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漪又趴在她肩上闻了闻,跟只小狗般:“太好闻了!” 桃漾见她喜欢,就道:“我写张方子给你,都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料,你闲暇时可以做来用。”陈月漪自是兴奋,扯住桃漾的手:“你还未去过墨园吧?走,我带你去墨园里走走。” 桃漾闻言神色微怔。 陈月漪道:“二公子一早就出了墨园,听闻陛下派了朝臣前来为谢老夫人祝寿,二公子去官署了,今夜都不一定回。”桃漾对她莞尔:“我昨儿刚去过墨园,空渊引着我绕来绕去的,也算是逛了一圈,便不去了。” 桃漾总是这样的,她神色间始终带着温浅的笑,让人如沐春风,似是性情软软糯糯的兔儿,可她的话语却又是坚韧不可改的,陈月漪不再劝,唤了仆人取来纸笔,桃漾就将方子写给她。 —— 翌日一早,谢怀砚回了府。 往年里陛下也都会命人给谢老夫人送来贺礼,只不过今岁是谢老夫人的六十整寿,陛下就命礼部司郎中亲自前来送上贺礼,以表重视。只不过,这礼部司郎中是颍川庾氏的五郎君庾子轩。 颍川庾氏与淮阳谢氏同为士族门阀,常有来往,若论起来,皆有姻亲,庾子轩领了旨后,正巧遇上沁原王氏的三郎君,知他得了圣命要来淮阳,也非要跟着来。 庾子轩不过在建康耽搁了两日,代表当今陛下前来给谢老夫人祝寿的人就变成了五位。 “初夏盛景,美不胜收。我已两载未来过淮阳,庾五,你别嘟嘟囔囔的了,陛下不会怪你的。” 庾子轩生气不理他,只看向谢怀砚:“怀砚兄,我知你事务繁忙,不如将他们四个都赶出去,省得扰你心烦。”几个人自年少时便相识,说笑一番,谢怀砚神色温润,轻笑:“贵客前来,岂有不款待的道理。” 当晚,谢怀砚在鹿鸣山别苑设宴。 自谢氏府宅南门而出,有清泉小桥,踏桥而过,沿着一片海棠花林,便入鹿鸣山的地界。 这座山四时景好,山秀水亦清,只泉眼便有十数处,谢怀砚早在几年前就在此建了别苑。 偶尔会来住上几日。 日光渐弱,漫天霞红。 宴席设在一片落英缤纷的木槿花树下,山中凉爽,公子们谈诗论赋、举杯豪饮,自是不必说。 酒酣言欢,到了尽情处,自是少不得要用上些五石散。 在座之人,除却庾子轩外,都服用了些,谢怀砚亦是。 宴席上有着绿衣、红衣女子二人,皆以薄纱遮面,一女子端坐古琴前抚琴,一女子怀抱琵琶与其合奏《浔阳夜月》。琴声悠扬,琵琶声婉转。不时,又有女子前来献舞。 舞者共有十二人,身着明艳服饰,举止温雅。 是谢怀砚墨园里的女子。 王氏三郎君是谢怀砚的表兄,这其中一位女子还是他送给谢怀砚的,心下不解,眸光朝谢怀砚那里望过,见他正散漫的饮酒,王三眉心抬了抬,这十二位女子应都是他院中的美人。 舞姿婀娜,婉若游龙。 谢怀砚微凉指腹摩挲着杯盏,一双好看的眸子在翩翩而动间流转,抬起杯盏用完杯中酒,待一曲舞尽,四周传来赞扬声时,他抬手指了指站在最右侧的一位女子,示意她走近。 这女子虽已在墨园住了近一载,谢怀砚却似乎不记得她的名字,她款款上前,半跪在一侧,柔声道:“青鸢给公子斟酒。”她是个聪明的,懂得察言观色,谢怀砚在她眉眼间打量,向前倾身,在她耳边低声:“去卧榻等着。” 青鸢抬眸,既惊又喜。 她起身,施礼退下。 已是戌时,饮酒作乐了一个多时辰,两侧的公子都有些吃醉,又服了散,自是看出谢怀砚是来了兴致,庾子轩先起身,神色平和道:“听闻鹿鸣山中五步一灯,夜景甚好,我去走走。” 谢怀砚对他颔首,随后看向剩余的十一位女子,淡声吩咐:“公子们醉了酒,好生侍奉着。”他起身,抬步往他的院中行去。 这十一位女子中,也有陈月漪。 她们都是身份低贱之人,在这天下不平的世道中,被当作礼物献出去。那日,她对桃漾说她很知足,虽不全是真心,却也作不得假,自家族落难,她过的最快活的日子就是在墨园。 当初二公子途径司州,司州刺史设宴款待,那时正值盛夏,酷暑难耐,后厨的一位做糕点的女娘着了暑气昏阙过去,她与她还算交好,就帮着她做了一盘莲子糕,之后,便是沈大郎君对她说她的好日子到了。 因着那份莲子糕,公子带她来了淮阳。 比起沈大郎君,她是愿意跟着二公子的,既然他喜欢她做的莲子糕,或许她这一生的命运还能有些转机。 可他并未碰她。 不止是她,墨园里被他收下的女子都一样。 她们都曾来过鹿鸣山中他的别苑,沐浴后换上一件明艳衣裙,发钗素雅,耳上戴一副红玉镶翠的耳珰。他眸光深邃的看着她们,一言不发,神色由温润变得清冷。 起初,她们也会去猜测缘何,都想飞上枝头能一直留在谢氏,避免日后再过流离不安的日子,后来也就渐渐不再想了,好在二公子也一直未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送出去。 谢怀砚适才的话在座的人自是听明白了。 一盏茶的功夫,只剩七位女子还留在此处。 她们面面相觑,有艳羡的,有感慨的。 陈月漪有些伤情,她知道,除却去了公子屋里的青鸢外,其余的四个日后是不能再待在墨园了,这些公子都是建康城来的,日后她们都是要跟着去那里的。 陈月漪道:“夜里风凉,咱们站这作甚,回吧。”她话音刚落,就瞧见不远处一道倩影垂首朝她们跑来,待走近了才听见她的啜泣声,青鸢泪眼涟涟,扑在最靠前的陈月漪怀中,口中啜泣:“我明明用了昨日的香膏,里里外外都用了,可公子还是说味道不对——” 青鸢是个聪明的,自昨日谢怀砚命空渊给她们每人送去一罐香膏时,她就觉察到些别的,不止沐浴后在身上涂了一遍,就连衣裙上、青丝上都涂抹了些。本以为一切都对了。 可还是不行。 陈月漪将桃漾给她的香粉方子交给空渊后,就有制香师傅来了墨园。 桃漾用的香粉都不是名贵香料,且种类不多,制香师傅不过半个时辰就调制了出来。只不过,这香粉调制了一罐又一罐,书房内的那位始终是不满意,陈月漪也不知后来是为何。 空渊就将调制好的香粉给她们送了来,让她们每人都用上,今夜前来献舞。陈月漪宽慰着怀中的青鸢,闻到她身上的气息,不禁微微皱起了眉,桃漾身上的气息不是这样的,可桃漾没必要给她写一张错误的香料方子。 书房内。 谢怀砚今日饮了不少酒,又服用了五石散,此时,他眼尾绯红,衣襟敞开,修长指节抵额,神色算不上是好看,空渊上前,小心翼翼问:“公子可要冷水浴?”
第9章 做妹妹有何好 空渊问完垂首。 默上片刻,谢怀砚抬眸,朝着窗外夜色望了眼,回空渊:“不用。”他起身,推门而出,往鹿鸣山中去行散。 山中静谧,夜风挟着花香而来,拂在面上,有丝丝清凉。 谢怀砚身上着锦衣宽袍,月光将他清冷面容染上几分温润,行走在山路间,随着体内五石散带来的燥热散去,眉目逐渐清朗,更显矜贵逸美。 “适才席间子轩兄不曾多饮,却是一个人躲在这里独酌。”谢怀砚行至一处山间古亭,在庾子轩对面落座。 庾子轩对月独酌,竟是未注意到身后动静,听到这话才收回与月对视的眸子,对谢怀砚爽朗一笑:“让怀砚兄见笑了。”他手抬酒壶,往口中又灌了一口:“今夜 本无酒兴,可在这山中行上片刻,却是深觉不酣饮畅快实在对不住这夜间美景。” 谢怀砚轻笑,抬手斟了杯茶水饮下。 对月无声,庾子轩见谢怀砚着宽袍行散,神色间不见旖旎,开口道:“怀砚兄既来此处,想是不合心意。”在庾子轩看来,那些女子美则美矣,只是他瞧着,太过于千篇一律,若只看背影,几乎是一般无二。 谢怀砚只轻笑。 夜风阵阵,古亭下南面的山路间,传来女子清脆的说话声,越来越近,很快,就有粉绿衣衫映入眼眸,谢嫣和桃漾两个人手中各提一盏灯,正在低头寻着什么,像是两只夜间寻食的小松鼠。 谢嫣抬眸,才见古亭中有人。 “二哥哥。”谢嫣提裙快步走过去:“二哥哥是在此赏月么?”直到走进古亭,谢嫣才看到对面坐着的庾子轩,微诧之余对他温婉见礼,桃漾也走过来,她自来淮阳后,身上衣衫皆素雅,今日倒是难得的穿了件烟碧色轻纱裙,微风拂起衣摆,与今夜的月色格外相衬。 桃漾隔了几步距离对谢怀砚和庾子轩见礼。 庾子轩起身回礼,觉得桃漾有些眼生,多瞧了桃漾一眼。 谢怀砚侧眸,神色淡淡在桃漾身上扫过,目光落在谢嫣身上,问她:“东西可寻到了么?” “二哥哥怎知我是来寻东西的?”问完,谢嫣也反应过来了,有些烦闷回:“没呢,这只洛神玉坠我最宝贝了,今日午后来这里泡温泉,也不知是丢在哪处了。” 谢怀砚搁下手中茶盏:“我那里倒还有一块,等下让空渊给你送去。”谢嫣闻言大喜,杏眸睁的圆圆的,语气也由烦闷变得轻快:“谢二哥哥。”那只玉坠是早几年谢怀砚前去建康时所得。 当时谢嫣年纪尚小,瞧见谢怀砚腰间佩戴的玉坠,喜欢的挪不开眼,谢怀砚就随手给了她。 谢嫣本以为那玉坠只此一块,不成想二哥哥这里还有一块,欢喜的扯着桃漾一蹦一跳的离开了这里。 庾子轩看着她们走远的身影,再饮了口酒,感慨道:“我颍川庾氏自我出生后,府中就再未有过女郎,”他似是犯愁:“整日里走到哪碰到的都是幼弟,连个妹妹都没有,真羡慕怀砚你。” 谢怀砚不知何时已起身,负手而立,点墨般的眸子观着清月,神色漠然:“做妹妹有何好,”他眉心微抬,语气沉下:“倒不如——不是。” 庾子轩醉了酒,也起身,对着天上明月高歌,惊得四周鸟儿轰散。 —— 桃漾陪着谢嫣走了这么一趟。 谢嫣送给了她一壶‘云仙酿’,谢嫣的婢女巧儿抱着满怀了的大酒壶往桃漾跟前递时,桃漾惊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谢嫣笑笑的说:“昨儿我见你父亲和大伯在一道吃酒,想来他喜欢这个。” 谢氏家主谢蕴,好酒且喜酿酒,这些年前来投奔谢氏的幕僚中,但凡是对酒颇有研究者,谢蕴总会优先考虑。 云仙酿便是谢蕴这些年用心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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