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去。”姜敏摆手,又命,“来人,命内禁卫围住林奔府邸——现在就搜。” “是。” 看眼下情状,虞暨多半就落在林奔手里,如今林奔独自出京,虞暨只怕已经遭他暗害——姜敏只觉一颗心突突直跳,站不得,坐不得,原地走了四五十遍,一时竟无可施之计。 总算捱到近午时,郊狱当差的内禁卫走来缴旨——李铁塔指认了林奔府上内务掌事,一个叫林肃中年人。便是他受林奔指使,安排李铁塔等众冒充山匪,暗里处置被皇帝暂时放过的废帝旧臣,和朝里同林奔不睦的大臣。 怪道的当日不等皇帝旨意,都去奉承林奔“相王”——酷吏做到这般田地,敢不奉承他的,只怕都被他暗暗打杀了。 姜敏恨得牙痒痒,冷静思索一时,命人,“林府上下所有人等一例羁押,分开来审,每个都要审——令其交待林奔平日常去的地界,不为外人知的私宅,妾室外宅,并私藏财物的去处。每个人都要交待所知——不许有遗漏,得了地界列了单子让薛焱带人按单子搜。” “是。” 时辰走得飞快,不一时日影西斜,天已尽黑,再一时更漏声起——子时了。距离虞暨失踪,已有一日。依魏钟说法,那厮自那夜出京回去便病倒,捱了五日路程,在虞氏宗祠受了一日气,狂奔两日回京——再寻不到,即便林奔不曾动手,只怕也难有生机。 但愿能快点,再快点。 可若万一是她完全想错了——根本不是林奔,害那厮的另有其人,比如恰巧夜行的破落户,做的劫财杀人勾当——便全完了。此时走错的道路,浪费的时辰,全是那厮的催命符。 不对,还是林奔。林奔跟随自己多年,从来恃宠生骄目中无人,去茂州的事,她虽说的即刻就走,却做好叫他百般粘牙纠缠的预备——这次这么听话,不等收拾行装,天不亮就简从出京,必有蹊跷。 可是虞暨丑时回京,林奔应不知此事,他过了快一个时辰才出外御城,为何竟骤然遭遇? 姜敏不能克制脑中沸水开锅一样的胡思乱想,僵坐着,紧张地拈着棋盒里冰冷的白玉棋子,静室里哗啦啦一片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徐萃在旁劝慰,“奴婢听着,陛下所虑已是万无一失,必有消息,陛下放宽心。” “如何放心?”姜敏道,“万无一失不过马屁,谁能万无一失?” 徐萃一滞,“奴婢听着,陛下虑得极是——殿下应被囚在中京废宅。薛将军正带人找着,说不得今夜便有消息。” “没有那么容易。”姜敏摇头,“中京官邸尽皆阔大,便不说数座废宅,便只一座,藏个人何其容易——便告诉了地方所在,一年都未必寻着。” 这话就很实在了。秦王一个纸糊的身架子,即便对头不肯亲自动手,塞在哪处废宅哪个地窖子,过三五日死透了,寻着尸首也要十天半月,还有证据问罪? 徐萃也不敢再劝,只在旁垂手侍立。 艰难又熬过一个时辰,外殿一片声地响。姜敏转头,“怎么了?” 刘轨进来,“陛下,立德坊一处宅邸起火。” 姜敏便皱眉,“怎么回事?” 刘轨答非所问道,“中京府寻宅邸主人问话,竟不见,才知只有两个看门的住着——同废宅无异。正好御林军盘问林府总管,意外知晓此处宅邸的主人——”他停一停,“竟是前头赵王。” 姜敏腾地站起来。 刘轨道,“当年废帝自立,灭赵王满门,房舍田产都已充入公中——却不想外间还有此处私宅。”便仰面盯着皇帝,“陛下,林相,不,林奔的官邸正在立德坊。” 姜敏便往外走,“薛焱可去了?” “是。”刘轨疾奔着跟上,“原只命御林军襄助灭火,听闻其实无人居住,又是前头赵王私宅,薛都督即刻便带人赶过去。臣入宫时,御林军已将宅子团团围住,正在一寸一寸地搜拣——陛下放宽心,殿下若在那里,很快便能寻着。”他见皇帝一言不发,只是不住地走,又宽慰,“林奔自掌辅政院,拿了废帝旧臣无数,此处私宅必是有人暗地里献于他。若是他挟持殿下,藏在那里正正合适。而且——中京昨夜暴雨,草树湿润,荒宅论理不该在此时起火,必定有异。” 二人出宫,纵马往立德坊疾行,此时已是寅初,正是一日黑暗最为浓重时候,即便暑夜,亦隐隐暗生凉意。立德坊夜市都散了,民宅不见灯火,只坊市里间或一两盏灯笼亮着。 二人过坊市便见不远处灯火通明,御林军团团围着一处宅邸,火把油烛照得有如白昼。屋舍虽然不是贵族官员规格,却是肉眼可见的富贵,占地极广,坊市一条街占了多半条。 即便是在当年赵王手里,也是极其优质的资产了。 御林军见皇帝过来,扑拉拉跪了一地,“臣等恭请陛下圣安。” 薛焱得了消息赶出来,“陛下。”便道,“明火已灭,正命人寻着暗火逐一熄了。”又道,“陛下,此火蹊跷,此间宅邸只有一对夫妻门人住着看屋子,即便有火起,应当从屋子里烧起来。臣随火势清查,竟然是废园起火。” “带路。” “是。”薛焱引着皇帝往里走,“中京昨夜大雨,草树湿润,废园无人,如何能烧起来?” “看屋子的人呢?” “正在审。”薛焱道,“依他二人的说头,此处屋舍已有年余没有第三个来。” 姜敏站住,四顾一回,“此处屋舍极大,若有熟知道路情形的,从角门进来,他们两个能知道什么?” “是。”薛焱道,“臣已命人押着继续问话。只是……此二人应不识林相……林奔。” “当然不认识。”姜敏冷笑,“林奔虽蠢,贪下这等大宅还亲自露面,也蠢得没边了。” 姜敏越走越觉眼熟——此处应是姜莹私宅极受用一个,外间看着寻常富户,里间规格布局几乎同赵王府无差,连梅园都仿了一个,一般地种了满园的美人枝。 废园左近一进倒座被烧得七七八八,只剩个屋架子,御林军围着灭火。薛焱往里指,“此处别无花木,听管事说荒草足有半人高,现在已烧作一片焦地。” 姜敏看一眼,“这是马场。”便道,“先皇命三王可自设马场——朕长居燕郡便辞了,姜莹说她不喜骑射用不上,闹得姜玺也没敢设。想不到姜莹口里说得好听,竟在这里私藏这么大一个马场,便纵马狂奔也不在话下。”便问他,“可查到火起何处?” 薛焱摇头,“臣等刚清点到此间园子,陛下便到了。”果然一二百御林手持灯笼火把,一地里细细寻着。 姜敏看着,“此处如何藏人……”忽一时心中一动,“马场角落,应有水井,预备饮马之用。” 薛焱立刻转头命人,“你们四个各自带一支小队,清理马场四角,看有无水井之属。” 便有御林领命,四散而去。不过一盏茶工夫,便听东角一人叫道,“此间有井——” 话音方落,西角门又一人叫道,“此处也有——这个是旱井。” 薛焱精神一振,尚不及问,皇帝已经拔脚往西角门去,他迟疑一时跟过去,便见黑漆漆一眼方井,有十数尺宽,深不见底,扑面全不觉寒意,只有说不出的焦热。 姜敏探手入内,摸一把烧得焦黑的井壁,转头命,“拿梯子来。”便道,“火是从底下烧起来的。”停一时,“下面有人。” 第87章 再多些 薛焱听得一凛,暗道若有人在下引火,火势盛大至此,此人也必无生机。但他为人机警,连日见皇帝近臣因为秦王失踪挨骂,当然不敢触霉头,命人叫梯子,又点了无数火把近前照明。 此时正是黎明前夜色最重时候,旱井肉眼不见其底,火把照过去也光亮也被吞噬,不能抵达井底深处。御林军拿了长梯过来,薛焱道,“陛下勿急,臣即刻前往一探。”便手举火把沿长梯往下。 等薛焱到得井底,火把照亮,t姜敏才看清底下格局——此处旱井应是储存雨雪水预备浇灌草地用的,没有砌砖,四壁井底都只有黄土,井底汪着清亮一层水,泥泞不堪的模样。 薛焱四下探一时,仰面叫,“陛下,此间无人——”停一时又道,“火势确实是从此处而起——此处井壁火起前应当生有干草藤蔓之类。” 姜敏听得皱眉,便也沿长梯下井。足尖刚踏在井底便溅了满脚黄泥——此处泥土经年为雨雪积水浸泡,极其松软。井底空间并不算阔大,一眼便见确实无人。看样子火势应当是从井壁处起,沿枯草往上燎烧,井底仍然有残余的藤蔓之类。 薛焱往井壁上摸索半日,指尖停在鼻端仔细嗅那味道,“必是有人在此引火,井壁的野草上还泼了灯油助燃,才叫火势从此处烧出去。只是——”便四顾一回,“人在何处?” 姜敏抬手扣一下井壁,“应有暗室。” 薛焱如梦初醒,持火把照着井壁寻找,挨着叩击,只叩出三四尺远,果然在烧得焦黑的井壁处摸到坚硬一处,稍一叩动有金属之声。薛焱大喜,转头叫,“陛下。” 姜敏走近,探手在上摸索一时,不见机关。薛焱道,“陛下且让让。”拔刀近前,锋刃插入壁缝,使足了气力往上一挑一格,便听“咔哒”一声,铁门松动。薛焱退一步,倒转刀柄用力撞过去,铁门应声而动,便往内打开—— 扑面一股森然的寒意。 薛焱全无防备,被那寒意迫得退一步。姜敏持火把走到近前,一言不发探身便入。薛焱连忙攥住,“未知里间如何,臣去吧,陛下不可涉险。” 姜敏已经笃定虞暨就在里头,想一想道,“朕去看看,有事呼唤,你不许擅自跟来。” 薛焱待要劝阻,皇帝已经俯身入内,进门只三步便是一个转角,火把照着皇帝的身影消失了。薛焱急叫,“陛下——” “是个冰室。”皇帝的声音在内道,“无甚危险,你在外等朕呼唤——” 薛焱略略放下心,又忍不住焦急,不能跟上,只能原地等着,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 姜敏立在门口,盯着眼前硕大一间冰室,其间坚冰如磐林立——确是题中应有之意,中京夏日暑热,这地方既然是姜莹的私宅,以姜莹的脾性,怎会没有藏冰? 四下寒意瘆人,姜敏拢住斗篷,举火把四下里探过,不见一人。她原本是极其笃定的,到此时踏空,只觉心跳都停了数拍——虞暨不在这里,只是个误会。 又要往哪里去寻他? 不会。 姜敏打迭精神,火把照着坚冰逐一翻拣。冰室寒冷,她入内时间一久,渐渐火油耗尽,火把“哧”地一声,慢慢熄了。 姜敏目不视物,正待呼唤外间禁卫,耳听细碎一声响。她心下大喜,循着响声走到近前,隐约见冰室一角堆着的麻布堆头骤然倒塌,男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坠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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