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也要逐渐冷下来了,圣驾准备回京。 颂雅轩这两日也在收拾东西,秋媛瞥了眼主子的气色,有点讶然:“主子这两日的气色瞧着越发好了。” 云姒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发现秋媛居然说得没错 她挑了挑眉,有点惊奇: “马上要回京,一想到又要坐马车,我都快愁死了,怎么会这样?” 云姒心底狐疑,难道是解决了一件心事,气色自然而然地就好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不是坏事,也就当回事。 谈垣初记得她的情况,在要回京前,特意让常太医来给她诊脉,许顺福亲自把消息送了过来,云姒便一直在颂雅轩中等着。 常太医来后,替云姒诊脉时,云姒顺口提起了气色变好一事,常太医点头: “臣也想问,云婕妤最近是吃了什么药,您当时落水,臣本想开药替您调养,但您后来又身体不便,臣便一直拖到了现在,但今日诊脉发现云婕妤身体却是好了不少。” 云姒被问得一怔,吃了什么药? 她所有的药方都是常太医亲自开的,常太医作何问这一句? 云姒敛了敛笑意,她抬眼: “您给我开的药,不是调理身体的?” 常太医摇头,和她解释:“这不一样,臣给您开的药是补足您落水的亏损,但您如今吃的药却是在调理月事。” 话落,常太医又笑着道: “听闻皇上不久前带云婕妤去了一趟渝州城,莫不是在民间寻了大夫?” 秋媛皱紧眉头,云姒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颂雅轩中气氛有点凝固,常太医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云姒耷拉着眼皮,声音淡淡地问:“请问太医,什么药能起到这个作用?” 常太医看了她一眼,心底苦笑,却也不得不如实回答: “三七、丹参、桃仁等物都能有活血化瘀的作用。” 稍顿,常太医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有……红花也有此作用,女子未曾有孕时,这些都能用来调理身体。” 他强调了女子未曾有孕时。 云姒一点点握紧手,她抬头看了秋媛一眼,秋媛立即恭敬地转身退下。 秋媛离开后,云姒又冷声:“来人,去请皇上过来一趟!” 云姒深呼吸一口气,她重新看向常太医: “今日一事还要多谢太医,要不是您,我还不知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常太医恭敬地低头:“是臣分内之事罢了。” 谈垣初闻讯而来,外间才传来动静,常太医就瞧见云婕妤赤着脚从软塌上下来,拎着裙摆直直扑进来人怀中,她咬紧下唇,杏眸中皆是害怕和心有余悸: “皇上!” 常太医不敢多看,甚至背后都生了点冷汗。 云婕妤和乍听见此事时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她一点都不在乎他是否会揭穿她。 常太医的确也不会,却也正是因此,他才会生出冷汗,这宫中不会有好相与的人,云婕妤能从一个奴才之位爬到现在的位份,更绝不会是简单的人。 她从底层爬上来,才越发知道底下的人都在想什么,她很清楚,像他这种立场的人,只会选择明哲保身。 常太医心底叹了口气,低了低头。 谈垣初一手揽住人,见人这幅模样,皱起了眉,扫向常太医:“怎么回事?” 常太医把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云姒攥紧了谈垣初的衣袖,双眸噙泪,咬着声低泣: “皇上,嫔妾害怕……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插手到嫔妾宫中,让嫔妾喝下这种药到底是什么居心……您常常留宿嫔妾宫中,嫔妾是如今不曾有孕,但若是——” 她一手捂住胸口,似乎被吓住,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没敢再往下说。 谈垣初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去想,骤然冷下脸: “胡说什么呢,也不嫌晦气!” 云姒倚在他怀中,仿若被吓软了身子,她本就待在宫中,只穿了一袭简单的衣裳,青丝松散地披在肩上,如今瞧起来分外可怜,她偏头擦了一把脸,含了些许哭腔:“要不是今日发现了……嫔妾会不会也变成卢才人那般……” 她曾亲眼目睹过卢才人小产的全过程,整个人疼得都在浑身发抖,甚至说不出话来。 谈垣初被勾起当初卢才人小产时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想象将其中的卢才人换成女子的画面。 她明明不曾有孕,但凭一番话就把自己说得格外凄苦,她埋在谈垣初怀中,咬着声,不敢让哭声泄出来,也不让人看见她的狼狈: “皇上,嫔妾害怕……” 云姒是真的觉得后怕,今日要不是常太医来一趟,她或许根本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的身体轻轻发颤,攥着谈垣初衣袖的一双手冰凉。 谈垣初揽着人,轻拍她的后背,知道她其中有作戏的成分,但是心底的冷意一点不曾减少,她说得有错么? 今日是她不曾有孕,那些所谓的药才能对她有好处,未曾造成什么悲剧。 一旦她有孕了呢? 他今日来颂雅轩又会看见一番什么场景? 谈垣初不敢想,但不妨碍他震怒:“去查!查不出是谁,所有颂雅轩的人全数拖下去杖毙!” 许顺福不敢耽误,立即转身出去。 后妃赶来时,只看见颂雅轩中跪了一地的奴才,都在哭天喊地地求饶,各个声泪俱下,让人瞧上一眼都觉得不忍心。 德妃也在众人中,她看了归秋一眼。 归秋点头,在踏上游廊,经过那些宫人之前,她忽然抬手扶住了娘娘,手腕上露出一个样式颇旧的银镯。 云姒拉着谈垣初,她哽咽着问: “皇上,是不是嫔妾太没用了,您把管理行宫的一事交给嫔妾,嫔妾却连一个颂雅轩都管不好,总让您烦心。” 她真的在哭,难受得直掉眼泪。 她拼命地向往上爬,结果,如今的事情却告诉她,她的能力撑不起她的野心。 这件事才是真正地让她觉得慌乱和不安。 谈垣初拍着她的后背,见她在纠结这种事情,陡然冷沉下眼眸,他很少这般和她说话: “不是你的错。” “云姒,人若害了你,便只是别人的错,你不能把错误揽在自己防备不当上。” 无人会千日防贼。 一个人真藏了坏心,便会千方百计地寻找空荡,岂是能防备得住的? 后妃进来时,就听见谈垣初问太医:“云婕妤身体当真没有问题?” 常太医一而再地点头: “请皇上放心,云婕妤如今身体还是落水留下的亏损,需要平日中多多调养即可。” 进来的一众妃嫔都有点懵,云婕妤什么事都没有,那外间在闹什么? 德妃也听见了谈垣初和常太医的对话,她眉眼情绪不着痕迹地寡淡了些许。 云姒没有怀孕? 归秋也意识到什么,她心底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她们在行宫中仅剩的人手也白费了。 云姒看着一众妃嫔,心底早有怀疑对象,她抬眼朝德妃看去。 谁没事在这个时候让她吃下红花一类活血化瘀的药?她来月事不算什么秘密,唯独被禁足的德妃或许会不知道。 排除这些种种,能悄无声息给她宫中送人的也没有几个。 云姒又扫了一眼祁贵嫔,抿了抿唇,祁贵嫔自被贬位后,一直都很安静,也没闹出什么风波,如今对上她的视线,也只是眼不见为净地撇开眼。 云姒心底有怀疑,但她不能确定。 她不怕冤枉了人,总归不论德妃还是祁贵嫔,和她都有仇怨。 她只怕遗漏了真正的凶手。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起了一阵喧闹,云姒隐约听见了许顺福的声音: “……拦住她!” 殿内众人一头雾水,云姒想到什么,她陡然推开谈垣初外往跑去,等到外间,恰好看见一个宫女挣脱开其他人,拼尽全力撞上木柱! 砰—— 闷响清脆的一声,身后传来宫妃惊吓的惨叫声。 云姒骤然停在了原处。 所有的一切仿佛放缓了许多,那个宫女在撞柱后,额头的血不断往下流,人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她临死前看向了她,眼底全是泪水,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鲜血糊满了脸。 人就撞死在她面前。 云姒觉得她呼吸停了片刻。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仿佛从宫女眼中看出隐藏在深处的歉意和愧疚。 云姒对宫女有再多恨意,在这一刻也不知该作何情绪。 人在卑贱时,命都不由自主,遑论要做的事? 云姒身子有点软,有人及时搂住了她,他喊她:“云姒!” 云姒被硬生生地喊回神。 这一刹那,她什么都不知道,却是一瞬间确认了凶手。 德妃! 除了她,谁有这般阴狠的手段?! 云姒动了动唇,有一刹没发出声音,须臾,她攥住了谈垣初的衣袖,两行清泪蓦然掉了下来:“皇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哭着重复喊了一声: “皇上!” 谈垣初抱住她,要说什么,却只听她哭着说: “她们欺我!” 宫人活生生地死在她面前,线索也断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她眼前,来不及阻止。 怀疑又如何? 她没有人证,查不到线索,也没有证据,抓不到她。 云姒紧紧地盯着宫人的尸体,杏眸不断掉下泪水,袖子中却是一点点握紧了双手,指尖几欲刺进手心肉中,传来疼意。 欺人太甚!
第91章 回宫 妃嫔们到了颂雅轩不过一刻钟时间, 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请离了颂雅轩,转头去看时, 只看见皇上抱着女子回殿的背影。 圣驾回京在即, 行宫中又闹出这种事端, 诸位妃嫔骇得连宫门都没敢出。 离开行宫前的一夜, 谁都没有睡安稳,禁军和御前的宫人不断审问行宫奴才,凡是和那个自杀的宫人有关联的人都不曾放过,闹得人心惶惶。 谈垣初在颂雅轩待了一夜, 等天明, 才离开颂雅轩。 等他走后,秋媛立即看向云姒,云姒坐在梳妆台前,摇了摇头: “我没事。” 秋媛低声:“主子觉得对您动手的人会是谁?” 闻言, 云姒倏然讽笑一声,透着冷意: “除了德妃, 还能有谁有这般手段?” 秋媛心底也有猜测,她皱了皱眉,觉得德妃有些麻烦, 低叹了一声:“主子打算怎么办?” 云姒闭了闭眼, 声音平静: “待回宫后, 你寻个机会, 我要见小融子一面。” 小融子? 秋媛有点意外, 她和主子相识两年, 自然是知道小融子这个人的, 但在松福来了盼雎殿后, 主子便有意识地减少了和小融子明面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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