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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岩亦觉察到了殿首那抹隐隐漂浮的血腥和杀气，身形不动，只痛心疾首地拱了供手道：“陛下当真豢养了影卫，对珏王殿下暗下杀手吗？” 皇帝面上一怔，神情更是怒不可遏：“你在胡说什么！宋岩，你身为朕最信任的禁军头领，竟受珏王蛊惑背叛于朕，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江风之手扶剑柄，铿然一声拔出长剑，缓步朝着龙座迫近，熠熠剑身映照着他如霜的神色，冷冽冰寒：“到了现在，父皇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皇帝看着渐近的刀锋，骤然往后一退，跌坐回龙椅之上，极是慌惧地朝左右大喊：“救驾，快来救驾！” 声落的刹那，几道黑影瞬时从帐幕后闪身而上，叠剑护在天子身前，他们皆着黑袍面具，模样神秘，最当先的那人，身形高大，阴沉的气息自带威慑，却隐隐渗出一丝血腥之气。 殿内禁军惊愕不已，他们已经是军中精锐，皇帝近卫，却竟全然不知殿中还暗藏着三个行如魅影的黑衣杀手，宋岩虽然做了了心理准备，此刻的脸色仍是格外难看。 “沈夜，我知道是你。”凌月几乎是下意识便提剑挡在江风之的身前，目光紧盯着当先那名影卫，“你已亲口向我承认唆使陆太医下毒是奉陛下之命，如今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 “玄一！” 那人以玄色面具遮掩，全然看不见脸上神情，可他手中的剑柄却越握越紧。 江风之目色冷凝，指尖轻碰她的手臂：“阿月，你且退后。” 这般亲昵的称谓在大庭广众之下唤出，让凌月不禁一愣，晃神的片刻，江风之已经越过了她，与为首的影卫相对而立。 肃杀的气息在二人之间逡回涌动，男人长剑一翻，瞬息之间便朝江风之心口疾刺而来。
第76章 青年提剑一格，沉肩之时拨开那道阴戾剑风，反手横剑飞扫，目色掀动间迫身直前，化守为攻。 冷冽的剑锋如凝霜花，掠动之时寒意袭人，黑衣人挥剑格挡，回之以冥火烈焰般的狂热反击。 殿中军退至旁侧，凌月眼神一错不错，尽管心有忧虑，却克制着并未出手襄助，只是密切地关注战况的变化。 黑衣人的动作虽然因伤略缓，可那道不顾一切的杀意却无比厉辣，他的一招一式本就直攻命门，此番拼杀，更是连伤势性命都毫不顾忌，狠戾疯狂到了极点。 而江风之虽然久未与人交战，气力亦未恢复至中毒之前，可宛若久别挚友的长剑轻而易举握在手中，冷滞已久的血液便不禁沸热起来，那些不曾忘却的剑招行云流水地在剑锋飞泻而出，又因心头积压的深深怒意而寒意逼人，直压那道阴恻杀意。 他的攻守坚实高阔，大开大合，与凌月那日的剑风如出一辙，黑衣人气息渐渐加重，翻身落至青年身后，待他回转之际，一记毒蟒吐信回剑飞削，直取他咽喉要穴。 江风之往后一仰，避过剑芒，同时运展手中长剑，向上一划，剑光如同雪山拔起，骤然破开那名影卫的面具——阴戾惨白的脸，愠怒猩红的眼。 他一振利剑，直挺挺地朝着江风之双目刺去。 可青年剑刃更疾，错身之间，银光流闪的锋刃仿佛携着昨夜呼啸的风雪，极是凌厉地贯穿了男人的胸膛。 沈夜口中吐出一抔鲜血，盛开在了冰冷的雪刃之上，长剑脱手而落。 江风之神色泠然地拔出剑刃，男人身体一震，仰面倒在地上。 他颤抖不止的手指捂上心口，却没有去堵汨汨流出的血河，只是缓缓摸索出一个被血浸染得面目模糊的香囊，攥在掌心，将渐渐涣散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奔向青年身旁的女子。 凌月视线亦掠了过来，认出他掌心下轻晃的流苏，不由目色微闪，心下泛开一阵戚然，最终，她默然地错开了视线，不再去看。 于是他的目光慢慢往后游移，落在长殿之外遥不可及的天光，就那样一错不错地看着，直到彻底不再眨动。 “杀，杀……给我杀了他！” 皇帝面色惊惧，却仍在拍着龙椅疯狂地叫喊。 另外两名影卫挥剑袭来，凌月提剑飞迎而上，江风之未有片刻犹疑，顺着剑势加入了战局，与她并肩而战。 两名影卫身影如魅，配合精密，剑芒细密如飓风暴雨避无可避，足以将虎狼般凶猛的猎物逼至死地。 可凌月与江风之肩背相贴，便已生出了浑然天成，相得益彰的剑场，掌中银剑悠然有灵地运展，仿佛经风拂过的雪原春山，岿然不动，坚不可破。 一番拆招之后，她与他各自腾跃而起，出如翩凤游龙，轰然之间冲破敌阵，绝杀敌人。 交战迅疾开始，利落结束，殿中众人皆是叹为观止，目露异色，她与他在同一时间朝彼此望来，千言万语便融化于交错的视线之中。 江风之提剑行至龙椅之前，俯视着往后匍匐的帝王，长剑上的血迹滴落至皇帝华贵炫目的黄袍，睫羽覆盖下的墨眸幽光微动：“对于母妃的死，儿臣的毒，父皇可曾有过一刻后悔？” 皇帝瞥视着颈边的剑锋，胸膛剧烈起伏，他遽然抬起筋肉抽搐的脸庞，目眦欲裂地低吼道：“朕当然后悔，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这个祸患！” 江风之垂眸一笑，抬眼之时似乎连最后一丝温情都已消散无踪，冷声道：“拿下。” 将皇帝囚禁于殿后，江风之正要派军前往静王与仙人殿中拿人，却听得清心殿外传来一阵骚乱，旋即出殿查看。 只见静王以剑挟持着皇后，与空空道人一同被侍从们围护着向宫门的方向后撤。 长公主紧追着那行人的脚步，高亢的声音怒气凌云：“江宇轩，你简直丧尽天良，别忘了你孤苦无依之时，是母后收养了你！” 江宇轩却只冷笑一声，不为所动，径自朝着迎面而来的江风之说道：“珏王，速速让我等离开京师，否则本王手中的刀刃可不长眼。” 长公主转头望向来人，惊诧了一瞬，又在视线轻扫间朝凌月掠了一眼，凌月心中当即会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江风之目色凛冽地踏前一步，颀长的身影挡住了身侧之人，交涉道：“你想要什么？” 江宇轩正要张口回答，长公主便出声打断道：“江宇轩，你装了这么多年，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本公主一直认为，多年前你生母柔妃失足落水，必定与你脱不开干系，现在看来，倒不像冤枉了你。” 说话之间，她往前移步，将静王的一处视野悄然挡住。 听到这个问题，江宇轩的目中划过一丝恨意，随即戏谑地道：“呵呵，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那个对阉人献媚的贱人，根本不配当我的母妃——唔！” 那道话音还未完全坠地，一支银箭便已洞穿了他耸出的右肩。 长刀应声而落，宋岩立即掠身上前，一剑破开那群持刀侍卫，长公主则拉紧自己母后的手臂将其带至身侧，牢牢护住。 冷刃斜于捂肩倒地的静王颈边，身后禁军很快将他和其余党羽团团围困。 凌月手持弓弩，从掩映的绿荫间翻身而出，迅疾落至皇后的身前，抱拳道：“皇后娘娘，请恕末将失礼。” 长公主正欲开口，欧阳皇后却抬袖一止，俯身将凌月扶了起来，端方仪态未见丝毫慌乱：“凌将军箭术精湛，胆识过人，果真是女中英豪，本宫还要感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凌月谦恭还礼，看向长公主道：“此事多亏长公主殿下机敏过人，凌月不过尽了本分，不敢居功。” “你的功劳可是不小。”江舒雅则熟络地拍了拍凌月的臂膀，赞赏笑道，“咱们默契不错，你出手更是漂亮。”说罢，不禁朝江风之投去一个十分欣羡的眼神。 因为这份救命的恩情，皇后隶属的欧阳家便会彻底成为珏王的后盾，凌月所要开拓的女子入仕之路，便也有了鼎力支持。 江风之何尝看不出长姐的未言之意，轻声失笑，报以一道感激的目光，随后目光轻移，久久凝注在凌月身上。 * 皇帝被幽禁的当日下午，江风之召集中书令欧阳望，兵部尚书颜宣，以及大理寺卿裴殊等多位深信的栋梁之臣入宫商讨后续事宜，随后，凌月与江风之一同前往辟于修德坊的影狱验明情况，祁卫二人则分别被派往兰香楼和长生观调查所涉之人，该查封的查封，该整改的整改。 翌日，公布真相和数罗帝王罪状的罪己诏由有司拟好，皇帝在精神崩溃之下将罪己诏公告天下，诏明让位于更加贤明的珏王，于是，江风之在众臣拥护之中于含元殿登基为帝，正式迁居东内大明宫，将功勋卓著的凌月擢升为一品军侯，封赏格外厚重，又将祁连与卫长英晋为二品上将，其余飞凤军亦皆按功封赏，无一遗漏。 江风之征求了崔翊和阿离的意见，将崔翊封为御前侍卫，依然与吴嬷嬷一起照管他的日常起居，陆太医一家冤名得雪，阿离挂了太医院的虚衔，成为了大璟第一位女御医，且是医术最为超绝，也最为年轻的神医。 夜里，皇帝被赐了一杯阿离特调的毒酒，死于起居殿内。 没几日，去往太乙山寻找回春草的飞凤军回到京师，静王与空空道人被拉至金凤门之前，步烟罗与被扣押的女冠云珠亦被带往现场，作为知情人揭穿静王的造仙的骗局，亦揭露静王残害的人命，以及对她们长期施加的威逼，回春草被塞进空空道人的口中验证真相，百姓们因被愚弄群情激奋，掷出的瓜果将二人生生砸断了气。 这几日在阿离的精心调养之下，江风之的身体已经大好，朝中因为有三位重臣与两支强军的鼎力相护，加上江风之长年积攒的威誉，很快便井井有条地处理好了权力交接的初步事宜。 因此，凌月自请率军去河东平乱，欲要彻底了结与韩天啸在恩科武举遗留的怨孽。 江风之虽已坐上权力顶端的宝座，可在凌月坚定不移的眼神之中，却仍如同从前那般说不出任何拒绝她的话。 他深深明白，她是自由的飞鸟，搏空的长鹰，任何人都绝不可能困住她那双闪耀有力的羽翼。 于是，他在东郊之外的长亭，亲自斟酒送她离开凤临。 京师距离河东不算太远，可她离开后的每一日，他都在期待着她的归期，甚至，从别离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 他廷议国策，处理奏章，整饬吏治，商更律法，无不专注，因为一旦有了片刻闲暇，便会觉得时间走得实在太慢。 可在凌月的那一端，时间的流速却大不一样。 她翻越山岭，趟过湍流，穿过风雪，冲破风沙，又在河东面临围困，激战了许许多多场，对决了数不胜数的健硕壮汉，可她却觉得快意无比。 激荡充实的十五个日夜在凌月身侧飞速流过，她身骑踏云穿梭于飞雪之中，夜以继日地疾速奔腾，终于得以在对他承诺好的生辰这日回到了凤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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