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的是什么皂角?” 难得回府的陈朝没想到自己的夫人一开口居然是问他用的什么皂角,他觉着好笑之余也惯着她。 “青云备的,你喜欢一会我让青云送些来。” 任兰嘉点点头,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舒服,任兰嘉也就坐在他身侧未动。 “母亲怎么样了?” 提到陈国夫人,陈朝眼眸一黯。 “子山丧典结束,母亲想带阿姐回凉州。” 凉州阔辽,虽偏远但总比幽暗压抑的深宫要好。太后得的是心病,这心病即便是曾老都治不了。曾老从宫里出来也同任兰嘉说过,太后再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会郁郁而亡。 这是他的家事,任兰嘉也不想多管。但该做的任兰嘉也会做的。 “观心也要去凉州,那我让她等母亲她们一同走。观心是曾老亲自教的,医术虽比不上曾老,但比大多医者都要好。到时候她在凉州也会照料好母亲和皇嫂的。” 陈朝本也做了好一切准备,但这是任兰嘉的心意。陈朝点点头然后环住了她,把她拥在了怀里。 这一夜,陈朝没有回宫,而是宿在了府上。看他换了寝衣出来后,任兰嘉才发觉他是真的瘦的厉害,这一桩接一桩的事,他所承受的一切,他都默默自己一个人担了,消化了。任兰嘉原本觉着这样也好,直到她看到他消瘦的身躯。 要知道他当时替她挡箭重伤卧床时都比眼下健壮。 坐在榻上,看着他穿着寝衣就上了榻,任兰嘉压住心头莫名的酸涩。 “怎么不脱寝衣就睡了?” 自成婚后,他一向是脱了寝衣才睡的。 陈朝:“今日有些凉。” 任兰嘉皱眉,找借口都不知找了好的。 他隆冬腊月都脱,如今可是快入夏了。 盯着他,看着他坐到自己身侧后,任兰嘉猛地扑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然后她不管不顾就扯。陈朝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住了,可又怕她摔下榻。于是只能一手护着她,一手护着自己的衣襟。 陈朝:“夫人……嘉儿……” 任兰嘉瞪着眼:“陈朝,你把手松开,我今日非要看……” 陈朝被她迸发的怒气和力气震住了,护着衣襟的手不自觉也松了松,而任兰嘉也借机成功扯开了他的衣襟。 素白的寝衣大敞着,任兰嘉也看清了他的身子。原本他的身子健壮宽厚,肌理分明,任兰嘉以往睡时最喜欢摸着他的小腹入睡。可如今,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他的身子消瘦,肋骨根根分明,穿着层层衣赏时,有骨头架子撑着还不觉着明显。如今褪去所有外衫,最清楚他身子的任兰嘉径直红了眼。 看她红了眼,陈朝急忙将敞开的衣襟系拢,然后他捧着她的脸。 “怎么了?” 他还问怎么了? 任兰嘉一把拍开他捧着她脸的手,扯过一旁的头枕就往他身上砸。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你外甥死了,你阿姐不想活了,你也不想活了是吗?好啊,那你就早死了痛快,反正我和让哥儿在你眼中一点都不重要。你只顾及着你外甥你阿姐,生生把自己作践成这模样。好,你早死了也好,我也好早些给让哥儿换个父亲……” 任兰嘉毫无章法拿头枕砸他,怒骂的同时却不知为何流了泪。 他既然这么作践自己,那还不如她打死他算了。 屋里的热闹传 到了屋外,值夜的侍女瞪大了眼睛,然后急忙叫来了慧心。慧心赶来听到屋里的动静也皱了皱眉,她不担忧其他,只担忧她主子动怒伤了身,毕竟她主子现在怀了身子。 慧心犹豫了会,刚想叩门,屋子里的动静停下了。听到屋里安静了,慧心便收起了手,但她立在门外未走。 而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头枕被丢在了地上,方才还怒骂不止的任兰嘉被人压在了被褥里,原本用来挥舞着头枕的双手被人擒叩在了头顶,至于她的嘴被人用唇堵住。 他的唇只是为了堵她的嘴,没有其余动作。双唇紧贴,直到任兰嘉不再挣扎冷静了下来后,他的唇这才离开了她的双唇,转而吻上了她的脸,又吻上了她的泪,一寸一寸最后双唇贴在了她渗泪的眼角。 “嘉儿……别说气话好不好?” 他嘴唇微动,言语中带着一丝哀求的语气。 任兰嘉一顿,但她心中余怒未消,刚想让他起来,又听他道: “自我幼时,父亲就常常带我登城墙,他告诉后,守护这些城墙边线将是我往后一生的职责。而幼时起,我就在为这样的一生做准备。直到阿姐出嫁入东宫,父亲又告诉我,我要守护的边城和防线更长了,不再是凉州,而且我往后不能纯靠武力兵法而是得靠心智取胜了,就这样我又入了京。说实话,我那时真的很不喜欢上京,我厌恶上京城的权谋争斗。可我别无选择。这些年,我做的一切,不止是因为阿姐和子山是我的亲人,还因为他们是太后和当今帝王。他们的身后,是权谋交织,是无数人的身家性命。错一步,会死很多很多人。所以我不得不在意,我也必须在意。子山死了,我当舅舅的没护住他,我失职了,但不只是如此,我做为臣子也失责了。这些年,我以为自己殚心竭虑,算无遗策,顾虑到了一切,可终究我什么都没做好。臣子,儿子,舅舅,父亲,夫君。我什么身份都没做好,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我……” 他的唇贴着她的眼角,听着他沉痛的声音,任兰嘉感觉到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过。她没流泪,所以那泪是他的。 他清瘦的身子依旧俯在她身上,任兰嘉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子微微的颤意,而他擒叩着她双手的手在此时松了松。 任兰嘉挣了两下,双手挣脱开他的禁锢后,她也没有推开他。而是环上了他精瘦的腰身。 “不是的……” 任兰嘉开口,俯在她身上的人微顿。 “你没有让所有人失望,最起码没有让千千万的百姓失望……” 权贵世家集权,专政,贪官污吏大肆敛财,囤积土地,逃避赋税……这些种种问题从任兰嘉的外祖父先太祖在时就存在了。先太祖晚年间意识到了这些,所以才抄了裴家,然后顺着裴家处置了一大批世家。先太祖手段虽雷霆,但那时他已时日无多了。而这些烂摊子先祖,先帝在时都没能解决,直到明丰帝登基,陈朝掌权。 陈朝在朝中虽享恶名,但百姓却甚少说他不好。这些年,世家集权被分散,剥夺。众多贪官污吏下马家财被清算。各州土地,赋税全部重查。如今又有了稽查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而这些受益的正是千千万的百姓。这又何尝不是他父亲说的边城和防线呢。比起凉州边墙,他如今护下的百姓更多了不是吗? 这些时日,陈朝一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不管是她曾经失踪的事还是明丰帝驾崩,这些事都反复折磨着他,时刻提醒着他,他的失责。 任兰嘉继续道:“你又不是神佛……再者说,就连算是神佛都护不住所有人,你看这世间还有多少人受苦,那些人日日祈佛,祈佛有什么用,还不如来祈祈摄政王。” 陈朝僵着身子,撑起身子,看着身下面容平静宽慰他的人,和片刻前还疯狂拿头枕砸他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嘉儿……” 陈朝呢喃了一声,任兰嘉对上了他深沉的双眸,不自在轻咳了两声。 “别以为我这么说我就不同你生气了。反正你压根就不在意我和让哥儿,但凡顾忌着我们,你就不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我……” 陈朝想辩解,却不知怎么辩解。 看他说一字后就又闭着嘴不说话了,活生生一副闷葫芦模样,任兰嘉是真又生气了。她一把推开他。 “今夜我去和让哥儿睡,你自己睡吧。” 任兰嘉推开他后就要起身,刚坐起身,被他从背后环住了腰。 “嘉儿,你失踪时我射杀了一个同你长的一样的替身你知道吗?” 任兰嘉不知道他这时候提这个干嘛,但他环着她她也动不了,只能答。 “嗯……” 陈朝:“看着她顶着你的脸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的模样,我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寻到你时,你也是那样,我会杀光所有人,然后去陪你。” 任兰嘉僵着身子,缓缓转头。然后对上了那双眼底都是她的眼眸。 四目相对许久,任兰嘉眨了眨盈盈的双眼。 “那让哥儿怎么办?” 陈朝:“那个小没良心的,不是尿我一身就是扎我眼睛,把他留给观海他们吧……” 看着那双眼,任兰嘉想起了她父亲临终前对她说的话:“嘉儿,父亲对不住你,我真的太想你母亲了……我怕她一个人受委屈……” 他想下去陪她,也是怕她受委屈吗? 这一夜,慧心在屋外站了许久,直至夜深屋内都再无动静她才转身离开。 第二日,慧心目送男主子出府,再去伺候自己主子起身时,发觉她脸上一直噙着笑,似乎心情颇好。慧心还记着昨夜的吵闹,她也不知是何情况,但看着自己主子心情好她也没再问。 这样的 日子持续了两日,直到她主子抱着一堆皂角边呕边哭:“不是这个味道,不是这个……呕……” 慧心懵了,青云则彻底吓傻了,面对慧心的凶狠的眼神,青云连连摆手。 “慧心姐姐,王妃让我取王爷贯用的沐浴皂角来,我取来了,都取来了……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啊……” 慧心收回眼神,走到任兰嘉面上蹲下。 “王妃,奴婢再给您寻些其他皂角来可好?” 任兰嘉泪眼朦胧:“我只要他用的那个……” 青云彻底无法了:“王妃,都在这了……” 青云甚至把他主子用了一半的都取来了。 半个时辰后,离府两日未归的陈朝匆匆回府,刚到府门就看到青云在候着他了。他皱眉刚想问怎么回事,青云捧着一堆皂角对他说。 “主子,热水备好了,先沐浴吧。” 陈朝刚想斥责青云,青云啪一下跪下了。 “主子,求您了,救小的一回。” 沉着脸,陈朝去沐浴,沐浴时青云围在浴桶旁一直念叨着让他多打几遍皂角,陈朝刚阴下脸,青云就会说:“都是为了王妃,王爷您辛苦点!” 陈朝忍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回到正房时就对上了她的一双泪眼。陈朝还没问怎么回事,就见她向自己扑来,扑到他怀里后她还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扭头对慧心道:“就是这个味道……” 陈朝一头雾水,又见她攀在自己身上不愿离去只能把她抱在怀里坐到了软榻上。 “怎么哭了?” 坐到软榻上,陈朝就低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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