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杀,无论放到哪里,都注定引起朝臣非议,甚至只怕有朝臣就此撺掇怂恿太子图谋将来。 宁荫槐:“阿妩,储君之位,为长远之计,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及。当今太子久居储位,又年长皇二子十七岁,若是轻易废黜改立,必引起朝堂动荡,一个不慎,便是千古罪人,朝堂局势波谲云诡,皇帝便是再为偏爱,也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此冒天下之大不韪。” 阿妩知道阿爹说的是对的,她低着头。 宁荫槐望着女儿眼底的泪光,道:“阿妩,今日阿爹和你说这些,或许对你过于残忍,你以为阿爹是被人家的富贵权势迷了眼,所以才向着别人说话,倒是反过来拿捏你?” 阿妩吸了吸鼻子,嘟哝着道:“阿妩不会这么认为……” 到了什么时候,她都是相信阿爹是为自己好的,甚至她也意识到,阿爹是对的。 只不过自己会被细微的情绪牵扯,会不理智,不甘心,会一股脑怪罪他,可阿爹不会。 阿爹是在用一种更冷静的方式在估量评判这件事。 宁荫槐:“所以,阿爹把这件事给你说清楚,理清楚,你自己来做决断,看你要进,还是要退。” 阿妩抹了抹眼泪:“进又如何,退又如何?” 宁荫槐:“若退,待皇帝凯旋归来,我自有一番言语说辞,将你留在东海。” 阿妩疑惑:“可能吗?” 宁荫槐:“只要奋力一搏,怎么不可以?不过从此后,你这辈子再不能嫁,只能守在家中。” 其实从帝王微服驾临东海时,宁荫槐便心知肚明,叶寒和女儿再无可能。 阿妩或者跟随景熙帝回去,或者留在这里,由父兄养在家中。 那个男人看似绵柔忍让,可其实只是他为了谋取女儿而不得已的低头,宁荫槐苦学十几年,也曾精研当今帝王为政之道,自然能猜到这位帝王的心性,他那样的人,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如今他能说出“退”的选择,是因为他认为可以赌一赌,赌帝王对自己女儿的怜惜,还有他心底的那丝不忍和愧疚。 所以如今宁荫槐和女儿说出这番话。 阿妩听着自己父亲这一番话,沉默了一会:“若进,又当如何?” 宁荫槐:“若进,你心中的委屈,阿爹会设法为你讨回,也必会为你百般筹谋,十五年后,为皇二子争夺储君之位。” 阿妩心神为之一震,她看向自己阿爹:“阿爹……” 宁荫槐望着自己女儿,温声道:“不过在这十五年间,你一个字都不能提,和谁都不能提,你要安分守己,韬光养晦,待到时机成熟,厚积薄发,一击便中。” 阿妩听阿爹这番话,若有所思,她自然不知道,就在大半年前,英国公也曾语重心长地对太子妃说过韬光养晦这样的话。 她低头沉思一番,看向自己阿爹:“阿爹,所以你也会陪我去皇都是吗?” 她想起景熙帝所言,说是会给阿爹阿兄官职。 宁荫槐却摇头:“当然不,我要守在这里。” 阿妩有些失望。 宁荫槐疼爱地看着她:“傻孩子,阿爹会帮你,无论什么时候,阿爹都会设法成为你的后盾,但阿爹不会入朝为官,不但阿爹不会去,你的几位兄长也不会入朝为官,大晖素来忌惮外戚,我们宁家自然不能犯了这个大忌。” 阿妩:“那——” 宁荫槐这才道:“阿爹出去三年,游历列国,见识了许多,也有了以前不曾有的体悟,如今航海盛行,西洋诸夷通商频繁,弗朗机占领南洋诸国,谙厄利亚野心勃勃于不列颠,我大晖虽兵强马壮,国土广袤,但是离开这片陆地,在浩瀚海洋之上,一切才刚刚起步。以为父之拙见,我大晖国势若要超迈前古,必须通航于海上诸夷,必须造远洋舰船,制霸南洋,绕过马六甲,直达加勒比海。” 阿妩震撼不已。 她突然想起那一晚在景熙帝书房中看到的舆图,这其中似乎就有一张图,名为《坤舆万国全图》,那是一张方形的舆图,但其中的万国图是椭圆形的。里面隐约曾经有过谙厄利亚、婆林日和思可齐亚等,景熙帝指着那里,和她讲过,他似乎对那里格外关注。 所以,阿爹所说,恰是景熙帝心中忧虑? 宁荫槐:“阿妩,无论你做何选择,有些事,为父和你几个兄长都要做的,如此才不枉来人世一遭,但你的抉择不同,我们要做的自然不同,可无论如何,父兄若能为大晖开辟航线,开通航道,周游列国,扬我大晖国威,如此功在社稷,这不比入朝为官受人掣肘要强?这也是你将来的依仗啊。” 阿妩听着,泪水顿时滑落,她忍不住,扑到宁荫槐怀中:“阿爹……” 其实昔日她何尝不曾有过埋怨,埋怨父兄的远去,可是如今她隐隐明白,也终于释然了。 宁荫槐轻搂住女儿安抚着。 过了好一会,阿妩终于止住了啜泣,低声道:“那阿爹觉得呢,我应该进,还是退?” 宁荫槐听着女儿娇软依赖的声音,在心里轻叹一声。 他知道世事多变,知道昔日抱在怀中的娇软小女儿已经为人妇,作为一个父亲,他心里自是滋味难言,而景熙帝偏偏是他昔日曾经崇敬的天子,是他苦读十几年渴盼一见的人,又是自己的同辈人。 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家单纯如水的小女儿,是怎么和那个城府深沉的男人扯在一起…… 不过他到底按下诸般情绪,道:“这要看你自己,我不能代你抉择。” 阿妩一时之间也说不得什么,她心里其实是迷惘的。 这些日子,夜深人静时,她也时常想起皇宫中的一对孩儿,对景熙帝也是爱的,他又为自己做了这么多,面对一个分明拥有天下至权,却能弯下身段对自己温柔耐心的男人,她怎么能不心动? 况且,便是抛却了这些,那人的容貌和性情,都足以让人沉迷。 可是他们之间也确实隔了太多,昔日他们帝王父子的争执,和陆允鉴的过往,两个人之间年纪的差异,因为身份阅历而注定会有的不对等。 事到如今,她该怎么选?她心里的那口气又能顺过来吗,以及,若是回去了,将是什么样的结果? 良久,阿妩喃喃地道:“阿爹,若我回去,我的孩子……成算有多大?” 宁荫槐:“阿妩,当你问他时,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前朝也曾有为自己宠妃而易储者,却因此掀起朝堂动乱,他心里固然宠你,可他也是大晖的帝王,要为这江山社稷,要为这天下黎民着想,他不敢轻易许诺你哪怕半个字。” 从这点来说,宁荫槐理解景熙帝,一个浸淫于朝政十几年的男人,他的每一个抉择都关乎天下大局,他在放纵,也在克制。 他停顿了片刻,才道:“所以今日阿妩问我,我也必须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没有什么是必定能成,尽人事,听天命。” 阿妩便低头不言了。 宁荫槐:“也不着急,阿妩可以慢慢想。” 他望向窗外,视线望向远处的海,悠悠地道:“况且,我们也要等。” 等着那位九五之尊的帝王,为了重归于好愿意付出的代价。
第102章 受伤 入秋后, 到了晒腊味的时候,其实如今宁家几个兄弟外出随军,镇子上也有不少人参战了, 以至于整个镇子都不太安宁, 出去街道买菜, 都时不时听人议论起来,说这仗打得如何如何。 陆允鉴显然是败了, 帝王之师大获全胜, 阿妩听着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偶尔间听人提起陆允鉴似乎逃了, 朝廷人马正在捉拿,这其中的消息便杂乱起来,有人说陆允鉴勾结了倭寇,有人说陆允鉴借助了弗朗机的神力, 用了什么火炮, 也有人说陆允鉴在潞州深处的群岛, 在人迹罕至处埋伏着, 总之传得玄乎。 阿妩听着这个, 总归有些担心。 怕自家三位兄长出事, 怕叶寒出事, 也怕景熙帝有个什么意外。 阿妩心神不宁的, 不过到底也买了一些鱼虾, 回到家后,准备腌制, 来做虾干鱼干。 这些干货腌制过后, 有咸味有甜味,香醇得很,阿妩倒是很惦记这一口。 回到家, 宁荫槐便和阿妩一起来做,阿妩负责清洗,宁荫槐负责薄切,父女两个忙得不可开交,忙起来,也就暂时不去想那些事了。 谁知道这一日,两个人正要晾晒鱼干,突然有一队校尉前来家中,为首的却是福泰,福泰神情凝重,脚步匆忙。 阿妩看着这情景,心里一沉,连忙道:“福公公,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福泰看到阿妩,一步上前,连忙道:“可不是出事儿嘛,三公子和皇上如今都染了毒,三公子还好,但皇上一直人事不省呢!” 阿妩听闻大惊:“什么,怎么回事?现在怎么样了?” 宁荫槐从旁听着,顿时拧眉。 福泰赶紧详细说起来。 宁家兄弟所在的辅助船于那日子夜时分发现了陆允鉴的踪迹,双方短兵相接,朝廷水军乘胜追击,陆允鉴本是败寇,不过半个时辰,镇安侯府余孽纷纷被斩杀。 陆允鉴在几个亲信掩护下,趁机乘坐小船潜逃,谁知道没走出多远便遭遇袭击,而袭击他的,却恰是叶寒所在的海防卫所人马。 原来叶寒恨极了陆允鉴,自从海战开始,便一直盯着陆允鉴,苦心追踪,终于让他得到机会。 双方人马会和,前后夹击,终于将陆允鉴人马彻底击溃,并捉拿陆允鉴。 本来一切顺利,可谁知这陆允鉴抱了必死之心,是宁死也不要落入景熙帝之手,他早在身上藏了海毛虫并潞州岛特有的毒蚁,是要同归于尽的。 皇帝身边自有龙禁卫层层保护,他自己也是万分谨慎之人,不会大意,可宁三郎对陆允鉴恨之入骨,见到便痛揍一顿,为此着了道,可他自己一时之间并不曾察觉。 待到陆允鉴被押解回来,因皇帝问起宁三郎话,这毒虫蔓延,由此连累了皇帝。 等到当地校尉发现时,为时已晚,皇帝,宁三郎以及几个校尉都已经人事不知。 阿妩听闻,心都狠狠揪起来了,冥冥之中,她总是会担心,但又觉得自己太过胡思乱想了,怎么可能! 谁知道竟果然应验! 她忙问:“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福泰:“御医如今正看着,也请了海防卫所熟知瘴毒虫毒的军医,只说这毒并不严重,寻常药草可以解,所以宁三公子轻易便好了,但皇上本不是土生土长的居民,初来东海,本就有些水土不服,如今中了这毒,于是虚邪贼风趁虚而入,与体内湿热相合,以至于邪气攻心,昏迷不醒。” 阿妩心急如焚:“那怎么办?” 旁边的宁荫槐面色还算冷静,道:“潞州群岛深处确实多毒虫瘴气,但是也不必太过担心,若是剧毒,见血封喉,人已不在,如今只是昏迷不醒,说明并不是太多恶毒的剧毒,定有解毒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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