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之心头微松,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拐着她继续摘樱桃去了。 谢仪舟人是跟他走了,但心不在焉的,时时发呆,江景之问她怎么了,她始终摇头不语。 过了不久,侍卫把那受伤男人的伤势简单处理好了。 伤势严重,出血很多,与当初江景之的情况很是相似,但这人的伤口并非利器导致,而是野兽撕咬顶撞出来的。 结合这人身上的污泥、气味与鬃毛,侍卫推测人是在深山里遇上了野猪,九死一生逃出来,到山脚附近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这驳回了江景之的对方不是好人的猜测,加深了他是村民的可能。 崔大叔被找了过来,仔细地打量过那人,道:“像是新回乡的许书生……” 村子里以前有户许姓人家,祖辈靠经商富裕了,早早搬去了城镇里,三五年才风光地回来一次。直到约一个月前,这个许书生独自一人落魄地回乡,据说是家里父辈犯了事儿,家财全没了。 乡下人爱看热闹,但害怕惹火上身,因此村民们处处避着他,与他都不相熟。 “他与春花你一样,也是孤身来的,没瞧见家人。”崔大叔说罢,抬手一指,道,“就落脚在西面的许家旧宅里。” 言毕,江景之一眼扫了过去。 眼神淡淡的,却看得崔大叔心头一寒,连忙缩回了手,闭上嘴边。 可已经晚了,谢仪舟被那句“与你一样”说动了心,让侍卫把伤患送回去,并要亲自跟过去看看。 江景之拒绝,“素不相识的,管那么多做什么?找人去照顾就好了。” “崔大叔说了,他家中惹了事,村民不敢与他多接触。”谢仪舟道,“你是太子,天下万民都是你的责任,去看一看怎么了?” 江景之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储君是身份会成为他的限制。 他顿了顿才道:“你说的对,我的意思是可以交给侍卫,侍卫会照顾好他的。” 这个理由得当,谢仪舟无法拒绝,可她沉默了下,道:“也行……那你回去休息吧,我有些好奇,我要跟着侍卫去看看。” “……” 江景之狠狠闭了下眼,睁开后面对谢仪舟扬起假笑,温声道:“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走吧,陪你一起。” 两人去了西面的许家旧宅。 瞧见那所旧宅,江景之氤氲在眸中的阴云迅速扩散,直想把许书生扔河里喂鱼,再把谢仪舟打晕了直接带回京城。 ——许家旧宅破败不堪,与谢仪舟那座破房子相比,只大了些、多了圈豁口围墙,其余的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院子里栽种的果树果树,只是许家这边是枣树,尚未成熟,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看起来与谢仪舟捡到江景之的那个初夏旧院更像了。 若非侍卫已查证,确信这位许姓书生是家道中落的清白百姓无疑,江景之简直要怀疑对方是漏网的叛贼,特意模仿他来勾引谢仪舟,好离间二人的了。 可即便这些不是刻意为之,江景之依然很在意。 谢仪舟滥好心,格外怜惜弱小,谁能保证她不会对姓许的心生怜悯,把人救下后留在身边? 正巧这个许书生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与他、坠星猊几乎一模一样。 已经有他和那只丑狗了,还不够吗? 但无论江景之如何阴郁,都没法表现出来,是他与谢仪舟编造了两人青梅竹马的谎言,也是他瞒下了自己重伤被谢仪舟捡起的那段经历,怪不得旁人。 因许村民怕与许书生扯上关系被牵连了,谢仪舟又不肯跟江景之离开,一行人只好暂住于村子里。 一住就是两日,期间谢仪舟不时地要去看一看许书生,到第三日,江景之实在忍不住了,几乎是强迫她陪自己去了山中一趟。 入山后,谢仪舟被奇花异草与山涧的溪水游鱼迷了眼,再没想过那低劣的赝品,还难道起了兴致,要江景之打几只猎物。 江景之哪有不答应的,搭箭轻瞄,百发百中,在谢仪舟面前好好炫耀了番精湛箭术。 两人都很舒心,迎着晚霞回来,刚迈进院中,江景之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许书生醒了,正半靠着床头,透过支摘窗往外看,恰好与二人对视。 ——这情形也与江景之曾经的经历相似,去年夏日,许多个清晨傍晚,他都是仰靠在床头,目光穿过破旧的支摘窗,望着谢仪舟在院子里忙碌的。 江景之眉心一皱,转目去看谢仪舟,见她呆愣愣地看着许书生,已然看出了神。 “夫人。”江景之用力抓住谢仪舟的手,低低喊了一声。 谢仪舟回神,转回头,迷茫地向着他眨了几下眼睛。 江景之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反倒是许书生扯着虚弱的喉咙,嘶声道:“多谢这位夫人的救命之恩……” 是侍卫已经与他说了些。 谢仪舟点点头,想往前走,发现江景之死死攥着她的手。她挣了下,没挣开,轻瞄了下江景之的表情,微一抿唇,反手轻轻牵住他,再往前去。 江景之微微一顿,这才没加以阻拦。 侍卫用的是上好的伤药,许书生恢复得不错,虚弱地道完谢,尴尬地说起自身伤势的源头。 “……囊中羞涩,本是为了果腹去山中打野果的,怪我贪心,想起听老人说过曾在深山里面找到过灵芝,就想去找找看,结果碰上野猪……” “贪心不足,自作自受。”江景之毫不客气地点评。 谢仪舟一个姑娘家,离家出走后独自生活,贫苦辛劳,都在试着用抄书、刺绣养活自己,还坚持自我,不许江景之从地头蛇那里诓骗银钱…… 虽说这一点让江景之觉得迂腐,但不可否认,她坚定地说要靠自己,并解释说她意志力不强,不劳而获过一次后,就会总想这样做……认真的样子很让人喜欢。 江景之记起往事,看着谢仪舟心头发软,再瞧那个许书生,声音淡淡道:“手脚健全的大男人,什么做不得?偏想走捷径,不劳而获……” 没说完被谢仪舟用手肘捣了一下。 江景之皱眉忍了。 许书生被说得尴尬,干笑道:“我就是个文弱书生,以前养尊处优,没吃过苦……” 江景之又要说话,被谢仪舟一个眼神截住。 谢仪舟问:“你可还有亲人?” “有。”许书生道,“我大伯因买卖私盐被关进了牢里,妻离子散。二叔一家因为和我爹起了争执,远走他乡,十年没来往了。我三叔爱赌钱,被人砍了只手,还在镇上医馆里……都在世呢。” 谢仪舟听得恍惚,“那、那你爹娘呢?” 许书生叹气道:“我娘早就去世了,我爹倒是长寿,就是爱财如命,勾结贪官污吏……” 说着见救命恩人变了表情,许书生忙又道:“不过他已经死了,前几个月在牢里病死的,家也抄干 净了……算是报应吧。” “……”谢仪舟听得心情复杂。 难怪村民们都对他避而远之。 江景之早就让侍卫将他彻查过,很是意外,没想到他会实话实说。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下一刻就听许书生道:“救命之恩,感激不尽,若是夫人不嫌弃,小人愿……” “跟随左右?你能帮她做什么?”江景之冷淡打断他的话。 许书生窘迫。 说了这些话,已耗费他不少精力,谢仪舟也看出江景之的敌视,打了圆场,把江景之拉了出去。 “一个废物也敢妄想攀附于你。”江景之对许书生胆敢纠缠谢仪舟的行径震怒不已,温柔大方的假象装不下去了,双目阴沉地盯着谢仪舟,问,“为什么不当场回绝?怎么,难道你真的想让他跟随左右?” 谢仪舟表情很奇怪,“你怎么会这么想?” 当然是因为他就是前车之鉴。 “你只管回答我你有没有这样想。”江景之道。 谢仪舟看着他不语。 江景之一声冷笑,吩咐侍卫道:“去把姓许的手脚绑上。” 谢仪舟惊诧:“为什么要绑他啊?”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先绑起来,以免他夜间作乱。” “可他都重伤不能动了!” 江景之被嫉妒冲晕了头脑,冷声道:“是,他重伤不能动,所以不需要防备,换做是我,就必须绑住手脚,严密防范!” 谢仪舟愣愣看了会儿他,点头道:“是这样的。” 江景之倏地抬眸,眼底遍布阴霾,心底的怒火化作燥热血流在经脉中涌动,几欲喷涌而出,又听谢仪舟道:“你五官深邃,长得英气逼人,又体魄强健,一瞧就是身手矫健、很难对付的人,就算是昏迷不醒,也能让人感受到危险,不敢放心。” “……”江景之的怒火被堵住,停了下,僵硬问,“就因为这个?” “不全是……和你比起来,许书生长得瘦弱,干巴巴的,看着就好对付……”谢仪舟道,“而且咱们人多,夜里不是一直有侍卫守夜吗?不怕他有坏心。” 江景之看着她不说话,把谢仪舟看心虚了。 她抿抿唇,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又道:“再说了,现在是咱们在他家中……行客把主人家绑起来了,像什么样子?” 江景之:“……有道理。” 其实后面的他没仔细听,只注意前面几句了。 行吧,那个理由他接受。 算是谢仪舟对他相貌和身子的双重肯定。
第62章 故地重游(五)完结。 江景之原计划只在上渔村停留两日,因为许书生这个意外勾起了谢仪舟的好奇心,被迫多留了几日。他人在宫外,也免不了繁琐的政务一条条呈上来,不能时刻守着谢仪舟。 这日听完侍卫的禀报,一转头又不见了谢仪舟,江景之黑着脸去了许书生那里,果不其然,谢仪舟正在那儿与他说话。 谢仪舟就没这样温声细语地与他说过话。 她对他从来都是爱搭不理,不管他是饿死鬼还是当朝太子。 江景之找到谢仪舟,也不说话,就阴沉着脸站在一旁,让人想忽略都难。 谢仪舟只得停下与许书生的对话,带着他离开。 “怎么又不开心了?”谢仪舟很纳闷,“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昨日江景之心情好是因为她那几句好话,可那是有时效的,难道他还能因为她两句好话开心一辈子吗? 江景之跟长了刺似的,找茬道:“你想说我喜怒无常?” 她不记得他,不信任他,却总惦记着一个仿照他的赝品,还要怪他喜怒无常? “本来没有的,你这样一说,是有一点了。”谢仪舟诚实道,“你现在就在恶意曲解我的意思。” 江景之气得牙痒,又不能对谢仪舟做什么,他实在受够了那个姓许的,不能杀,那就自己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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