性情,看似也是笑着的,但其实性情莫测,阴狠冷厉,阿妩跟随在他身边大半年,伴君如伴虎,处处小心谨慎,生怕惹了他。 之后便发生了许多事,阿妩无意中知道这男子原不是沿海之人,他要回去家乡,阿妩并不想跟随,便祈求他将自己安置在沿海,她也好等待自己父兄归来。 七爷并不应允,阿妩想逃,却不曾逃脱,七爷把她逮回来,将她软禁在海船上。 每每回忆起这一段,阿妩都会记得七爷盯着自己的目光,阴毒冷鸷,如同潜伏在夜晚幽暗之处的毒蛇。 他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挣扎。 这让阿妩心慌,她觉得七爷必是有些盘算。 他仿佛要把自己称量一番,估量下自己能卖一个什么价钱。 就在阿妩的心惊胆战中,有一日,侍奉她的嬷嬷说,七郎为她寻得好去处,会给她一个安置,会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她被精心打扮,被送到太子面前,果然太子对她一见倾心,于是她便跟随着太子来到都城。 太子相貌俊美,矜贵温柔,对她又颇为疼宠,不过她心里并无太多波澜。 一切不过是贪图她美色罢了。 可……被太子悉心呵护疼宠着,她慢慢放松下来,偶尔也会觉得,昔日的煎熬已经结束。 至少七爷终于放过了自己。 可谁曾想,这个人到底再次出现了。
第9章 勾搭 阿妩的视线颤巍巍地自男人那张脸挪开。 她无措地四处看,茫茫四顾,道家香火寥寥,皇室旌旗在飘,四处都是珠翠丽影,谄媚的笑,讨好的笑,一张张恭顺的面孔。 延祥观属于南琼子,南琼子原就是皇家的御用苑囿,有高墙有兵马,她该怎么逃出牢笼,又去倚靠哪个! 关键……今日皇后亲临延祥观,按理不可能有什么外男,七爷竟然也能出现在这里,他必是皇室中人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阿妩再次看向七爷,他也恰好再次看过来。 视线相对间,他轻轻一笑,笑得一切尽在掌控。 阿妩原本是怕极了这个人的,可是现在,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生出一股逆反,她咬牙切齿,狠狠地瞪他。 然而七爷看着阿妩的反应,却是越发挑眉一笑。 阿妩便觉得这是羞辱,他看着自己的模样,就像看着自家养着的小猫张牙舞爪! 她恨不得冲他挥舞拳头。 谁知这时,旁边一个声音:“你在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阿妩忙看过去,是延祥观的副掌院。 她连忙收敛了,恭敬地道:“弟子不敢。” 副掌院没好气地叮嘱了几声,便匆忙离开。 阿妩偷偷瞄过去,七爷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此时皇后带领内外命妇皇亲国戚进行祝仪,这是天大的热闹,妙心跃跃欲试,想去看看。 不过阿妩却毫无兴致。 她满心都是七爷。 就在忐忑不安中,有老道姑支使阿妩,命她阿妩燎炉帮衬着。 阿妩此时哪里敢惹是生非,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呢,连忙跟随前去。 此时祝仪已经结束,祝仪所用的币帛玉册全都送过来南墙门下的燎炉处,要将祝仪所用的诸物进行清点叫唱,并送入炉内焚烧。 焚烧炉处约莫有七八个小道姑,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话,提起仪仗、卤簿、甲骑按班次顺序退出延祥观,也提起贵人是如何威风凛凛。 其中一位也提到姓陆的,其他人等一听到,便好奇起来,阿妩也支着耳朵听,倒是听说不少消息。 往日她知道他姓陆,排行七,大家都唤她陆七少或者七爷,如今才知他原名陆允鉴,竟是镇安侯家的嫡子,也是当今皇后一母同胞的弟弟。 阿妩听得心惊胆战。 要知道当初她委身七爷时,只以为他是什么通了海寇的大奸商,或许是有些作奸犯科的勾当,所以不敢以真姓名示人。 可—— 皇后的同胞弟弟? 阿妩脑子里懵懵的,只觉得整个人如坠云雾。 她根本想不明白这七爷到底怎么回事,是他刻意隐瞒身份,去沿海一带微服私访探查海寇线索,还是他自己就是大海寇,只不过披着皇亲国舅的皮? 阿妩不寒而栗。 她想起之前听父兄说起的种种,沿海那些贼寇占据海外岛屿,聚众泊船,还要强行收取来往客商船帆的“买水”钱,甚至会联合海寇劫掠沿海村寨。 无论哪一种,这都不该是自己可以知道的。 她恨不得抠了自己眼睛,让自己不要看到七爷! 可他已经看到自己了。 阿妩想起七爷扯唇时的那一笑,那种让人摸不透的笑,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的笑。 她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要知道自己当初跟着七爷时,他虽性情莫测,但他对自己身子还是颇为贪恋的,可后来,他却突然转了性子,把她送走,要那些嬷嬷调教她,把她送给太子。 她早该想到的,他定是有些打算,这些打算自然和他们那些朝堂大事有关。 太子是储君,有朝一日登基为帝,贵不可言,他要自己留在太子身边,又知道自己的底细,将来自己若能侥幸为太子宠爱,他自然会用过去那些事来拿捏自己。 太子虽是记在皇后名下,可并不是皇后亲生的,皇上和皇后到底年轻,也才三十出头,若是有朝一日皇后有了亲子,那太子的位子便尴尬了。 如果这样的话……阿妩想着,该不会七爷是为了皇后打算,故意先把自己安置在太子身边,所以自己就是他一手安置下的棋子? 阿妩想到这里,心乱如麻。 她才挣脱了太子,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得几天安生日子,不曾想,后面还有一只狼,睁着发绿的眼睛,正虎视眈眈! 不行,她必须离开这里! 一刻都不能耽误! 死也要逃走! ** 晚间时候,阿妩忙到很晚才得以回去自己房中,她已经累得浑身酸软。 不过她一双眼睛依然滴溜溜地四处洒,聂三才来过,也许他就潜藏在延祥观某处角落。 既然来找自己,怎么可能无功而返? 她现在不想去怀疑什么了,也不想去想聂三说的到底是真话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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