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一怔,听薛道人讲,危楼摘星大会在即,这次摘星大会的主题,直截了当地叫做“明月照危楼”。 自明月堂式微、危楼独尊以来,淮南江湖便乱象丛生,时常能听到不少明月堂旧人争权夺势,互相倾轧之事,几位副堂主争得甚至是你死我活。 宋朝虽然初立,现下还要应付北边契丹,两三年内,怕是都腾不出手来攻下南唐,然而守江必守淮,淮河已失,南唐被灭便成定局。 北边宋朝气象一新,而南唐还在漫漫长夜。而危楼,表面上要帮助曾经的故友明月堂恢复往日荣光,让那些原属于清淮军的明月堂人士抵御宋朝大军,实则却是要彻底的控制明月堂,让其为危楼所用。 叶子安手段心思之深可见一斑。 对于真正忠于明月堂的旧人来讲,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意思忖片刻,道:“范家虽说对不住我阿娘,可明月堂的兄弟姐妹何辜?为何要他们做两军对峙的前阵?不能让它这样毁在危楼手中。” 薛道人赞许地看着如意,又道:“可是这样一来,你相当于要和危楼为敌,要和叶子安为敌了。” “我没得选。” 如意道:“从叶子安执意要做楼主那天起,我们便已然形同陌路了。” 如意从来都在做自己,没将这江湖的狗屁规则放在眼里。可是叶子安呢,为什么他给自己的心底种了一盏明灯,却又要毫不怜惜地连根拔起?为什么他本如她一般,不在乎这个世界的规则,最终却要一条条的将它们打破? 薛道人连声道:“其实……叶子安和三娘子之间清清白白的,并不像江湖传言的那般,他前几年为了爬上危楼高位,一直在精进上阳诀,根本没将心思放在□□上。” “我知道。” 如意道,虽然她对贞洁并不强求。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如意道:“叶子安在江湖上广撒眼线,四处寻找我的踪影,在我武功恢复之前,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重振明月堂之事,怕是还得由你做主。” 薛道人却是犯了难:“我如今的身份还是被流放的罪臣,只怕有诸多不合适之处。” “有一个人合适。” 如意忽而想起什么,只道:“曾雨桐。” ----
第57章 江湖 曾雨桐自从如意被废武功,从危楼转醒之后,短暂地在危楼出现过一段时间,之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那时如意记忆有些缺失,她一心想有故人在身边,与自己一并取取暖,故而问过孟倚君曾雨桐的下落。可孟倚君却说,曾雨桐如今是一名游医,他也不知其踪迹。 如意原本以为,孟倚君是故意不愿曾雨桐告诉如意一些前尘往事,才不让曾雨桐。然而,她暗中让雪落查了许久,曾雨桐的确是看她无恙之后,就此离开了危楼。 曾雨桐身世清白,又曾是范仁瞻的弟子之一,险些嫁入范家成为少堂主夫人,明月堂之人谁不知其名,论起号召力,她也是当仁不让的存在。 明月堂既然缺乏的是一个有能力、将一盘散沙聚集起来的领袖,为何不能如意和曾雨桐联手? 薛道人却有些欲言又止,道:“如意,你是真的不知道雨桐为何不愿见你么?” 如意忙然道:“为什么?” 薛道人轻轻拍了拍桌子:“因为……少堂主在不知道你是他亲妹妹之前,喜欢你啊。” 如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可细细一想,似乎的确如此。那时摘星大会刚刚落幕,如意和叶子安还未遇见谢清源,在江湖中正是炙手可热;而如意因着要完成温时雨的遗愿,将林双从薛道人手中救出,没少在范不凝面前转悠。 期间也发生过一些小小的插曲,如意被叶子安和三娘子愈传愈烈的绯闻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之际,范不凝替如意出手教训了叶子安,叶子安反倒呷了不少醋…… 范不凝那时大概是在自己心爱之人,与先时定好的婚姻之间不断挣扎,被曾雨桐看出了端倪,故而婚礼之上,翁珏重出江湖大闹一场之后,范不凝接受不了如意是自己亲妹妹的事实,又对曾雨桐甚是愧疚,这才消失了踪迹。 雨桐出身名门世家清风寨,自然受不了这样的丑闻。一方面心灰意冷,一方面迫于家族的施压,雨桐在婚礼之后与范不凝迅速切割干净,然而毕竟是人言可畏,在当今江湖这样的语境之下,终是选择退隐于人后。 作为一个从小未曾行差踏错的乖乖女,这个世界欠雨桐一个解释。 凭什么男子的错处要女子来承担?凭什么女人只能做男人的附属品?不能在江湖中得到应得的地位? 连三娘子给如意下引发瞬华之毒的春。药。时,也曾笑眼说过,别看男人在外面威风凛凛耀武扬威的,其实掌控这世界的,是我们女人。 深受伤害的女孩子,才更应该互相抱团取暖啊。 如意在薛道人的帮助下很快找到并说服曾雨桐,将其拉拢进自己的队伍。 当然,如意在龙泽山庄密室藏书的帮助之下,不仅迅速恢复武功,还悟出了破天剑法的破解之道。 如意和叶子安虽都是绝世高手,却不会对密室的书籍下什么功夫。 果然,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最好的安排。 如意的阿娘翁珏,果然是不可多得武学奇才,虽然当初创造破天剑法时,因着琐事未能及时将其完善,甚至无法绕开其致命的漏洞,然而清谷天十数年里,翁珏为了改进破天剑法,竟然改练刀法。故而破天剑法的破解之道,就在翁珏教如意的刀法之中。 只是五六年前,如意和叶子安的年岁尚浅,暂不能悟出其中之道来。 也是在这一年,危楼摘星大会之前,沉溺许久的明月堂忽而开始整合,危楼摘星大会之前,原本被众人看好的前明月堂刘副堂主、李副堂主,接连被曾雨桐身边的高手所击败。 据闻那高手名为谢七,虽其貌不扬,招数介于刀剑之间,江湖人都说,这是位集刀剑精华之大乘者,其功夫可以与危楼楼主叶子安比肩。 而手握着白玉珏的曾雨桐,瞬时便成为明月堂的新任堂主。 明月堂短时间内再度崛起,危楼的摘星大会成了个笑话,曾雨桐与叶子安之间互有江湖往来,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三娘子再度出现在江湖,且被曾雨桐和谢七所救,叶子安与孟厉,都勃然震怒。 更夸张的是,三娘子现身不久,本已经辞去皇太弟之职,退居二线的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李景遂,竟被太子李弘冀鸩杀,南唐朝廷一片哗然。 国主李璟大怒,斥责李弘冀藐视皇权,竟杀害自己的亲叔叔,废黜其太子之位。据闻李弘冀时常看到叔叔李景遂的鬼魂,不久之后便惊吓而亡。 据闻主导这一切的,正是明月堂背后的江湖高手——谢七。 前皇太弟李景遂死后,孟厉癫狂不已,他亲自点名要,谢七参加摘星大会,与孟厉比武论剑,否则,就杀光明月堂上下所有人。 明月堂中,如意摘下□□,冷哼了声,道:“比就比,咱们在龙泽山庄密室里,已然研究透了孟厉所练的毒辣武功,难道会怕他不成?” 曾雨桐蹙眉:“可是,外一孟厉在出手前,先让叶子安待他与你比试,你该如何?真的与昔日爱侣拔刀相向么?” 如意微微叹了口气:“我虽不知叶子安如今在危楼扮演何等角色,他应当知道谢七就是我。” 大比前一晚,如意迎来两位不速之客。 一位,是她和叶子安想尽了办法,从薛道人手中换出的阿双,如今已是宋朝的宫妃。另一位,则是已然改名为赵光义,成为宋朝开封尹、同平章事的赵廷宜。 赵廷宜用碧玉簪簪起乌发,风韵之间愈发成熟果敢。举手投足仿佛清风舞动朗朗明月,又似流云漫卷满天红霞。 “当年是我选择了叶子安,抛弃了孟倚君,所以无论如何,本王要为你说声抱歉。他们兄弟二人,为天下付出了甚多,对孟倚君,本王已然亏欠良多,本王不能再牺牲叶子安,让他与危楼一并覆灭。” 赵光义诚恳地坐于如意对面,将他利用孟倚君、叶子安平衡朝堂大局的前因后果皆和盘托出,郑重道: “你放心,孟倚君不会白死,本王已经在开封为他建庙,终有一天,他会亲眼看着中原一统,建立新的秩序。” 如意对这些政客实在没有半分好感,她和叶子安乃是桃花酿一般的少年之爱,海誓山盟,美好懵懂。可在最需要的时候,是孟倚君陪着她,走出人生的最低谷。 故而她永远无法原谅背后策划一切的赵廷宜。 如意冷眼道:“你可以走了,如果在倚君的性命,与江湖秩序中选择,我更在乎孟倚君。”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赵光义甚是自责地叹了口气,道: “本王今日原是是为了叶子安而来,他被我所累,现在深陷于危楼无法脱身,唯有你,才能将叶子安从危楼的泥沼中救出来。” “伐南唐并非一时之事,本王不能只顾贪图一时之利,淮南江湖的未来还需要你们,本王将你们这些淮南江湖的种子连根拔起。” 他终究是记得揽月楼初见时,那一对籍籍无名,而又明丽活泼的少男少女,冷漠如赵廷宜,也动了恻隐之心。 传闻之中,危楼前楼主孟厉出身于南疆,精通各种奇门毒药,由于其人武林实在是深不可测,连淮南英雄榜上竟无法给出其排名。 是以这次谢七和孟厉的比试,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早早地在危楼附近找了客栈,就等着看这场大战如何收场。 如意以自己的本来面貌赴约,惊掉了围观的江湖人士,一个人被达到深不可见的谷底,竟然能这么快的飞升上来? 不愧是翁珏和谢清源的爱女,竟有此等手段与魄力。 孟厉黑着脸,吩咐叶子安先跟如意过过招,以示他对危楼的忠心。 剑气破空而起,叶子安的清素剑光华凛冽,叶子安望着如意,一如多年前那个风度翩然的少年郎,眼神中满含着失而复得的无限欣喜: “便是死在你剑下,我也愿意。” “小叶子,我不要你死。” 如意心明眼亮,与叶子安一面过招,一面道:“你的破天剑法,离突破就差最后一步,而这一步就在我的刀法之中,只要咱们刀剑合一,定能天下无敌!” 晓月舞清风,流云卷霞红。 叶子安一怔,想起七年前添香客栈初遇时,如意似乎与他说过一样的话。 叶子安手中长剑剧烈地颤动起来,无数光华在二人身前凝聚。破天剑法的最后一招自相矛盾,强行修炼必然走火入魔,这也是他参悟多年不得突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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